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妁之言》苏姬墨

3、第 3 章（修）

　　3

　　他会得知自己的亲事，源自一半仙不正紧的打趣。

　　那时他坐在凌烟阁的顶楼，迎着江风和众人喝着酒，一只白鸽扑扇翅膀不期然地落在他的肩头。

　　白鸽左腿上套着一枚铜环，其上是尉府的刻迹。他撩起袖摆取下一枚信卷，又捡起盘中的花生撒在桌面喂起白鸽。

　　“怎麽，老爷子叫你回去成亲啊？”圆桌前举杯小酌的赭衣男子抬眼看了看白鸽，眯阖双眼朝他打趣的说道。

　　一旁墨衣男子闻言愣了愣，一手拍上赭衣的胸口，斜睨着出声喝道，“喝你的酒，少说话！”

　　“作甚麽，我就随口说说……”赭衣分外委屈的瞅向来人，一手捂上胸口作势揉着，“把我打残了，谁来娶你。”

　　“滚！”

　　他含笑看向桌前打闹的两人，站起身依靠上扶栏打开信卷，信笺出自尉老爷的手笔，内容却极为简单。

　　“亲事已定，蒲州清府，即日起程。”

　　他迎着光轻声念出信笺，一双狭长的眉眼觑睨向赭衣男子，唇边一抹弯月的弧度，似笑非笑。

　　映着月色倚栏而立的男子，江风吹皱月蓝的衣袍，却是谪仙般的人物。

　　桌前两人闻言不由停下动作面面相觑。墨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侧头瞟向一旁，并不打算出手相救。

　　“不是吧！俊少……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赭衣放下酒杯，抱头哀号起来“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你哪次随口说说不都成了真。”墨衣男子打开折扇摇了摇，斜睨着赭衣倒不忘落井下石，“徐半仙，麻烦你日後免开尊口，也好保得我们周身安全。”

　　“我真的就是随口说说……”徐半仙趴在桌上欲哭无泪，抬头无辜迎向他的视线，“你别这样瞅我啊……”

　　“不瞅你瞅谁，这倒好，你这随口一说就把我送去蒲州，日後谁还敢陪你喝酒。”他低头把玩着折扇，扬起一抹浅笑，“说吧，叫我如何罚你？”

　　“我……”

　　“不如这般，你做瞿冉三月伺童，此事我便不再追究，可好？”他握着扇子敲上桌沿，点头笑道。

　　“……”徐半仙坐起身看看俊少又看看瞿冉，大声哀号起来，“算我求您了，俊少，您就追究吧！”

　　三人打闹谈笑着便是深夜，几近散席时他抬手举杯看向两人，缓缓说道，“今日这饯行的酒席倒成了尉某喜事。尉某在此先干为敬，蒲州恭候两位。”

　　“俊少你的婚事我们岂能不去，你先行准备，我和半仙随後便到。”瞿冉举杯饮下，不禁摇头笑着，“不想你我三人，倒是你先成的亲，就不知那位是何人物？”

　　“这个嘛……”他摇开折扇笑了笑，抬头望向中天半轮明月，举杯一饮而尽“只盼天公作美，成此姻缘……”

　　“担心个什麽，要我说啊，这尉老爷子眼光错不了，俊少你就放心吧！”半仙摇头晃脑的说着，径自斟上酒水，眯眼品着这上好陈酿。

　　“可是随口说说？”瞿冉摇头又笑着问道。

　　“自然自然，看我这表情，怎像那一本正紧的言谈。”

　　“你这半仙……”他看向瞿冉，两人相视而笑。

　　“如此，尉某承你吉言了。”

　　远处江面烟波浩渺，点着红灯泊岸的画舫，隐隐绰绰女子的歌声，轻拢慢捻细细琵琶的低语，却是青尊素影，长愿相随。

　　当尉俊迟乘渡船自昌洲一路南下，远在蒲州的清府，正是忙得焦头烂额。

　　闫总管四处忙着寻觅宅邸，又请清老爷看了几处，这才定下蒲塘西面芙蓉庭的那处府宅，望族的旧宅风水地势都是不错，却要花段时间整理收拾，闫总管也着实累的不轻。

　　特意从青鸾洲头移来数株金桂和茉莉，清老爷差人送到新办的宅邸，又叫人清干溏中淤泥，重新栽上藕荷菱角。直到第八日的晌午，清老爷终於歇了口气。

　　不过刚坐下，那边闫总管又匆匆来到清府，递上一张帖子，“这是那日问名纳吉算出的日子，二位少爷八字合得很，那御山道长连夸是桩好姻缘。这是成亲的吉时，您看看选哪个较好。”

　　“倒是劳您四处奔波了，我这就看看。”清老爷接过帖子细细琢磨，指着一个吉时摇摇头，“这个日子倒好，就是时间近，这月中旬，怕是赶不上了。”

　　“是，闫某的意思是选第二个，那最後一个日子赶在年尾，又不好置办安排。来年又恰巧是个寡年，不宜成亲。”

　　“第二个……那就是下月月初了，日子倒是不错，时间却也有些紧啊。”清老爷掐指算了算，“今日是八月初九，下月初八，没多少时间了。”

　　“这个清老爷放心，喜服什麽的可以让绣房加紧做，这新宅半月就能置办妥当，再者我家老爷少爷已在路上，初八之前势必能够赶到。要不这亲事只能改到後年。”

　　“那倒是，尽早办好我也能落个清闲，日子就这样订下吧，下月初八。这下可歇不得了。”清老爷起身捶捶肩膀，笑着朝闫总管拱手笑道，“倒是苦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

　　“可不是，哎，这会还要去置办些东西，闫某现行告辞了，明日再来送上礼单。”闫总管低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匆匆转身离去。

　　清老爷端起杯盏喝了口水，又连忙招来下人吩咐着，“快快，去宝绣楼告诉少爷夫人，就说日子订好了就在下月初八，还有那些新衣喜服一定要在月底做成。”

　　“小的这就去。”灰衣的下人转身小跑着出去。

　　清老爷放下杯盏松了口气，突然愣了愣，拍上大腿大声叫道，“糟了，毡褥帐幔忘记订了，来人，备轿！”

　　而在宝绣楼，清酌正被母亲拉着换上一套又一套的衣衫。

　　蜀锦，烟萝，银霓红细的云锦，滚雪细沙，丝绸罩衣，各色材质各样款式，几乎样样都给他订上了一件。

　　清酌看向镜中母亲一阵苦笑，只得伸开双臂无奈的站着，任由老师傅在他身上比量，“婚事罢了，不用如此铺张。”

　　“婚姻大事，铺张一回算得了什麽。”清夫人笑着说道，起身走到清酌身前，拉上儿子的手，“为娘的除了这些，以後便不能再为你做什麽了，你就依为娘一次。”

　　清酌扬起唇角点点头，反握上母亲的手，不再多说什麽。

　　“等会再陪为娘去趟天宝阁，你那些配饰也得看看。”清夫人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抬头看到儿子发苦地面色，颇为无辜地说道，“别看娘，刚才你还答应好好的，去完天宝阁咱们就回去，行了吧。”

　　“是是，一切听母亲大人安排。”按着老师傅的要求转过身，清酌叹了口气。

　　而这边，清夫人依旧兴致勃勃挑着布料款式，心想是否要为日後的孙儿也做几件衣衫，门口家丁适时跑到身旁转述着老爷的口信。

　　“初八，这麽赶？！”清夫人低头叹了一声，连忙唤来掌柜问道，“那匹金银绣绉的蜀锦到了吗，这喜服什麽时候能开工？”

　　“今早刚送到，要不先拿来给您看看。”掌柜招来帮工，吩咐着拿来蜀锦。

　　“行，我先看看，方才我家老爷带话了，这喜服务必月底做好，能赶完吗？”

　　抬手擦擦汗，掌柜急忙拿出账本翻了翻，低头思付片刻拿笔在後坐上标记，“跟後面说说，清夫人的这批要加紧的做，月底收。”

　　拉过一旁的绣娘细声叮嘱着，掌柜又接过蜀锦递过去，“这可是百名绣娘三年织造的，做喜服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漂亮的紧。”清夫人笑着拿过布料，比上清酌的脸庞看了又看，一双眉眼笑的灿烂。

　　这旁老师傅也已量好了尺寸，清酌笑着道了谢，迈步走到母亲身前。只看那匹蜀锦映着日光泛着柔光，清酌看向母亲满盈的笑意，低头思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