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27、夏风。【回忆】

　　夏日的微风比其他季节的都要调皮。它总是会从任何地方钻到你的身边，但却不能完全为了给你降温服务，只会是在跟前轻轻吹一下，暂时驱逐一部分的炎热，随后又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洛烨弹贝斯的样子和弹吉他时的模样无差，虽然乐器不同，但他弹奏的习惯却没有任何变化。比如说他弹奏吉他的时候，右手的小拇指总会贴在琴面上敲击两下，这个习惯现在也带到了贝斯身上。

　　他借来的贝斯是深紫色的，洛烨像是把星辰抱在了怀里一般，自贝斯琴弦跳跃而出的音符全部都是神秘的光点，古老而悠长。

　　音乐生们根据乐器分成不同的小组，大部分都能边弹边唱，因此也没有主唱被刻意放出来。关艮怀里被别人塞了一把吉他，坐在一旁轻轻弹着《童年》。他的视线却总是若有若无地瞥向洛烨。

　　洛烨的头发被他自己用皮筋绑了起来，垂在脑后形成一个小揪揪。刘海有些长了，但没办法梳到脑后，就那么低低的垂在两颊边，显得十分可爱。他正背对着窗户，略微弯着身子，弹奏着眼前的曲目。就连夏风将他的衣领吹动，他也不曾察觉半分。

　　对关艮而言，那阵夏风吹拂而过的不只是洛烨的衣领，还有自己的心。他本以为可以克制对洛烨的感情，就在来学校的路上他都在思考不能这样冲动让洛烨察觉，需要隐藏自己，一瞒再瞒。可当他坐落在教室内，周围都是人在走动，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声音时。他却发现，他只能看见洛烨一个人，只能听见洛烨演奏的乐器的声音。哪怕那个乐器是声音最为低沉的贝斯。

　　心动是一团猛烈的火，刹那之间就能将人烧的一点不剩，连同灵魂一起翻滚过一遭。

　　关艮站起了身，随后放下手中的吉他，转身离开。洛烨察觉到时，准备含住对方。但却无意间瞄到了关艮有些泛红的眼眶。他心下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还是有些担心。

　　第一天的排练还蛮顺利的，大家很快定下了曲目，很多经典致敬老辈音乐人。许多人也试着单独弹奏了一下自己的原创曲目，单独弹奏时都用着自己趁手的乐器，洛烨的那首曲子曲调温柔悠扬，很快被划进了表演项目当中去。

　　等结束排练之后，大家可以自主选择是要来音乐室排练还是自己在家排练。在家排练的话就是把握好节奏，最后留出三到五天的时间和其他人配合一下，其他时候练习原创曲目就好。来音乐室则是更方便，也给一些家中不方便弹奏乐器的学生提供了保障。

　　洛烨倒是想也不想地选择了在家呆着，反正他可以做到自己卡点，再加上母亲大人现在不在家，没有人嫌他吵闹。而且……再者说了，在家的话，喊关艮来不就更方便了？他心中的算盘打的叮当响。

　　他出门时没见到关艮，在外面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校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八点半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他想起关艮先前的离席，便开口道：“是不是很无聊？下午……都没怎么和你说话。”

　　关艮却像是还恍惚着，似乎才听见洛烨声音似地，他打起精神，回了一句：“没事。你忙，我知道的。”

　　洛烨觉得关艮的嗓音似乎有哪里不对，听上去像是有点哑。他疑惑道：“你感冒了？怎么声音这么哑？”

　　关艮没接话，过了会儿才道：“没事。”

　　洛烨‘哦’了一声，和关艮把自己在家排练的事情说了。关艮跟着点了点头，看起来也很开心。

　　“不过，你也要记得写作业。别作业没写完就往这里跑，哥这个假期可没作业要写。”洛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幸灾乐祸。

　　关艮笑了声，说了句：“没良心的，还专门挑这些和我说。行，知道。带去你家写都行。”

　　等进了小区，洛烨回到自己家中。他放下背后的贝斯，左右思索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给他妈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背景音显得有些嘈杂，听上去是在某个热闹街道上逛呢。

　　“喂，妈？”洛烨对着电话那头道。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传过来，但却有很多背景音。过了会儿，洛烨才意识到，他妈或许根本没意识到这通电话被接通了，没准是不小心摁到接听键了。想到这里，洛烨一阵无语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试着又喊了几声：“喂？妈，你听得到吗？”

　　过了一会儿，一道男声传来：“钰钰，你是不是手机接电话了？我怎么听见小洛的声音了啊。”

　　洛烨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他老爹在说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乘胜追击道：“爸！你没听错！”

　　这一下算是让袁钰彻底意识到手机电话接通了，洛烨听见她在那边嘀咕道：“哎呀，还真是……你说这手机现在真是不方便，不小心碰到按键就播出去电话了。”

　　洛烨懒得和她解释这其实是自己打过去的，但总归是对方总算意识到自己在和她打电话了。他道：“妈，你跟爸干什么呢？”

　　对面的语调中染上笑意：“哎呀，小洛什么事儿啊？我跟你爸这会儿在逛街呢，你别说，这南方的食物虽然说偏甜口，一开始我有些吃不惯，不过吃了一阵还觉得不错。”

　　洛烨往卧室走，换了身衣服道：“玩的开心就行，我就问问你和爸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爸这次出差家属同行……之前我就想问了，该不会是爸的假期吧？”

　　对面罕见地沉默了两秒，最后袁女士呵呵一笑：“怎么会呢小洛，你爸放假我哪舍得让你一个人在家，肯定把你也接来玩了嘛。暂时应该不回去吧……不过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洛烨直觉对方的笑声中带了心虚的成分，但他十分好心地没有揭穿这件事，便继续道：“哦……这样啊。没，也没什么事。就是学校前面说希望我们在学校表演节目，明年放进招生视频里去。表演场地是在学校的阶梯教室里，本来说如果你回来的早可以来看看。”

　　“咦，这样。行行，妈记下了。没事儿挂了啊，马上要去坐船了，在排队了。”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敷衍，洛烨叹了口气，道了声‘玩得愉快’。

　　不用细想了，反正自己爹妈估计要在南方玩到亲爹假期结束为止。

　　洛烨看了眼贝斯，又看了眼吉他。他沉默片刻，打开手机的录音按键先用吉他把定好的曲目全部弹了一遍，而后停止录音保存。再将乐器换成贝斯，播放刚才的吉他音频，在脑中预设鼓点和电子琴的节奏，跟着开始弹奏贝斯，来确保卡点的精准程度。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有持续太久，每天在家里弹琴练歌，关艮也会时不时来串门。似乎是要把过去洛烨当艺术生培训的两年时间全部在这个假期弥补回来似地，关艮就算过来往洛烨跟前窝着坐一下午，也不肯去别的地方转转。有的时候洛烨还要笑他两句：“小朋友，你是不是没朋友啊？怎么一天到晚只粘着哥哥？”

　　这句话说出口时，洛烨带了百分之一百的私心在里面。他十分期待见到关艮面红耳赤的羞愤表情。但奈何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这样的话说的太多遍，导致关艮甚至都已经开始习惯洛烨带着这股浪劲说话了。他面上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只不过是扭头平淡地回呛了一句：“只粘着你不好吗？其他人还没这个待遇呢。”

　　可谓是一箭穿心，丘比特的爱神之箭，穿的洛烨的靶心。他移开视线，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实则耳根的热度在不断攀升，屋内暧昧的气氛像是浓烈的岩浆，在屋内翻滚着、弥漫着，把所见范围内的所有人都要用高温滚过一遍。

　　有的时候，关艮也会为了配合洛烨练习演奏而出份力。在洛烨弹奏贝斯的时候，关艮会拿着吉他弹着曲子来和音。但渐渐的，洛烨和关艮都享受起这样的感觉。

　　曾经洛烨和关艮两个人坐在一起弹奏的乐器都是吉他，虽说是两个不同的人，但乐器是同一种，音色难免会稍微有些单调。但现如今换成了一把吉他一把贝斯，让两个人都莫名觉得彼此的音乐更加和谐起来。

　　就好似你唱我和一般，音符跳跃时带动着空气中的暧昧一起，视线相对的瞬间，那股粘腻的情绪又变得清透自然。唯独剩下眼眸中的光亮能够表达出那些被心底刻意埋没的情愫。

　　就犹如夏日的微风一般，带着清爽含义掠过瞬间止住了高温，却不过只是隔靴挠痒罢了。微风掠过之后，温度只会更上一层。因为尝过了凉爽的滋味，因此更能感受到热度的攀升。

　　洛烨心中什么都明白，他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比现在更清楚他对关艮的感情。但他不想这样，不想毁了关艮。他才十六岁，不要因为自己的私心让他走上了歪路。

　　他低低的垂着眼眸，时不时地抬眸一下看向关艮。关艮的手掌比之前更大了一些，但只手握住吉他的时候，没有之前那么费劲了。弹奏和弦摁住琴弦时，也不会摁不上了。想到这些变化，洛烨的唇角又带上笑意，显得整个人都温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