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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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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的那刻,他正坐在树下小酌。
灼灼丹桂下他一袭白衣低头啜饮,随伺的小童凑到耳旁悄声转述着口信。
即便向来淡然,他也不由一愣慌了心神,杯盏倾侧溢出几滴琥珀色的酒酿。他垂目敛下神思,一手托扶杯底置于石几上,随即起身,抖落一身花谢掀袍离去。
“这酒,再要两日怕也成了……”
跨出院门前他回头扫了眼几旁低头站立的沮丧男子,压低嗓音再次叮嘱,“日后莫再如此躁急,先跟师傅好生学学,其他的,我日后教你。”
“……谢,谢谢少爷!”
男子感激的抬头连声道谢,他莞尔一笑,背过身去摆摆手,走出院外。
“只可惜这一坛陈酿,今日封泥一破,倒是毁了十年深藏滋味,可惜,可惜……”
即便坐上软轿,他依旧惦念着那坛桂花酿,小童随在轿外,闻言闷笑了起来。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念叨着这个。带话的那人可说了,这媒怕是说定了,少爷您就一点不担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全由他们做主,订就定了吧。”
“您就不好奇是哪家公子小姐?万一模样跟黄太爷他家女儿那般,少爷你就惨了!”
“多嘴!”他自窗口探出折扇狠狠敲上小童的脑勺,话里带着些笑意,“就你操心想的得多 。”
“……日后这些话莫要再说,闺阁的小姐经不起口舌是非,知道吗。”
“……哦,”小童低头摸了摸脑勺,不服气的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反正全城都知道……”
“其实这黄家小姐样貌……还是不错。”
“哦~~我这就回去禀报夫人老爷,说您看上了黄家小姐。”
“……而且啊…非娶她不可!”
“……”
小童弯腰一闪,嘻嘻笑着躲过打来的折扇,跳到一旁的小摊前,“大爷,两串糖葫芦,大点的!”
轿内的他无奈摇头浅笑,握着扇柄挑起一侧的轿帘。
人声鼎沸的街市,车水马龙。
时值八月的蒲州,正是天凉好个秋。
沿着外廊走向正厅,人还未至,已然可闻男子爽朗的大笑。
心下猛然明了父亲的决议,他加快脚步迈进厅堂,正对门前的中年男人正笑的开怀,他走到近前,朝着男人及坐旁的夫人微微欠身,叫了声父亲母亲。
“想必这位就是清酌少爷,果然雅人深致,清新俊逸。”上座年方四十五六的长者颔首笑着,一手捋过下颚的胡须看向坐上的清老爷,“怕只有清老爷您才能教出这般的公子。”
“过奖了。”点头笑和着,清老爷抬手引荐长者,“清酌,这位是庆洲尉府的闫总管。”
“清酌见过闫总管。”
“公子多礼了。”闫总管含笑点点头,站起身,又朝着清老爷拱手作揖,“既然见过了公子,闫某也不叨扰了。”
“至于尉清两家的婚事,”闫总管看向清酌,继续说道,“还望公子能和老爷夫人慢慢考量,闫某就在城东的锦锈楼恭候消息。”
“有劳了。”
清老爷一路陪同送至厅外,这才回身走回厅堂,厅堂里清夫人已拉着清酌来到耳厅商量起来,“酌儿,此事你……。”
“父亲早有决议不是吗,况且婚姻大事向来父母做主,只要品性不差,皮相什么的,都是其次。”清酌笑着拍拍母亲的手背安慰着,又回头问道,“就是不知这尉家公子是何种人物,竟能让您如此称意。”
“还是我儿明白我意。前些时候去雍州,恰好碰到过这尉家公子,虽不是深交,为父却看出他是个俊拔男儿,更何况,还有此画为证——”
清老爷拿起几上的卷轴铺展开来,不过尺寸的画卷,寥寥数笔描绘着一袭男子长身鹤立的侧面。
栏外几株修竹,芭蕉淋着细雨,红棱绿窗,风过影动。
发丝轻扬间透着些怡然自得,男子嘴边一抹浅笑,手中扇柄似是应和雨声敲打着韵律,更添几分洒脱。
“三十三年春,庆洲尉府听雨,翩翩浊世佳公子,特此画特以馈之。”
清酌看着卷轴,视线落在左下的题款上,神色一敛既而笑了起来,“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不愧是画圣的手笔。”
清酌不由连连赞赏,一旁清老爷也点头应道,“怀真既愿将他入画,想必这尉家公子的确人品出众。”
“尉府拿出这画做媒,倒有点意思。”
清老爷捋着长须哈哈大笑起来,走到清夫人身旁握住她的手掌,笑着说道,“有画圣担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怀真既是“非好不画”,这门亲事,我看就订下吧。”
“是是,你们父子俩心有灵犀不点就通,还有个当今画圣非好不画,我用得着不放心吗?”
清夫人扭过身别过头,倒真是上火生气了。清酌接过爹爹丢来的眼色,笑着搂过母亲的肩膀。
“你看您一生气,爹爹眉头就皱起来。其实这尉家少爷的名号我曾听过,难得一致的赞赏,再者爹爹识人一向犀利,要不怎能找到像娘这样温柔体贴的好女子。”
“……况且,您也早同意了不是,否则岂会问孩儿的意见,早就一口回绝去了。”
“就是,你看清酌跟你这当娘的不也是心有灵犀不点就通嘛,好了,好了,我这就修书,明早叫人差去。”清老爷笑弯了一双眉眼,来回跺着步子不知到底要忙些什么,“咱们家清酌成亲,这可要好好准备准备……”
“还要把你颜伯伯请来,这事他可算是半个媒人啊,哈哈哈~~”
“看把你爹乐的。”抬手掩唇笑着,清夫人抚上自家孩儿的脸庞,却是笑里含泪,“原来你都这般大了,这一成亲……”
“……早知当初就因答应那些亲事,娶个女子好歹还在家里,这次倒好……”清夫人低头啜泣了起来,绢帕顷刻就湿了大片,“跟尉家婚事一成,你便要搬出这里,为娘……为娘的……一想到……这心里难受……”
“对啊,我怎把这事给忘了……”清老爷神色一黯,抬手拍上额头,低叹一声。
清酌握住母亲的手,也恍然记了起来,这自古男子与男子成亲的,都要自立门户另辟新宅,近点便还好说,若是远在庆洲,清家就他一个儿子,爹娘这边……
“不如这样,明日将那管事请来看看尉家如何打算,如若非要孩儿去那庆洲,这门亲事也就罢了。”低头思量了片刻,清酌迎上父亲苦恼的双眼说道,“爹娘无需为此伤神,明日,孩儿自会解决。”
伸手握住爹爹的手掌,清酌侧头看向嘤嘤啜泣的母亲,扬起唇角淡然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