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4、耳骨钉。

　　洛烨敲定了‘不舍’主题之后，便开始琢磨着下笔。

　　在准备下笔的那一瞬间，他的后背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洛烨摘掉耳机，回过头去，对上了付栀的双眼。

　　付栀的眼神有些躲闪，似乎在与自己做思想斗争。最终下定了决心，跑来拍了一下洛烨。他对此全权接受，他面带微笑，礼貌询问道：“有什么事吗？付栀。”

　　付栀有些支吾，过了几秒才开口道：“洛哥，你能不能写词的时候加点东西进去？”

　　洛烨知道，这算是要给自己提要求了。但小孩别扭，心里又觉得舍不得之前的成员，又不好意思为难新来的自己，干脆在脑内做思想斗争做了半晌，才跑过来和自己提要求。

　　洛烨垂了眸，心道：罢了，反正拿了人的钱。毕竟之前什么样子的甲方自己没有见过？

　　于是洛烨在心下掂量片刻，笑道：“可以。”

　　付栀放下了心，斟酌半天开口道：“……我想加点关于风的歌词进去，和风有关的也可以。以前景哥填词的时候总喜欢写风，最后这首曲子，我想让词的风格和景哥的贴一些。”

　　其实洛烨也正有此意，原本这就是陆景还没离开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做的曲子，自然要跟着对方的风格和节奏来。

　　再者说了，若是这首曲子不按照原先的风格来的话，不知道到时候发布的时候自己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毕竟MISS的乐队团粉还处于一个贝斯手刚刚离开乐队的低落期，哪怕是为了粉丝，也要负起责任完成人家的心愿。不能随意改变属于MISS的乐队风格。

　　而恰巧，洛烨非常擅长这件事情。根据已经有的既有风格，模仿着写出相同风格的词，并且贴合旋律。这比洛烨自己全部从头捋顺要轻松太多，不用为了定位摸索，也不用为了风格头疼。

　　洛烨闻言点了点头，道：“好，没有问题。”

　　付栀却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一般，他道：“真的可以吗？”

　　洛烨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付栀面上有些窘迫，他道：“这不是……这不是对你们作词人的一种侮辱吗。放弃自身风格，必须去模仿别人风格什么的……而且你也是赵哥请回来的，其实我这种无理要求你没必要理会的。”

　　洛烨闻言，对付栀心下的好感又高了一些。这个小孩确实是也会为他人考虑，虽然偶尔情绪会支配他的行为，但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多久他就会忘记。在重新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会拿出该有的态度。
　　怪不得是个性子温和褂的。

　　洛烨背部往后轻轻一靠，他余光察觉到关艮正在看向自己。

　　他收回视线，唇角轻轻上扬，轻声笑道：“并非如此。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其实大部分也是对的。很多作词人自身的风格强烈，但作词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的写出一首歌的歌词吗？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是卖弄文字，那我应该去当文学家，出版图书或者小说，而并非在这里作词。”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我作词的目的，一个是因为兴趣使然，我写出来的词被人唱出来，我很高兴。其次，那就是为了作曲人和听众。是谁创造了这一段旋律，他是在什么环境里创造的这段旋律？他想通过这段旋律表达什么，或者是想要去发泄什么呢？对于听众来说，他们可能会在意的是旋律和歌词之间的适配度。比如一首摇滚乐，配上悲伤情歌的词，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在配适度的基础上，听众希望听见风格一致，并且能够表达作曲人内心的歌词。”

　　付栀自从洛烨开始讲话便全身心投入进去听，越听眼中光亮便多一分。

　　洛烨本就长得俊美，头发留到肩膀那处，全部染成银白色。声音清透，说话的时候又温和的不像话，想转移视线不注意听他的话都有些困难。

　　“况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你们。其实我来的时候，听经纪人说过乐队现在的情况，你们的贝斯手才离开不久，对你们每个人而言，其实都是一种打击。我想你们肯定打从心底是希望他不要离开的，所以这首歌，应该也会有些不舍的情绪在里面才对。”

　　当洛烨的这段话说完，付栀早已没了先前对他的那些敌意，只是满眼期待，希望早点见到他写出的词句。

　　洛烨转回身，关艮却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点水喝。

　　洛烨的目光轻轻瞥到关艮身上，关艮的个子比记忆中长高不少，他看上去有185左右，但具体多高洛烨目测不出来。

　　关艮背脊挺直，肩宽腿长，头发干净利索地剃成板寸。在仰头喝水的时候，关艮微微侧身，洛烨便看见了关艮左耳处的耳骨钉。

　　仅仅一眼，洛烨便挪开了视线。

　　在洛烨说完那段话之后，付栀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原烈本人是一个不太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其余情绪。

　　至于关艮，一整天待在工作室里调整音轨，一日下来也没说两句话。

　　在把陆景这件事情说开，表明自身立场之后，付栀对洛烨的不满似乎立刻消散了。并没有表达出什么反抗的情绪。

　　洛烨也勉强敲定了第一版的歌词，但这些歌词还不够好，需要不断的去修改精炼。工作室内大家都各司其职，午休时间也没闲着，这三个人似乎还有新曲要创作。洛烨察觉到这件事之后也没有打扰他们。

　　到了傍晚，晚餐时间马上就要来临。付栀和原烈相约着离开，走之前还对关艮和洛烨提出邀请，问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洛烨手上的词句还没定下来，便拒绝了。但让洛烨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关艮也拒绝了。理由给的十分实诚，不太饿。

　　付栀耸了耸肩，走之前还和洛烨说了句“洛哥再见”，随后便揽着原烈的肩膀并排出去了。

　　洛烨又和关艮独处一室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洛烨极力想要忽略身后那人传来的视线，但他又无法避免。当付栀和原烈离开之后，偌大的工作室仿佛瞬间变得狭窄逼仄，只剩下关艮和洛烨。

　　洛烨的感官在无限放大，就连关艮的呼吸他似乎都能察觉到。

　　关艮在没人的时候会卸下全身伪装，整个人都气场变得危险起来。和先前平静相处的模式完全不同。无论这个气场是不是洛烨自身心虚产生的错觉，现如今都无法避免。

　　但同时，洛烨也没有办法对关艮去指责什么。毕竟从一个纯良的阳光小男孩转变成现在这样一副刺头模样，洛烨很难去说和自己没有关系。
　　不仅有关系…这关系肯定还大发着。

　　关艮站起了身，关闭了电脑，朝着洛烨的方向走来。

　　洛烨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写字的笔尖一顿，随后提前将笔盖盖住，将笔放到了桌面上等待。

　　果不其然，那人很快走到自己背后。

　　关艮双手掌心撑在桌面上，将洛烨整个人圈在怀里。这本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暧昧举动，但洛烨心中却没有什么旖旎想法，他心中更多的是酸涩。

　　脖颈一侧垂下的银白发丝被手掌轻轻抚着撩开，发丝尾部扫过脖颈皮肤时，还留下痒意。

　　洛烨的喉结滚动一下，腰部有些僵硬。双手指尖也有些无措地蜷缩起来。

　　关艮俯下了身，吻了吻洛烨那处的发丝，随后又用食指轻轻伸进他的高领，指尖勾着往下一拉…

　　露出内里一个完整的齿痕。

　　那齿痕牙印完整，渗血泛红，但因为已经结了痂的缘故，并未继续往外渗血。

　　即便如此，这样第一眼看过去，也会觉得有些疼痛。但疼痛之余，留下更多的是暧昧不清。只有足够亲密的人，才能在对方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虽然代价是一巴掌。

　　从前关艮生气的时候，就喜欢沉默着不说话。

　　洛烨总觉得那时候关艮这小孩儿有意思，虽然外表阳光清纯，典型的元气男孩。但每次到了生气的时候，也不嘀咕也不骂人，就老老实实憋在肚子里闷着。

　　到最后把人家惹生气了，洛烨还得亲自去哄。

　　但因为每次洛烨的花言巧语都对关艮不起作用，导致人家小孩总是到了后期眼眶发红。洛烨算是长了记性，不敢再故意惹关艮生气了。

　　到了后来，关艮只要一闷声沉默，洛烨心里都有点本能的犯怵。

　　更别提现在。

　　洛烨最受不住的，就是关艮像现在这样不说话。

　　哪怕是像昨天那样咬自己一口，或者是掐着自己脖子打自己一拳，都比现在这样来的痛快些。

　　就在洛烨以为这样的氛围还要持续很久的时候，关艮在他身后开了口。嗓音发涩发哑，他道：“疼吗。”

　　是和昨天来了自己家之后问的相同问题。

　　但与昨天那句突然说出口的疑问相比较而言，今天的这句“疼吗”在问完之后，关艮的拇指一直贴在洛烨的颈侧，不断抚摸着那个牙印。

　　洛烨很想回答他，疼。
　　但话到嘴边，变了又变。
　　最终变成一句反问：“你呢，你疼不疼？”

　　关艮沉默了一下，抚摸牙印的动作也一顿。

　　似乎是因为他不知道洛烨在问什么。

　　洛烨坐在办公椅上，将抚摸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推开，而后转过身站起。他抬起手，用拇指抚摸着关艮的耳骨钉。

　　关艮的左耳那里戴着一枚银色倒三角样式的耳钉。

　　关艮微微偏首，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洛烨会问这件事。再加上洛烨的手指柔软，贴上自己的耳廓时，显得有些酥痒。

　　被洛烨抚摸的那只耳朵热度逐渐上升，最后迫不得已，关艮捉住了洛烨的手腕。

　　“怎么问这个。”关艮道。

　　洛烨收回目光：“因为你说过你不会打，这算什么。”

　　关艮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却紧盯着洛烨，他一字一句道：“你也说过你不会走，这算什么？”

　　这话一出，洛烨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关艮垂眸，轻声道：“疼的。”

　　洛烨的心猛地一酸，他轻轻抬起头，果然又看见了关艮有些发红的眼眶。

　　过了半晌，洛烨轻轻地、缓缓地“嗯”了一声。

　　公司位于城市中央地带，到了晚餐时间窗外霓虹灯应时亮起。道路之上车流不断，人潮拥挤。

　　此时此刻，在这偌大的工作室内，两人徒留沉默。

　　“走，哥给你做蛋炒饭吃。”洛烨开口道。

　　“嗯。”关艮应了一声。

　　洛烨收拾了自己的包，带上东西走在前方。

　　关艮跟在他身后，一如当年。

　　关艮垂下眼眸，眼中神色令人难以分辨他如今到底是喜悦的、还是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