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妁之言》苏姬墨

8、第 8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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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成亲的前日，尉老爷终是自庆洲赶来。几近一月的车马劳顿，着实把人折腾的不浅。随行而至的还有六十八抬的丰厚纳礼，舟里车上小到一箸大至一榻一几，锱帛俪皮，琉璃翡翠珊瑚玉树，鎏金铸银的金花银器，紫檀象牙的案台坐屏，精致华丽气派有余。

　　百名仆丁抬着纳礼一路行去尉府别院，备着明日与清府一并送去新劈的宅邸，清夫人得知消息却是轻蹙眉头。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清夫人说完叫上小婢就要出去，清老爷闻言摇摇头，伸手一把拉住夫人的手。

　　“尉府怎麽也是京师首富，置办的东西自然精致气派。再说咱们为儿子准备的也不差埃”虽是一早看过尉府的礼单眼看又是一回事，只不过自家夫人这个脾气，怕是又跟自个怄气了。

　　“那也不行，好歹不能让酌儿在这上失了面子。”清夫人抽回手定定说道，又似想到些什麽，挑眉笑着说，“再说，我也有个法子。”

　　清老爷猛然明了自家夫人打的主意，也只摇头笑着说，“你呀，多少年了脾气还这样，记得换来的要跟礼单列的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清夫人说罢拿上礼单就匆匆走了。清老爷手捋长须，端茶喝上一口，为自家兄弟祈求多福。

　　不多时闫总管又来到府上，说是尉老爷在酒楼置办一桌酒席，将清老爷请了去。而清酌则留在府中，姑嫂舅表们将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谆谆教导成亲当日的礼节规矩。

　　醮子礼，送贽礼，正婚礼，沃盥礼…………一场一场繁复的礼节，好似九曲连环解不开的锁扣，似听非听似懂非懂。清酌本是性子沈静，虽是不算明白倒也并不躁急，倒是一旁随伺的小童，竟立在一旁点头睡起来。

　　“咳。”

　　“咳……咳！”

　　正说着礼节的表舅掩唇假咳了数声，小童迷迷糊糊的眯眼瞅了瞅，咂咂嘴又要低头睡，耳旁惊响一个炸雷。

　　“清──纹──！”

　　“表……表舅老爷，嘿嘿……”小童绷直了身子嘻嘻赔笑，一边低头扯上自家少爷的袖摆，“少爷您不厚道，也不叫叫我……”

　　摇开折扇掩住口鼻，清酌斜睨想小童笑道，“我倒想，就是功力有限，唤不醒你。”

　　“再不用心，明日就把你送塾里去。”表舅老爷摇摇头，对着清酌直是叹气，“你也太惯他了，日後好好管教才是。”

　　“外甥明白。”清酌含笑点点头，小童立於一旁，闻言不情愿地呶呶嘴。

　　　　表舅老爷侧目瞟向小童，又招手将他唤来，“过来陪你家少爷演练一番，我来看看。”

　　两人於是站在当中的空位，扮起当时的情景。醮子，送贽，小童本也只是一旁陪侍，何时抚跪，何时递物，只要大致记得几时做什麽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根本没张耳色，这一演练又闹起不少笑话。

　　“你这顽童！气煞我也！”表舅爷气的吹胡子瞪眼，指向小童不知说何是好，“你给我过来！”

　　小童看看手中的铜尊，又分外无辜的瞅向怒气冲冲的表舅爷，“我……我真以为是给我喝的嘛，哪知道要一直拿着……”

　　“刚才讲的你都听哪去了１！”表舅爷气的面色通红，走到近前抬手就要打下去。

　　小童见势立马溜到少爷身後，探出半边脑袋，委屈嘟囔着，“方才睡着了……”

　　“你……”

　　“表舅莫要气恼，外甥回头就去教他，您先喝口茶。”清酌瞟着小童摇摇头，连忙上前安抚道。

　　“这可是众人面前的事，来不得半点差错。”一旁的姑嫂拉上清酌摇摇头，“你就别管了，不如先陪我们好生聊聊，那边自有你舅表们管教。”

　　向小童投去无能为力的眼神，清酌落座在小厅陪着姑嫂们聊起家常。家长里短的，最长说起的还是他那位小叔清尚博，只道前两日刚从域外回来，还带回一位碧眼褐发的小叔父，清酌正心下揣摩那人的模样，这边，清夫人就带回两人走了进来。

　　“酌儿，来见见你小叔，小叔父。”清夫人眉开眼笑的拉过儿子引见身後的两人。

　　只见身着雪青银丝滚边衣袍的男子牵着一人走向前来，男子肤似麦色，一双狭长挑花眼，唇角似笑非笑，模样虽与自家父亲六七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清酌见过小叔，小叔父。”清酌向着两人拱手作揖，起身时不由好奇的瞟向小叔身旁的那个异域男子。

　　一条花样繁复的毛毡长巾搭在肩头，乳白的长衣灯笼裤，银丝缀袖钉珠的小坎肩勒出腰肢的曲线，男子看来碧绿的双眼却是冷寒犀利。

　　“怎样，你小叔父不错吧。”对上清酌好奇的视线，清尚博豪迈地一把搂过男子精瘦的腰肢，挑眉朝他得意笑道，“小叔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掳到他，不然老早就回了。”

　　清酌和众人听到这小叔的话语，都不由笑起来，清夫人更是斜睨着双眼，含笑训斥着，“你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不拘俗，让人看笑话。”

　　“嫂嫂，你从我那可是‘换’了不少东西，我说句话还就不行。”清尚博倒是一脸的满不在乎，更是将男子往怀里带说罢就在男子面上吻下。

　　本在琢磨小叔那话意思的清酌抬头愣了愣，敛目低垂非礼勿视。

　　“羞不羞啊你。”清夫人看到也不由红了脸，拉着清酌就往一边走，“别理你小叔，那东西都是他送给你的贺礼，应该的。”

　　“啧啧，嫂嫂你真是越来越蛮不讲理了。”一把扣住男子劈来的手掌，清尚博一边笑着凑到男子耳边说了几句，男子闻言面色一红，也不再挣扎。

　　一家人坐在偏厅继续说笑着，而在不为人知的桌底下，尖头皮靴狠狠碾踩一旁的脚掌。

　　而在正厅瞟向清酌求救的小童，在目睹清二爷脸上一闪而过痛苦的表情後，不由低声感叹着，“看来成亲，还得找少爷这样的……”

　　“又出神！看老夫今天怎麽管教你。”坐上再一次被人忽视的表舅爷瞪向小童，恶狠狠的说道。

　　而清酌，在收到欲哭无泪的求救後，只能再一次报以无可奈何的眼神。

　　谁让这个小童，确实欠管教呢……

　　入夜的时候，清酌并未随众人一齐用晚膳，被人服侍着沐浴焚香斋戒後，他就早早的上床就寝。

　　而那位小叔，则被自己的兄嫂推到侄儿的房前，捧着藤编小箱低头叹出一口气。

　　“酌儿，你小叔找你有事，来开个门。”清夫人敲了敲门，待到房中儿子应声，连忙拉上自家老爷提裙一路小跑而去。

　　“只道还有这般为人父母的……”

　　清酌拉开房门，只闻小叔抱怨的声音，不由顺着视线向外看瞅去去，“爹娘跑那麽快作甚麽……”

　　“逃跑呗。”

　　“……”

　　对上侄子不解的视线，清尚博撇嘴笑了笑，掂掂手里的小箱，摇头说道，“他们呀，有些话说不出口，自然要跑。”

　　“来来，进屋我们详说。”径自走到桌旁坐下来，清尚博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谁，一边思量究竟要怎样说出口。

　　“……原来你也这般大了。”看着坐在一旁的俊雅的清酌，清尚博含笑说道，“我最後见你，你才这般高，五六岁的模样。後来回来过几次，都恰逢你外出不在，不想这次再见都就要成亲了。”

　　清尚博伸手比量着当时清酌的模样，又挑起一侧眉毛，觑眼打量着清酌，笑着说，“就不知，咱家清酌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对上小叔打量的视线清酌顿觉些许尴尬，那视线瞅向他的小腹一般,似要盯出什么来。

　　“小叔此话何意？”清酌假咳一声，低头问道。

　　“看来我这侄儿并非完全不明白。”清尚博轻声闷笑，一双春风荡漾的桃花目透出一缕戏谑，压低嗓音凑到清酌耳旁，“这鸳鸯戏水，被翻红浪，想必我这侄儿……定是用手了解过不是？”

　　“这……”清酌听命小叔的语言，只觉是各人极私密的事，一时窘迫不知要如何作答。

　　“……好好，小叔我不说了，这个啊，就留着你自个儿看吧。”清尚博笑的仿若偷腥的狐狸，拍拍桌上的小箱，大笑着起身离开。

　　“那里可有小叔我半生研习之术，你可要好生学学。”关门前清尚博又探头神秘的说道，最後又来句不正紧的调笑，“……来日我们叔侄二人也好切磋切磋。”

　　直到那人走了许久，桌前清酌放缓过神来，他隐隐猜出箱里的东西，却是窘迫的不知如何自处，终是熄了灯，埋进衾被辗转反侧。

　　九月的秋夜，满城木犀甜腻的芳香，夜深人静里只闻草木窸窣声响。

　　漆黑的屋内又悄悄燃起一盏小灯，摇曳的烛火下，有人翻看书页，面色涨红。而在不远之外的小筑中，一人倚窗含笑，品酒赏秋。

　　只见那几上枕边垂落的一根红绳，映着月色清风，微微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