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30、为什么？【回忆】

　　洛烨回了自己的城市，先将屋子过了户，随后紧接着干的事情，就是在录取前夕改掉自己的志愿。艺术生的高考录取会稍微早一些，大都是在七月底就能出结果。洛烨心下有数，他更改之前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自己的志愿，上面写着【A市音乐学院--音乐学】。

　　他的视线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沉默了很久后，还是选择了更改。

　　做完这些之后，他整个人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在卧室里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敲门声响起。

　　其实洛烨很轻松地就能猜出，门外的人是是谁。会来家里敲门找他的，除了关艮，也没有其他人了。可他现如今心中的爱与恨纠缠在一起，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关艮。

　　前两天走的时候太急躁，也没和关艮说实话。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怪自己。

　　一边做了深呼吸，一边直起了身子往外走。洛烨打开了玄关的门。

　　开门后，看见关艮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比他还要错愕一些。洛烨尽量让自己放松一些，面上摆出了一贯公式化的笑容，他开口道：“怎么了，阿艮？”

　　关艮顿了一下，随后走进来开口道：“没有……有点担心你，这两天我每天晚上都会来敲一下门，没想到你回来了。你的事办完了吗？是发生了什么吗……？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洛烨背过身，坐在了沙发上，单脚踩在沙发软垫上曲起膝盖。屋内明明有两个人，却安静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两具□□在卧室内里，却没有人的灵魂停留在这里。

　　洛烨低垂着眼，随后开口道：“没什么事的，前天出了点…小问题，现在已经解决好了。对了，你那天晚上来敲门，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提起这个，关艮面上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神情。他的视线左右飘忽，耳垂开始染上绯红色。

　　洛烨虽不知道关艮那天晚上来自己家里的原因，但看见关艮的这个反应，他心中突然诞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他觉得大事不妙，应该立刻、马上，结束与关艮的对话。否则自己一定会遗憾。可他心底被扒开的最里层，却有着滚烫的岩浆在不断翻滚，那些岩浆翻滚、叫嚣、蔓延着，只为了去满足自己的那点私欲。那点想知道‘真相’的私欲。

　　对面的人看上去挣扎了很久，似乎是在紧张。关艮的唇瓣都有些发抖，大抵是在紧张之外还带上了一些害怕。他耳根通红，声音有些颤抖：“……你。我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情的好时机，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我……也不想现在去和你说这些事情，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烦我，或者是以后都不再想要和我见面、接触，我其实不敢去赌。但……我并不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就瞎胡说。”

　　洛烨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在经历了几天的沉寂后，第一次又重新跳动起来。洛烨的第六感在不停地发出警告，告诉主人不要在听下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话，对两个人都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可洛烨却控制不住地想继续听，仿佛自虐一般，将自己的心脏用锁链锁了起来，任由那颗鲜活的心脏再去跳动，也权当看不见。

　　客厅容纳着两个少年人，其实还要更宽敞一些。但现在，洛烨却觉得他和关艮之间的距离，或许只有一张薄纸那么近。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立刻撕烂这张白纸。

　　他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他道：“什么事？”

　　关艮却不说话了。他站在对面，在茶几跟前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看一眼洛烨。最后他停在了洛烨身前，略微垂下脑袋，面上通红。

　　洛烨看着这样的关艮，突然有点想笑。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能给他一点温存的只剩下关艮了。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明了的知道，这剩下的唯一一点温存，他不能要。

　　“……洛烨。你听我说。我……”关艮看上去紧张极了，他的深棕色眼眸中闪着光点，那是太阳散发出的，又或许是宝石的折射，那些光点微微闪动着，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主人的情绪。

　　过了良久，关艮开了口，嗓音有些干巴巴的，但说出的话语，却犹若地雷一般，能将洛烨的血液炸裂开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洛烨。不是开玩笑的那种…我、我喜欢你。”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个时机。这是洛烨在听见关艮告白之后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什么“太好了”或者是“我也喜欢你”，而是“为什么”。

　　洛烨觉得，上天好像真的很会和他开玩笑。纵使他这一辈子还没过半，但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给他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是……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了。

　　关艮心下是很紧张的，他知道这个时机或许不是最完美的，但他想让洛烨知道他的心意。他承认，这里面包含着些许自私的意味。他不知道洛烨为什么低沉失落，也不知道对方前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他告了白，他想让对方明白，自己所说的话不是虚假的，想要帮他的心也是真的。

　　对关艮而言，现在的洛烨整个人身上像是笼罩了一片巨大的乌云。洛烨的脸上虽然带着和平时并无不同的笑，但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关艮，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在假笑。他不想让洛烨继续这样下去，在自己面前，洛烨不该这样虚假伪装。

　　同时，他也是紧张的。他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或许有着被拒绝的可能性，他并不能够确定洛烨对自己有没有喜欢的情绪。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洛烨是喜欢他的。

　　在洛烨去办事情扰乱了他的告白计划之后，他想了很久，自己究竟要不要告诉洛烨自己的想法。洛烨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还是弟弟、跟屁虫、小孩？还是说……有那么一丝丝其他的想法呢？只要有一丝这样的念头，关艮就愿意去抓到这个机会不断向前攀爬，向上迈进，哪怕前方的困难险阻重重，他也不会畏惧。

　　可关艮只等来了洛烨的一句：“喜欢我？哪种喜欢？”

　　洛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语调冷冰冰。根本不是往常开玩笑的语气。这一句话抛出来，关艮的心脏一下沉闷起来。

　　但关艮依旧硬着头皮道：“……就是那种喜欢。恋、恋爱的，那种喜欢。”

　　没有所谓情人之间的柔和，没有耳鬓厮磨，没有视线对视，也没有拥抱。就连最起码的对话，此时此刻都像是凝在了空中，吊着关艮上不去也下不来。他觉得有些难堪。并不是被羞辱的难堪，而是自己的那些难堪。

　　他明明是知道的，他明明是知道洛烨现在的情绪和状态都不对劲的，却还是固执的选择了告白。他胸中确实怀揣着希望，但这点希望就在刚才那简短的对话中被磨灭了。

　　“…………真是恶心。”

　　洛烨的话语并不重，轻飘飘的，嗓音依旧十分温和，像是街边大橘身上的绒毛，在跳着玩耍的时候落了两根在雨滴形成的小水洼里。可在关艮听来，这句话却又是那么沉重，以至于让关艮甚至连如何呼吸都忘记了。

　　他喉间发窒，难以呼吸。胸口重压仿若宽厚山脉，坐落在他心口那处。他不觉得疼痛，只觉得悲伤。他宁可洛烨直接拒绝他，也比说出这句‘恶心’更好。

　　许久之后，关艮才开了口。嗓音带上了沙哑：“……抱歉，我以为……我会错意了。我以为你对我，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的。”

　　“为什么？”洛烨垂着头，开口问道。

　　关艮看不见洛烨的表情，只是回答道：“你对我，让我觉得不是朋友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兄弟之间的。我只觉得，你喜欢我。而我也……很喜欢你。你写给我的那首歌，唱出来的时候改成了很暧昧的歌词，这些让我很难不去想……”

　　后面的话，关艮也说不出口了。

　　屋子内很亮堂，窗外的阳光还在努力给予世界光明，但却照不亮这屋子内的两个人。

　　“关艮。”洛烨开了口，喊了关艮的全名。上一次这样喊他，还是几年之前刚认识的时候了。洛烨抬起眼，那双浅棕色瞳孔中，没有一丝情绪，像是一潭死水一般。他面上神情显得十分冷淡，唇瓣翕张道：“歌词而已，别太认真。你和我都是男生，我们没办法在一起的。你喜欢我，不过是把对我的长者崇拜变为了喜欢，模糊了情感罢了。你应该和你们班的小姑娘多接触，然后……去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第一句，不过是让关艮觉得心中发酸发凉。

　　第二句，也不过是让他觉得他和洛烨之间没有希望。

　　第三句，却让关艮实打实地感到愤怒。

　　他眉头紧皱着，有些隐忍着怒火。他对着洛烨道：“我不是。你可以不喜欢我，你可以拒绝我说我恶心，怎样都可以。但你不能否定我对你的喜欢，也不能这样随意说一句话就把我推给别人。我说了，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什么崇拜，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洛烨，我已经十六了，我分的清那些喜欢的区别。”

　　“我觉得你脑子不清醒，关艮。好了，不必说了，回去吧。”洛烨依旧坐在沙发上，他甚至没再分给关艮一个眼神。

　　关艮没有再多纠缠，只是在出门时背对着洛烨问了句：“还能不能做朋友？”

　　但他等来的只有洛烨的沉默。

　　他垂下眼，顺从地离开了。

　　直到关艮从这间屋子彻底离开走了出去，洛烨全身的伪装才彻底卸下。他在短短几秒之间就红了眼眶，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无声哽咽着。双手的掌心覆盖在自己的双眼之上，不断地承担着从眼眶中掉落的泪水。

　　他也喜欢关艮的，很喜欢很喜欢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