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24、原谅。【回忆】

　　填词的时候，所有音乐的声音却立刻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画下了休止符一般。

　　洛烨想不出要如何才能将关艮描写出来。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子的语言去刻画、去描写。直接写下他的长相吗？那不行，太过俗套。需要用比喻去描写他的模样或性格吗？没有问题，可是应该用什么去描写呢？洛烨始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喻体。

　　关艮应当是如何的？在洛烨的脑海中，对方是腼腆的、羞涩的、正直的。同时也是可爱的、古板的、严肃的。综合来看，他不过就是一个端着架子的小正经。而洛烨本身却和关艮的性子一点都不沾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在经过和关艮闹得小矛盾之后，洛烨意识到，关艮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对方也在慢慢成长，变成一个大人。他的思想也在不断变化，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心事，已经过了那个什么都会和自己开口诉说的年纪了。

　　洛烨从茶几上拿起谱子，转手递给关艮。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把吉他抱了起来。

　　关艮接过乐谱之后看了看，他有些疑惑：“……歌词呢？”

　　洛烨冲着他狡黠一笑，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处：“在这里。”

　　还未等关艮反应过来，洛烨已经开始弹起了吉他。木制吉他的音调十分独特，清脆、通透，像是冰块与冰块之间轻轻碰撞，像是精灵们站在琴弦上挥动翅膀。一股悠扬而舒缓的曲调从洛烨的指尖被弹奏出来，关艮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冰块先是轻轻的相互靠近，身躯与身躯紧密贴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哒’声。随着这样的轻缓音调出现，洛烨温和的嗓音也冒出了头。他的嗓音很轻、很柔，与这些冰块贴在一起之后，融合成为了一杯被倒入几颗冰块的咖啡牛奶，混杂着柔和与香甜。

　　他先是随着旋律轻声哼着，而后开了口：

　　“小镇的风会带走所有的忧愁”

　　他的嗓音悠扬欢快，带上了浓浓的愉悦感

　　“小镇的人会带来淳朴的笑容”

　　洛烨弹奏吉他的时候，双眼微微垂着，眼皮轻轻垂落看向地面。关艮站在他的面前，呼吸几乎错了一拍。洛烨是艺术生，他参加音乐联考过后头发就没有理过了，学校老师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他的头发留的有些长，现在正乖巧地垂落在他的侧颊。

　　那乌黑的发丝很柔软，关艮是知道的。那柔软的发丝昨天晚上还轻轻扫过自己的脖颈，留下了一丝发麻、发痒的触感。

　　那正在弹奏乐器的那双手，皮肤细腻，也是一样的柔软。关艮曾无数次和那双手触碰过。自幼年时期的牵手、到了成长时那双手会手把手教着自己弹吉他、再到偶尔自己握住那只手的手腕轻轻拉扯……

　　而现在，那双手正在为了自己而弹奏吉他。

　　不知是因为察觉到了来自关艮的视线，还是因为歌词别有深意。洛烨唇角上扬微笑着抬起头，视线落进了关艮的眼底，情意撞进了关艮的心里。他微微笑着，按下和弦过后继续唱道：

　　“小镇的少年永远满目璀璨”

　　随后他又垂下头，继续道：

　　“小镇的少女永远星光闪烁”

　　唱到‘少年’一词时，别的事情关艮不敢去细想。但洛烨的双眼却实实在在地盯着自己的双目。

　　洛烨的眼睛瞳色浅棕，笑起来的时候温和灿烂。关艮虽然知晓这双眼眸的主人并非是个性子温的，反而有些小恶劣，但却依旧不得不在心底赞叹，洛烨的着双眼内里含着秋水。

　　冰块在咖啡牛奶中慢慢融化，和玻璃杯相互碰撞发出些许黏糊的磁音，慢慢地随着来者的品尝，冰块彻底融化，给咖啡牛奶降了温，也给前来品尝的人带来清爽。

　　弹完了最后一个音，洛烨一直等到吉他的余音结束为止才松开手。他把吉他放在一旁，没有抬头去看关艮，视线落在了关艮手中的乐谱上。

　　他沉默片刻，面上恢复往常的笑容。他抬起头，道：“阿艮，怎……”

　　“很好听。”关艮把话说出口时，比洛烨的速度还要快。

　　洛烨有几秒钟的微怔，他不得不在心底暗自感叹关艮对于他情绪的把控着实是太到位了。他先前十分担心这首歌作的不够好，唱出来效果不够好，他怕关艮还在生气，也怕关艮不喜欢这首歌。他面上虽然带着笑仿佛十分轻松，但实际上他心下还是紧张的。

　　他垂首，肩膀略微放松了，看上去确实是惬意了不少。他喃喃道：“……很好听……嗯、嗯，好听就好……”

　　“怎么了，这首歌……有什么含义吗？”关艮有些不解，他坐到了洛烨的身侧，将手中的曲谱放在了茶几上。

　　洛烨像是在班级中回答问题的好学生一样，虽然心中早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被老师点到名的时候依旧会心下有些紧张，以至于刚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

　　“咳，嗯。是有。这首歌是……”洛烨看上去难得有点紧张，他目光落在关艮的脸上，开口道：“哥写给你的。”

　　关艮愣了一下，像是整个人僵住了。他的身子在一瞬间变得有些紧绷，看上去宛若一个卡机的机器人。他的神情过了片刻才开始松动，整个人像是在极力挣扎着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他把这句话的几个字翻来覆去的拆开又组装在一起，从脑子里不断地过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得到的求解公式没有任何答案，只能在写下冒号过后重复问道：“……写给我的？”

　　原本心下紧张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变得烟消云散，洛烨自然把关艮的神情变化全部尽收眼底，他认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成功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阿艮，你是什么表情啊。干嘛，这种事情哥还能骗你不成？”

　　趁着关艮依旧怔愣着，洛烨轻咳两声，连忙敛了笑容正色道：“哥认真的，不和你开玩笑，真的写给你的……给我们阿艮赔礼道歉，上午是哥不对。”

　　扯到上午的事情，关艮才微微回过神来。他垂下脑袋轻轻摇了摇：“……没有，不是。也有我的原因…我不该那样说你，说你去鬼混什么的。”

　　“没有，也有哥的问题。吴川那小子选的聚会地方确实不对，难怪你会误会……还有，哥上午那句‘成年人的游戏’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哥、哥昨天晚上心情不好，刚到地方就喝了酒的，哥什么都没玩。”

　　洛烨视线有些飘忽，他自从反省过后就觉得自己上午不该那样和关艮瞎说，好不容易这么多年在小孩跟前营造的好形象……虽然也没多少，但总归还是有的。别闹个矛盾把这点儿好感也从小孩心里给抹掉了。

　　“……真的？你没玩那种游戏……”关艮嗓音有些发紧。

　　洛烨连忙摇头：“哥真没玩儿，哪敢呢，你不来，你袁姨要是发现了也得把哥揍一顿了。”

　　“…嗯。我……”关艮开了口，本想说‘我没在意’，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谎话。到最后变了又变，说出一句：“我想也是，三杯香槟的酒量，能玩到什么游戏。开局应该就倒下了。”

　　这句话把洛烨着实给噎了一下，他面上染上些许窘迫：“不是，这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

　　关艮垂着眼没回答。

　　洛烨‘靠’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该不会是吴川吧？”

　　一提到吴川，关艮面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为了不爽。他微微皱眉，而后看向洛烨，没有表露出什么其他情绪，但面上端着架子看着很严肃：“那个吴川，你和他关系很好？”

　　“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么一说，上午也是，你说让我离他远点。他是干了什么吗？你看上去不太喜欢他。”洛烨有些疑惑道。

　　何止是不喜欢，甚至是有点讨厌。关艮心中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安静的氛围萦绕在关艮的身躯上，但洛烨却直觉告诉他，关艮现在的情绪似乎并不是自愿选择‘保持安静’，反而像是不愿提起这件事所以干脆沉默一般。

　　洛烨见他不打算说，便也不去细问。就在准备放弃这个话题的时候，关艮突然开口道：“……我不喜欢他把你拉去那种地方玩，如果是正常的餐馆聚会我无所谓。”

　　“什么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啊。看来我们阿艮内里这根纯的芯还是没变的，还是小朋友呢。”洛烨的话语中染上些许笑意，这点笑意坦坦荡荡闯进了关艮的心底。

　　关艮对洛烨的用词有些不满，但他还是继续道：“不要喊我小朋友。还有……我上午让你远离他，是因为……总之不喜欢。但交朋友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什么。”

　　话到如今，洛烨总算是回过味来了。但他的重点却跑偏了。他没有去在意关艮对于吴川的那些描述，他只是脑中在思索：关艮是今天第二次和他说别喊他小朋友了。

　　原来如此，搞半天是因为十六岁到了，青春期来了，马上快成年了所以不喜欢被喊小孩、小朋友之类的词了？怪不得上午闹矛盾的时候对于自己称呼‘哥’这件事，关艮这小子这么在意。

　　洛烨对关艮这件事算是心知肚明了，于是他点点头，和关艮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却依旧开口道：“了解了，阿艮。哥都听你的。原谅我吧？”

　　对于洛烨的这个态度，关艮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他心底那些烦躁都被撇得干干净净，他扭头看关艮时，鼻尖突然嗅到依旧依附在洛烨身上的淡淡香槟味。他眉头一蹙，道：“……你还没洗澡？”

　　洛烨歪着脑袋看向关艮，回忆了一下道：“……还真是。你走了之后我就忙着写歌到现在了。”

　　关艮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拧着眉：“……所以，你饭也没吃？”

　　“……”
　　“好像……”洛烨开了口。

　　“行了，别说了。去洗澡，我去给你做饭。”关艮看起来极力在隐忍着什么。

　　洛烨十分配合地立刻起身，口中还说着调笑的话：“哎呀，贤妻、贤妻。哥洗澡去了。”

　　关艮坐在沙发上，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坐姿没有动，但这次他却没有反抗那句‘贤妻’的玩笑话。他抿着唇，过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