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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49 章 ...

  •   似是过了年三十,日子便过的飞快。

      尉府上下虽是满心忧思,却也深知急不来这几日,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尚休着年假,不到初六初七日谁也不愿忙和复职,倒不如安安省省的过自己的日子。

      初一拜年、占岁,初二祭祖祭财神,往年此时都是宾客盈门,今年却颇有些门可罗雀人走茶凉的味道,看门的老仆点亮大门前的红灯笼,拿出门上接福袋中为数不多的拜年飞帖点了点数,不住摇头叹道:

      “这年头,世态炎凉哦……”

      因那日官府查抄一事,尉府近日访客稀少,一时萧瑟了许多,众人看在心里,也是人心惶惶。

      于是初三日这早,小仆挂上出入平安的“赤口”小条紧闭大门。这日虽向来是不拜年的,却难免有些亲戚走访,尉老爷嫌麻烦,干脆叫人闭门不见,一家人足不出户也落的清闲。

      尉俊迟难得闲上一会自然是巴不得的,似乎并不怎么忧心,只在房里靠着软榻眯眼小憩,或是摊开包子的衣饰小物拾掇打量,又叫小童找出灯影纸裁出一条来,趴在几案上写了封长长的家书,方一收笔已是晌午用膳的时候了。

      用过午膳又回房午睡上一会,不多时府上就来了一人。

      当依旧宿醉不适的尉俊凌闻讯前往接客的正厅时,却在一侧拐角被尉源叫住,尉源指了指拐角那边通往正厅偏侧的廊道将他引了过去。

      原是尉俊迟在侧墙那处安置上椅案,正举杯喝着茶水,抬手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模样,见到自家三弟便招招手,示意坐到另旁的靠椅上。

      椅案一旁就是正厅侧开的轩窗,隐隐人声自窗里传来,嗓音虽是不大,却是听得清清切切。尉俊凌抬眼看了看尉俊迟,哼笑着说道:“这世上也就二哥你能这般堂而皇之的行偷鸡摸狗之事。”

      “这话说的……此处也就你我院落中之人经过,怎能叫堂而皇之呢。”尉俊迟瞟眼笑着摇了摇头,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侧耳倾听,原屋里的人在客套之后终于说起了正题。

      “不知李大人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发话的正是尉老爷。

      “哦,是这般……”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话语里参夹着轻笑,语末却似二胡圆滑的音尾拖曳而上卷带着些余韵,“李某此次前来实为自己说媒。”

      “说媒?”

      “没错,就是贵府三少,尉俊凌。”

      “哐当”一声,尉俊凌不慎掀翻茶盏,杯盖晃悠在案上咣咣打转,又被激灵的小童一把按住,一番手忙脚乱的擦拭斟茶,不待小童忙和过来,厅里头就传来尉老爷的嗓音:

      “尉源,过来。”

      小童龇牙咧嘴缩着脖子,扭头看了看自家少爷,认命的走过去。

      这旁尉俊凌接过二哥斟满的茶水愤愤饮下,滚烫的茶水堵在口中难以下咽,喉结滑动却被他生生咽下,额上不禁沁出汗面色更是铁青。尉俊迟撑着脸侧低头闷笑个不停,靠着椅背带动桌椅,案上茶盏嚓嚓晃动发出些许的声响。

      “这事总要问问他娘亲才是,李大人请稍等片刻。”厅中尉老爷闻声瞟去一眼,悠悠地放下茶盏,手捋长须朝小童招招手:“去将三夫人请来,说有要事相商。”

      说罢又轻咳一声,招近小童,凑到耳旁压低了嗓音嘱咐道:“叫俊迟他们小点声,偷听就罢了,还闹那么大动静,当我聋了不成。”

      小童咂嘴吐吐舌头,点头应了声就走出厅外。

      “今个脾气不错,方才还以为你会冲进去将他暴打一顿。”窗外尉俊迟说着径自闷笑,咯咯咯得闷笑个不停,“他定是活不耐烦了,竟然要跟你成亲……”

      尉俊凌挑眉射去一记凌厉眼刀,脚下又是一踹:“跟我成亲还能亏待他不成?再说成不成的了还是个问题。”

      “那也是,真要成了岂不是乱逆伦常了,成不得成不得。”

      尉俊凌侧目觑看过去,低头轻笑一声:“二哥这么快便知晓了……”

      侧目回以一笑,尉俊迟端起茶站啜饮一口:“自然,你们都知晓了,我又岂能不知?其实此事你若早于我说清,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不过你碍于三娘不能坦言,是人之常情,二哥不怪你。。”

      “……”尉俊凌闻言敛目不语,三夫人此时姗姗的迈进厅堂。尉俊迟竖起食指示意噤声,两人安静的坐回靠椅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这位是李源风李大人,今日前来是向俊凌提亲,所以特唤你来参看参看。”

      两人屏息凝神听去,却久久不闻三夫人发话,过了半晌才听一冷硬的声调:“此事怕是不妥,俊凌尚小。”

      “诶,也不小了,这都十六七的人了。”尉老爷似是而非的感慨一句,似是发现此话不妥又道:“李大人即来说媒,可见是识得我家俊凌,不知是如何相识,说来也让我们这些长辈明了些,否则这亲事真是不好说。”

      “那是,是晚辈疏忽了。”李源风又是笑道,顿了片刻便娓娓道来,“晚辈与令公子是在去年秋末相识,当日是秋猎,令公子箭法超群,当时便起了结交之意,随后邀约了数次便不由心生好感……”

      “只不过碍于尉府年前多事繁杂,后来……后来只得去酒楼后的账房会面,直到今日想来事情应是解决就来说媒了。”李源风话语时缓时快,语气也拿捏的极准,十足为情所困真情实意的模样。

      尉老爷闻言捋着长须思量着,低声喃道:“账房啊……”

      “看来俊凌跟李大人交情匪浅啊。”尉老爷感慨若有所指的说道。

      “这事总归要问问俊凌的意思,俊凌交好的朋友也为数不少,兴许他对李大人并非李大人对他这般,如若我与他父亲现今说定,俊凌倒是为难了。”半晌没有应话的三夫人突然冒出一句,话语倒是直白。

      “哈哈……也是,此事实该问问俊凌的意思。”尉老爷笑着打诨过去一面说道,“俊凌昨晚与朋友邀约出去了,今早方回,现下应尚在房里,把他叫来也好。”说罢尉老爷有朝外唤道:

      “尉源,去吧你三少爷叫来。”

      尉源正靠在廊柱上抠指甲打发时间,一听叫唤立马站直身子连声应答,闻言却愣了愣,抬头看向对面兄弟二人呆呆地小声道:“三少爷……老爷叫您。”

      尉俊迟抚额摇摇头,不由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又指向外头院落,口中无声说了个“去”字。

      小童恍然大悟拍拍脑门,连声说道:“这就去这就去,三少爷,我去找您啊。”说完就哧溜地窜跑了。

      尉俊迟对上投来不安的视线笑了笑,附耳低声说道:“他们的事总归说清才好,瞒是瞒不住的,既然不知这李源风的用意且看父亲如何处理吧。”

      尉俊凌闻言点点头,手掌却握的死紧。而厅中一人,倒不知是真的紧张还是假扮做戏。

      只听李源风似是欣喜的声调:“啊,俊凌来也好,不过他一来我倒紧张了……”

      “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要是都说了……这可就不好办了,到时还请尉老爷和三夫人莫要介怀。”此话既是说者有意又是听者有心,三夫人闻言刷白了脸,拢与袖中的双手紧握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尉俊迟抬眼见小童又跑着回来,于是拍了拍尉俊凌的肩头低声说道:“进去吧,随着父亲的话应话,想必父亲是想让三娘自己坦白。”

      尉俊凌抬眼看去,应了一声,从另侧绕到廊外,随着小童一起迈入厅中。

      朝父母及来客行过礼后尉俊迟便坐于一旁,又是尉老爷先发话了:“李大人今日是为提亲说媒前来的,为父与你娘方才闲聊了会,得知你们关系素来不错。”

      “是。”尉俊迟敛目应道,“孩儿与李大人相识也有两三月了。”

      “既然熟识何不告知为父,带回来见见也好,倒让为父今日唐突了。”尉老爷手捋长须叹道,又笑问,“听闻你俩常与账房见面。”

      尉俊凌闻言抬眼看了看母亲,只见一副淡然的神情,心下苦涩的轻笑,于是点头应了声“是”。

      账房于商户向来是不接外人的重地,而他所在的账房又因时常住卧倒跟另一间寝居似地,将人带入寝居就算是无情也是有情了。

      “看来你二人素来甚好啊。”

      “……嗯。”

      “那关于此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唇瓣微启到不知如何作答,尉俊凌又抬眼朝母亲看去,却依旧是与前刻一样的表情,冷漠的,事不关己,似乎毫不知情的模样。突然间他似乎明了对坐李源风今日前来的用意。

      自己与这尉府的家产地位相比,始终是及不上分毫……

      “孩儿听从父母安排。”尉俊凌说罢站起身,抬眼看向李源风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朝众人拱手说道:“昨日宿醉还有些头疼,孩儿就先行回房了。”

      “也好,你先回去吧。”尉老爷点点头,又朝李源风说道:“如此,我看这亲事就……”

      背身走向门外,尉俊凌十指深陷掌心,方一迈出门槛却听妇人一声冷厉扬高的声调:

      “不行!”

      “此事绝对不行!”三夫人突然站起身,背脊绷的紧直微微颤抖,扶于桌案的手五指紧扣边沿。

      “蕙娘……你……”尉老爷神色复杂的看去,顿了顿又熄了声响。

      “……不行,这门亲事……”红唇颤颤地反复呢喃着,三原本鼓足的力气倒似突然泄掉般,三夫人踉跄着连退数步跌坐回座椅。

      坐上李源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起茶站啜饮一口,唇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三夫人看不上李某人啊,那可怎好,晚辈与三少早已情投意合互许终生了,再者这账房之中……”

      “闭嘴……”

      “闭嘴!你这个畜生!”三夫人嚷道,又忙看向尉老爷,“他们不可能!他们是……!他们……”

      “我与俊凌怎样?”李源风低头嗤笑一声,悠悠站起身来慢步向三夫人踱去,“您如何不说了?您倒说说……我与俊凌如何不能?这门亲事如何要不得?嗯?”

      三夫人扭头看向门前静立的尉俊凌,又看着尉老爷静默片刻,恍惚里只是轻轻一笑,轻飘飘地说道:“俊凌与他是兄弟,他是……我于边府留下的骨肉……”

      尉老爷本是端坐的身形渐渐委顿,低头敛目的模样眨眼间似是沧桑许多,只哭笑不得的摇头:“原是如此……你竟是知晓的……”

      李源风踱到三夫人面前俯下身,眯阖双眼笑着将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咂嘴感慨:“哎呦,竟是认了!看来李某还是看错了人,本以为了家产您会坚忍到底,看来三夫人这心里头还有点良知的啊!”

      “李源风——!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你究竟要如何!你到底要怎样!俊凌是你兄弟啊,你这个畜生!”三夫人说罢抬手就是一巴掌,李源风一把揣住她的手腕向后一个推撂,面色狰狞愤慨。

      “畜生?骂的好!”

      “只是我这畜生岂能与您相比!”李源风冷笑说道,从袖中掏出一条腥红帕子,拎到三夫人面前抖落开,“这条帕子你可记得?怕是记不得了吧……只在我与阿姐心里头,这却是一生难消的恨!”

      “便说心狠,这天底下何人比的过你!当初答应改嫁的是你,抛弃我与阿姐的是你,直到如今说恨说怨的还是你!你恨什么怨什么?要恨要怨也应是我!是我李源风!”

      李源风说罢深吸一口长气,敛目低垂着,一手摩挲着帕子似是思忆,唇角一抹苦涩的轻笑:“……还记得那日娘亲坐在妆台前梳妆,艳红的喜服,嘴上薄薄的胭脂……我与阿姐趴在窗沿偷看,阿姐直说日后要与娘亲一般,穿上喜服红妆做个漂亮的嫁娘……”

      “直到你披上盖头走向花轿,我与阿姐被人紧抱在怀里不让跟去,这才发现原来娘……娘已不再是我们的娘……”

      “至始至终你都未曾回头,不管我与阿姐如何哭闹……盖头下面你定是如今日这般吧,不发一语,冷漠、淡然,从未将任何人放入心上,即便是我死死抱住你的双腿,依旧是迈开步子不愿回头。”

      “你是扫把星克夫命你能一走了之,我呢,我与阿姐呢,我们这两个遗腹子你可知会受何种嘲笑何种欺辱?”

      “你是走的一干二净,唯一留下的便是这条帕子,我从你袖中硬挣抓住唯一的东西,陪在我与阿姐身旁十八载你唯一的信物!”李源风紧握着帕子双眼通红,喑哑的嗓音凑到跟前一声声的问询:“你说……我若是畜生,你,又是什么?”

      三夫人嗫嚅双唇终是没有应声,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当日寻着你时,不过是想见见娘亲如此罢了……只要再唤我一声乳名,不是李源风,而是那个许久未唤的小名,只要你再跟我说句话,像儿时那般抚上额头…不管怎样,便不会恨了。可是娘亲啊……您的确没叫人失望!”李源风哈哈大笑起来,似是极引人发笑的趣事,笑得不可自己,“得知阿姐与我的境况后依旧是无所不及的利用,枢密使儿媳又如何,吏部侍郎又如何,再高的官职再高的地位也比不上你心中的恨,你恨!你恨这尉府,恨那死去的大夫人,恨她夺去本属你的一切,地名,名誉,以及一切!”

      “俊凌也好,我也好,阿姐也好,就这样被你一一利用抛弃,不管如何都不及你心中欲望的分毫。”

      “啊啊,不对,俊凌尚未抛弃才对,您心软了,良心发现了……真是可惜啊,这触手可及的东西就这般飞了!”

      “够了!”

      “你走,你走!莫要我再见到你!”

      “三夫人莫急啊,我这就告辞。”李源风扭头一笑,将手中的帕子甩到三夫人面前,又附耳说道:“或许你这一生唯一作对的一事,便是嫁于现在的这位夫婿。”

      说罢李源风朝尉老爷拱手作揖:“听闻义父提起,十数年前是您嘱托他与一好友将我与阿姐过继而去,不管如何总归让我姐弟二人脱离那种境地,源风在此谢过。”

      “还有今日之事多谢您与俊少陪我演完这出戏,有劳。”

      窗外尉俊迟低头抿上一口茶水,苦笑着摇摇头。李源风说罢掀袍离开,却在三夫人面前微微顿了脚步:“从此以后,你我母子之情一刀两断。”

      三夫人颤抖着嘴唇看向窗外站立的男子,又哆嗦的瞟向尉老爷,渐声地哼笑起来。

      “好,好!好得很!原是你们都知情!原是你们串通一气!原是你们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话!呵呵呵呵……”

      尉老爷坐在那处半晌低头闷声不语,此时方缓缓的抬起头来,悲恸看去:“俊凌是你从小教养,他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即便我其父,方才若不是你最后那声,他宁肯成亲也绝不会说出实情。”

      “至于俊迟,他确实知晓的,却直到昨日查抄也不愿与我透露什么,只因你是我尉家的人,你是他三娘!”

      “我虽知晓源风是你骨肉,知晓源风阿姐是枢密使的儿媳,却一直信任你我夫妻的情谊,。尉老爷说罢苦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都是从未想过的……你我夫妻十数载,却叫我如何去信……同床共枕的贤妻却是夺我尉氏家产,家业难保的元凶……呵呵……”

      “……本以为兴许俊凌与他并不知情,本想以此机会让你母子相认,原是蒙在鼓里的却是为夫……十数年前的事,确是我对不住你,这家产,你要拿便拿吧……”尉老爷苦笑着摇摇头,扶着把手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慢慢的踱回里屋。

      尉俊迟走到门前拍上自家三弟的肩头,又上前扶起神思恍惚的三娘,叹声说道:“十数年前的事您问问秀珠吧……当年的事,怕是只她最清楚不过。”

      于是当夜满园红灯点照的尉府里,只闻一妇人嘶声力竭的恸哭。尉老爷立在门手足无措,尉俊迟踱到跟前搭上自家父亲的肩头:

      “有些事,还是让三娘明白才好,一辈子活在痛苦里这是折磨。现下就让三娘自己静静吧。”

      “……你这小子,还有何事不知道的?”

      “那就多了,不知父亲所说何事。”父子俩搭着对方肩头沿着廊道慢步走远。

      “譬如您当年赶回庆州,其实是为与娘亲解除婚约吧;譬如说当年三娘的父亲明知您是回去解除婚约却骗了三娘,譬如您知道了实情却顾及三娘父女情谊不愿说出实情…”

      “种种事都是一错再错,但现下既是结成一家,三娘也会明晓的,爹爹你就宽心吧。话说当年您与三娘如何相识的,听人说起三娘当年心气挺高,父亲你这假扮的穷小子究竟如何取得的美人心?也好让孩儿学两招。”

      “死小子,先给我个乖孙!”

      “这不在肚子里睡着么,急什么?有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来确实如此。”

      “……打你个小兔崽子!”

      ……

      于是次日的一早,尉俊迟策马匆匆赶去齐相府上商议,回程时又是漫天扬飞飘洒的白雪。推开院门只见俊凌坐在厅中熨一壶热酒。

      “小弟如今心下苦闷,二哥可愿陪之共饮?”

      夜深人静落雪窸窣,尉俊凌摇头晃醒酒醉的双眼沿着小径踱去。径旁不知何人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玩性大起不由学着小时踩上大人的足迹步步前行。眼前依稀是渐渐远离的背影。

      “二哥……”

      二哥,等等俊凌……

      耳旁响起儿时常跟与那人身后的叫喊,尉俊凌停下脚步看着足下交叠的足迹抿唇轻笑起来。迈开步子径自向自己的院落走去,身后重叠的足迹拐出另一道弯。

      初五这日尉府收到一道密旨,密旨内容无他,正是尉氏商行的去留。偿款一事经查实有误不予偿还。至次年始,尉氏商行依年润提三成红利充归国库,十年后归属官办商行统辖。其尉氏各人,州府无权干涉去留,尉氏原家产银款属尉氏私资,不与充公。

      密旨具体条例实则是尉俊迟拧出的,经由礼部尚书瞿大人和儒相齐燕白承奏。尉俊迟交予尉老爷看时,他老人家并未多说什么,似乎也因此事看开了,家产什么的,还是亲人更为重要。

      听闻原是上头早有意思官收尉府资产,此事又不知怎的牵扯出李源风与枢密使的私事,也许有意也许无意,也都无人知晓其中内幕。

      也听闻内府太监传出这道密旨竟是李源风说动圣上同意齐相的那份上奏,这里头究竟是何缘由怕又是一个故事。

      总之这纷杂反复的恩怨事故,终于在此日落下帷幕,告一段落。

      初六处理好各项的事宜,初七这日的一早,尉俊迟捧着一副画轴迈出院门。

      “孩儿这就要回蒲州了,这院落兴许鲜少回来,娘亲若是想念孩儿就去蒲州看看吧……”尉俊迟立在院门前朝内深深望去一眼,递去画轴拱手俯身一鞠。

      冬雪覆盖的满园枝桠,寒风拂去却似千树万树梨花飞落。小童抬手轻掩上门页,尉俊迟转身迈下石阶挥袖一摆:

      “走,回蒲州!”

      车马碌碌的驶去,城门外人群熙攘,竟是一帮送别的亲友。

      “俊少,一路平安。”瞿逸上前拍上肩头,“舍弟拜托你照料了。”

      “瞿冉与我情同手足,应当的。”俊少笑答,“目前来看倒是他照料我多写些。”

      “俊少,你若回去帮我们给清酌捎句话。”原是清酌拜托前来帮忙的几位好友,“你就与他说,交代的任务尽数完成,咱们可是看牢你了没有偷腥,叫他在家好好生娃娃,等我们回去喝满月酒哈哈……”

      “是是,一定悉数待到。”尉俊迟摇头笑道,“这般,尉某就告辞了。”

      “等等……”瞿逸一把拉住尉俊迟,看了看街口,“你还忘记一事,他就来了。”

      “何事?”

      瞿逸朝尉俊迟眨眨眼,笑道:“怎么,前几日还去那捣蛋今个就不记得了,若被他知晓定要追杀你一路。”

      “哼!他若敢忘我便叫他永远记不起来……”面色苍白的高挑男子阴测测的走来,隔着老远一把抛掷来一大包物件,“接好了,你家奶娃的宝贝。”

      “尉俊迟接住包裹看了看,抬眼朝那远走的背影说道:“温兄也不说句送别的话。”

      温歌奴遥遥的摆摆手:“祸害活千年,你这狐狸一时半会死不了,送个什么别。”

      瞿逸闻言闷笑起来:“这人,害臊了。”

      “哈哈哈……”

      “于此,尉某告辞了。”尉俊迟拱手朝众人一揖,“府上的事,还拜托各位多多照料。”

      “放心吧,快回去看你家奶娃去。”不知何人在后起哄,又是一阵笑闹。

      尉俊迟登上马车,回首望去最后一眼。高拔城门上硬挺的字体,只在视线中随着送别的话语渐渐远去。

      “一路风顺……!”

      帐房里尉俊凌翻过账册躺在床榻上闭目小憩,小童斟上一杯茶水递去。

      “少爷不去送送二少爷么?”

      “送什么,总能再见到的。”

      袅袅的茶烟雾气蒸腾,二夫人放下杯盏走到香案前合十轻念:“纨珠,好好佑庇俊迟一家吧。”

      于是无人入住的庭院中,纤细女子的身影靠在半卷的珠帘窗格旁,正对那张老式的女子妆台上,边沿铜绿的铜镜里确是空无一人的窗棱。

      门页咯吱的一响,珠帘轻摇曳,尉老爷踱进房中四处的看,坐在榻沿轻拂其上的褥榻。

      “待处理完这些事,我们就去看俊迟好么?”

      再无他人的房中无人应答,光影里只见珠帘之后女子含笑的面容,轻风卷起纱幔轻轻飘摇,好似一声女子柔声的应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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