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32、疼。

　　再多的细节，洛烨其实没有开口继续说给关艮听。比如后来，洛烨离开家之后去了哪里，在哪里上大学，有没有遇到新的朋友，来这座城市之前他住在哪里。

　　又比如说，他当时才十八岁的一个少年，孤独在外有没有遭遇挫折或困难。

　　他上了什么专业，学的如何，又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了填词人，放下了手中的吉他与贝斯，这些事情，他全都闭口不言。

　　他不敢再说了。

　　因为关艮的眼泪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

　　关艮的掌心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不断收紧，将洛烨的腰掐出了印子。他高大宽厚的背脊弯了下来，搂着洛烨的同时，将脑袋挤进了对方的肩窝，双目抵着那处的衣服布料，却没成想浸湿了洛烨的衣服。

　　洛烨在这八年里，确实颓废过、自暴自弃过，但到了最后，他发现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他收起了自己的那些棱角，被名为‘生活’的利器不断地打磨，到了最后，他认了。

　　命运和他开了最为不公的玩笑，父母的死、爱人的错过、爱好转为厌恶。他全部都认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见不得吉他这种乐器。每每见到，他脑中都会涌上回忆。有时是和关艮一起边弹边唱，有时是母亲在家中说他太过吵闹。从前那些不以为然的小事记忆，在后来都成为了他梦魇中的常驻嘉宾。

　　洛烨现如今像一个刚进入荒漠的旅人一般，他没带任何食物和水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件，因此显得手足无措。

　　关艮哭的时候没发出太多声音，只是气音在他的耳边回荡。不过是几声呜咽与哽咽，却让洛烨的心好似被撕开了好几遭，他疼的要了命。

　　洛烨想开口说些什么，他试着发声，嗓音却是非同寻常的沙哑：“……阿艮，不要哭。哥在这里。”

　　关艮却根本不听他说的话，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收紧了手臂，好像生怕放松一瞬，洛烨会再次消失不见。他的肩膀有些颤抖，却透露出一股强硬的不服。

　　过了许久，关艮像是把自己满腔爱意头一次揭露出来一般，开口时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道：“……哥。”

　　区区一个字，让洛烨先前所有的面具和伪装全部被一枪击溃。他哑声道：“嗯，我在。”

　　关艮没再多说，他直起身子，眼眶周围泛着红。眉头拧在一起，眼神中却带足了倔强，像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方才哭过。他的掌心顺着洛烨的后腰轻轻向上，掌心握着洛烨的后颈向下按压，再昂首时，用着最为虔诚的神情吻了洛烨的唇。

　　洛烨眼眸微微垂着，他的眉头因心下痛苦蹙起，双手的掌心几乎要将关艮的衣服布料攥紧扯烂。

　　顺着大海的波浪不断前行，洛烨心下的波澜也被拍上了海滩。他的眼中含着泪，随后俯身同关艮吻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唇瓣之间相互触碰摩挲。洛烨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拽着，心跳声愈来愈大，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嘴唇能是这样烫的。

　　后来，却都没人满足浅尝辄止的滋味。不知是洛烨的掌心先贴上了关艮的后脑，还是关艮先搂着洛烨换了下压的姿势。

　　洛烨躺在沙发上时，关艮身体支撑在他的身上，额间青筋暴起，似在压抑着什么。唇舌之间真正的你来我往过后，洛烨垂眸看着关艮，最后轻声开口道：“我不怕你，阿艮。”

　　一瞬间，江河涌动，情绪瞬间崩塌翻滚。

　　“我怕。”关艮开了口，嗓音低沉发哑。

　　洛烨‘嗯’了一声，却又搂住了关艮的脖颈。

　　窗外柔和的橘色夕阳，早已不知何时变成了夜色。洛烨披散在床上的银白色发丝，在关艮看来，就是月光落在了他的发顶上。而他，正俯身吻着月光。

　　当所有情愫尘埃落定后，屋内弥漫着缱绻的味道。洛烨的手腕慵懒地搭在床边，露出一小节白嫩的手腕，被关艮来时蹲着捉住，又放到唇边落了几个吻。

　　洛烨看着关艮，一直看到对方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望了过来，他才露出一个浅笑，而后开口道：“我想你。”

　　关艮搂着洛烨的腰，翻身上床拥着洛烨。成年男子的单人床虽大，但放着两个成年人还是显得有些挤了。关艮面对着洛烨，掌心搭在他的后腰上轻轻摁着，然后道：“我也想你。”

　　两人又抱了会儿，关艮突然意识到什么，便道：“之前你和赵哥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你要帮忙？”

　　洛烨后腰有些酸胀，被关艮掌心揉着舒服地眯起眼睛，他嗓音温和中带上些许疲惫：“嗯。”

　　“怎么帮？”关艮有些疑惑，他靠近了洛烨，吻了洛烨的鼻尖继续道：“现在陆景在微博上虽然没有发言，但他做的事情几乎已经把MISS捶死了。现在MISS的风评不如从前，我们要解散的消息估计也在层次差不多的圈子里传开了。赵哥把事情想得有些太容易了，现在的情况哪怕微博舆论赢了，公司也不一定会收回MISS解散的决定。”

　　说到‘MSS解散’时，关艮的嗓音有些低沉，显然这件事情对他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洛烨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手搭在了关艮的脖颈处，指尖抚着关艮耳尖上的耳骨钉。那双浅棕色的眼瞳中含着秋波。他睫毛颤了一下，随后道：“你不用担心这些，MISS最后解散与否，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情。先去考虑如何赢了这一场。陆景既然能城府这么深，从一开始就布局，他一定也会留有后手。我们不能一上来就选择将军，否则的话他很快就会察觉到我们到底拥有什么把柄。”

　　“嗯。你说得对。但你要怎么做？你现在的身份是填词人，本就和摇滚的圈子不搭边，强行介入只会适得其反。”关艮心下还是有些担忧。

　　却不料洛烨眉眼一弯，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关艮看着洛烨的这个笑容心下有些发痒，他捞着洛烨的腰往自己怀里贴，有些不满道：“笑什么，在担心你。”

　　“嗯，就是知道这个才笑。因为阿艮好乖，好可爱。”洛烨说完这些，察觉到关艮的肩膀又有些不自然的紧绷，便继续道：“刚见你的时候，发现你是这样的刺头形象，以为你真的变坏了。但没想到里面的这根芯原来还是纯的，没有变化。如果是别人没准会以为你真的很凶，但好可惜，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一点都凶不到我。”

　　关艮闷着声没发言，脑袋往洛烨脖颈处贴，嗓音闷闷：“……嗯。”

　　洛烨有些失笑，他搂着关艮回道：“不必担心，我有我的方法。说到底他陆景玩的也不过是个微博罢了，他只是借着微博的手去操控人心，但他本人并没有能够直接操控人心的超能力。他要的，是粉丝的共情、共鸣，尤其是当大家都是普通人的时候，普通人会更加在意‘从高位者变为普通人’的人群。”

　　“为什么……？”关艮有些疑惑。

　　“不难理解。举个例子，因为‘从高位者变成普通人’，会给大部分人一种感觉，比如说‘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啊，他好努力才成为了一个知名的歌手’这样的感觉，对吧？那么当这样的人开口说，自己曾经受到过欺负之类的言论的时候，人们心中的怒火会被调动出来。最简单的理解方式就是，会出现类似于‘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你们欺负他做什么？’这样的言论。”洛烨嗓音没了先前的慵懒，带上了几分认真。

　　关艮面上神情严肃不少，他蹙着眉头道：“……确实是这样。但我们也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这就是陆景这招的巧妙之处了。当他在以一个回归到正常生活中的‘普通人’为由去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被调动起来的粉丝们往往会忘记你们其他人也是普通人，在他们眼里，你们就是共犯，是险恶的人。所以如果你们拿不出一个铁证，这个身份就会被永远落实。”洛烨眯着眼，慢悠悠把话说了出来。

　　关艮盯着洛烨的脸看了一会，才开口道：“嗯，所以赵哥手上的录音很关键。”

　　两个人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当关艮准备开口和洛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过电话看了眼，和洛烨道：“是原烈。”

　　洛烨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关艮便把电话接了起来。

　　“哦，接了。关哥，这会儿应该有空吧？”原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关艮‘嗯’了一声，而后道：“怎么了？”

　　原烈在电话那头道：“刚才赵哥打了电话过来，陆景在微博有动作了，赵哥准备开始回应了。他在做准备工作有些忙，刚和我通过电话，让我转达一下。”

　　关艮看了眼洛烨，洛烨已经拿出手机打开微博了。他便没再多说，只是问道：“付栀情况怎么样了？”

　　对面的原烈却保持着沉默没能回复他。关艮知道付栀和陆景的关系好，便没再多问，只和原烈道：“辛苦你了。”

　　“没事，关哥早些休息。”

　　“嗯。”

　　等挂了电话，洛烨将手机拿给关艮看。上面是陆景的微博。

　　先前陆景点赞了某个粉丝发的MISS队内不合欺负贝斯手这样的微博，而后撤回了。但他现在却又点了赞，并且还转发了，甚至配字道：【之前点赞手滑取消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文字。

　　但这足以让粉丝们感到愤怒了。

　　微博才发没过多久，他的这条微博的评论区下面已经堆满了不堪入目的言论，甚至有些恶毒的诅咒话语全部加给了MISS，尤其是针对付栀。因为最早是付栀去找的陆景，现在陆景的情况被粉丝们认为是付栀没有在队内做好维护工作。

　　关艮很平淡地看完了大部分言论，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洛烨。洛烨垂眸也大致翻了一下评论区，在见到有人辱骂关艮的时候才停下几秒，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快的情绪。

　　“别冲动，我没关系。”关艮道。

　　洛烨把微博页面退出，点开了拨号页面，道了声：“嗯，知道。”

　　关艮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有些不解道：“这么晚了，你打给谁？”

　　洛烨动作一顿，而后他看向关艮的时候面上有些许的不自然。

　　关艮：？

　　没等关艮疑惑完，他就听见洛烨用一种做错事被他妈逮到正着的心虚语气和他开口道：“阿艮，我是说或许，或许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吴川的人……”

　　关艮：……

　　这可真是，太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