《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8、山道

　　凌云偏头看了一眼齐无殷，没好气地说道：“跟上来干嘛？你大可以自己去查你的。”
　　齐无殷听了这话也不恼他，撤了脸上的杀气笑着说：“这事儿有点大，我怕你身边这位大哥护不住你。”
　　凌云眉宇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是江枫给他的人，他不能任别人说江枫的不是，他开口反问道：“我的人哪能由得你分说？”
　　齐无殷听到凌云的语气也没有说什么，依旧一幅轻佻地语气说道：“殿下这么护短不如把我也收了吧，我也想让殿下护上一护呢。”
　　凌云无语，这人真的没法交流。
　　按照刚刚的路程三人往他们第二次歇脚的亭子走去。
　　走着走着，凌云突然开口问齐无殷：“你真的是内阁的人？”
　　齐无殷被他这一句话问的很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说是也对，说不是也对，只能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凌云：“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太像。”
　　齐无殷的身手和敏锐程度都高于内阁中任何一个杀手，接到的任务从来都很特殊，在外接任务也都只是用一个“尹”作代号与人联络，见过他面的人很多，众人只知道他叫齐无殷，是水域统领齐大人的小公子。
　　但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位“尹”，也并不知道这位“尹”就是江南水域统领大人家的小公子。
　　听的凌云这样说，齐无殷突然生出了一种愉快的情绪。
　　接着问他“那依你看，我像什么？”
　　凌云用食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沉声说了句：“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肆意风流的公子哥，不应该是个内阁杀手。”
　　齐无殷：“那哥哥怎么知道我不是肆意风流呢？”
　　凌云觉得这人说的肆意风流和他说的肆意风流可能是两回事。
　　快到长廊禅房转角的时候凌云突然问齐无殷：“外阁的网铺得这么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今日的行踪？”
　　齐无殷愣住，天可怜见，这他可真不知道。
　　他从来都是接受任务再单独行动。
　　“没有，真的，我与你真的是偶遇。”
　　“……”凌云看着他有些焦急地澄清，一时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不过在寺庙门口遇到你们确实心中生了尾随你们假装偶遇的计策，毕竟我一人在寺院里乱逛显得不太合理。”
　　“果然这人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
　　凌云心里默默给齐无殷这个小他三岁的人记了一笔。
　　齐无殷看着凌云不说话了也不好再继续讲话，以为凌云在因为他欺骗他们的事情感到不满，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场景，只能一边跟着凌云走在他的左后方，一边摸了摸袍子里边腰间的暗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会出现的突发情况。
　　凌云偏头发现他走在了后面转头问：“走在后面干嘛？”又看到他放在腰间的手眯了眯眼心道：“这少年的手挺好看的，没什么茧子一点也不像个杀手。”
　　齐无殷三步并两步跟了上来。
　　“有线索吗，前面到了。”凌云低了低声音问齐无殷。
　　“跟我走。”
　　三人没有到亭子里，相反绕开了亭子从一条偏僻的林子里绕到大佛与山林交界的地方矮下身来。
　　“这片林子看那边视野好，且被这几颗偌大的松林遮挡，我们藏身于此绕到亭子后面，我寻机从后山探一探这山有何古怪，之前与你们一同闲逛时，我曾听得这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根据直觉和经验判断，我觉的这下面有人，至少有一条山道，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可能是工匠给寺院预留的秘密通道也有可能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
　　凌云听了这一长串的分析，不禁撑着头看了他一眼：“你直觉很准吗？”
　　齐无殷：“还行？”
　　凌云轻轻笑了一下，说道：“行，我信了你。”
　　他转身对则延叮嘱道：“你在此地盯着那亭子是否有古怪，刚刚我在那亭子的时候总感觉那四角飞檐和其他地方的走势有点区别，如果真如他所说，那片地方下面有古怪的话，说不定那亭子也有玄机。”
　　则延点了头没出声，领了命。
　　齐无殷没太懂凌云的意思开口问道：“那你呢？”
　　凌云：“我跟你去后山找找路。”
　　齐无殷：“你在这里比较安全，殿下。”
　　凌云看着眼前这人，站起身来要往前走：“你不是说则延护不住我吗？你对自己身手这么没自信？”
　　齐无殷连忙起身跟上去：“不是，我只是怕你出事。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那么此事可能真的跟你父亲南下的案子有关联，这个任务牵连的太广了，万一你折在这里我没法交代，而且我没带什么武器，遇到紧急情况没法很快将对方击杀来保你安全。”
　　凌云听着这人一长串一长串的话觉得这人和封池庾比起来或许有的一拼。
　　但是这人带着干净的少年音说起话来很悦耳。
　　凌云兀自走在前面朝着林间的山道走去：“你平时用的武器是什么？”
　　虽然凌云不是习武的料子但是碍着自家有个习武的哥哥对百家兵法也有那么一点了解，只是好奇隐枭平时都会用什么来杀人。
　　齐无殷快步跟在这人身后一点点的地方，没想到他会问他用的兵器是什么种类，但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用的是连弩。”
　　凌云：“你用的，那别人呢？”
　　齐无殷：“阁中大部分人用刀，也有使剑的，有些人入阁的时候会带着自己趁手的武器，阁里不会管束这些，只要能杀死人就行。”
　　凌云听了他这话有些不悦：“怎么小小年纪只知道杀人？”
　　这可冤枉大发了。
　　齐无殷低了低声说：“其实也没有……”
　　凌云：“嗯？”
　　齐无殷又怔了一下：“可是不接任务的话，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我读书不太好，功名怕是不好考，走武举的话军营里规矩甚多，我可能不太适合。”
　　凌云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回答：“你平时不出任务的时候都干嘛？”
　　齐无殷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江南的日子说道：“不出任务的话，在我哥的医馆里跑跑腿，在后院里磨药材……然后晚上去水塘里捞鱼给院里厨房拿去。”
　　凌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你家里没有没下人吗，为何是你去做这些？”
　　齐无殷：“我哥说，‘家大业大，但是也要注意省些开销’，况且我呆在家没事可干，磨药材也不费力，我天生力气大，推两三个磨盘而已，就当锻炼了，让下人来的话也是更让别人受累，况且我家同皇城不一样，没什么规矩的，也不分什么主子下人。”
　　凌云看着这人，觉得这人可能有些傻。
　　“那你平时拿着阁里那么高的佣金都给谁了？”
　　齐无殷装作吃了一个大惊的样子：“接任务还会有佣金？”
　　凌云觉得这人是真的傻。
　　“那你这么多年都是你哥管着你银钱？”
　　齐无殷把挡在两人头顶的树枝挪开方便凌云前行。
　　“差不多吧，他每个月会给我和花梨每人二两银子，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任务也是他直接吩咐我，出任务的时候会额外给我些，不过我也不靠这个活，我在南边也有自己的营生，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玩一趟，保证你会喜欢那里。”
　　凌云快速捕捉到了陌生的信息，“花梨是谁？”
　　齐无殷指了指前面的山坳，示意二人在此处稍作停留，“花梨是我的猫。”
　　凌云很喜欢这种带了毛的生物，少时母亲陪嫁过来两只波斯猫，但是都随着时间的推移纷纷离开了，至此王府便再也没养过猫。
　　“那你的猫呢？”
　　“我哥养着呢！”
　　二人来到山坳，这里位于山道两岸中间，风有些大，吹的凌云头发有些凌乱的粘在额头上，他伸手拨了拨头发，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来询问齐无殷：“你想怎么查？”
　　齐无殷也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说道：“下上的时候我观察了山势，若是要在山里挖一条密道，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山坳下方的山谷是必经之路，从这里走道的话才能准确的连接到山外与同舟寺的大佛，况且山谷下面有一条河流，若是要藏匿什么东西走水路确实比走陆路安全。”
　　凌云嗯了一声：“我赞同你的说法，不过不是这片，是那里。”凌云指着山谷河岸那颗看起来略带淡黄色的树木。
　　原来那是银杏！难怪寺庙里便移植了那么大片的银杏树。
　　齐无殷对着笑了笑，说道：“难怪都城众人都称哥哥为小谪仙，当真是名副其实。”
　　凌云不理会他的话，权当他年纪小，说话不稳重，站起身来朝着山谷那颗银杏走去。
　　齐无殷一头雾水的连忙起身跟着凌云往山谷走去。
　　下山的路与上山的路不同，这片山林山势陡峭，林间的小道多年没有人走显得路不是路，林不是林。
　　齐无殷大抵是知道凌云这样的公子哥定是没有走过这种不同寻常的路，便唤住凌云：“你别走前面，我来，你跟在我身后。”
　　凌云的脚其实在下路的时候小小地拧了一下，不太严重，但也确实再受不得崴一下接受了他的提议，侧身让开道路说了声：“谢谢。”
　　齐无殷有点惊讶，毕竟他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谢的，想说句没什么却开口道：“你若真要谢我，等日后我回了都城的时候，你请我在酒楼里吃一顿好酒好菜。”
　　凌云：“你这么个年纪就开始吃酒了？”
　　齐无殷没察觉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也不知道原来别家的小孩子从小是不吃酒的，疑问到：“有什么问题吗？”
　　凌云听了这人说话才意识到，这人空有这么高的个子，内里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会杀人、查案、接任务、干粗活……但是他不能说什么，只能淡淡的说一句“没什么。”
　　他这个智商怎么查得那些案子？难道全靠直觉？
　　齐无殷识趣地闭了嘴，默默地走前面折了根树枝帮凌云把当着路的杂草薅开。
　　山势不高，快到谷底的时候岩层垮了一截，齐无殷跳下去朝着后面来的凌云伸手道：“此处太陡，我托着你下来。”
　　凌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断裂的岩层，伸手显得自己太弱，不伸手跳下去可能会崴到脚。
　　思考片刻后，他从前者和后者之间选择了前者，乖乖地把手搭在那双朝着他伸过来骨节分明的手上。
　　二人到了平地上，那颗银杏后面是一簇一簇藤蔓笼罩着，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时节是冬天，恐怕他们二人都很难发现藤蔓的背后有一处可供两人并排经过的洞穴。
　　凌云走上前去，却被齐无殷拦在身后，“世子殿下，我来。”
　　凌云看着那双正盯着他看的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觉得这人轻浮都是很具有资本的，年纪轻轻就生的如此俊朗神气，他停下脚步对着齐无殷还是说了一句：“多谢。”
　　齐无殷听着笑了：“我早说了，要谢我等日后，我可不要口头上的谢。”
　　凌云重重地“嗯”了一声，“日后有机会，我必定亲自谢你。”
　　齐无殷：“那你可记好了。”
　　凌云：“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