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16、解散？

　　直到经纪人赵哥回来，通知大家去一趟会议室时，关艮才从果果那里听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果果讲述的时候洛烨已经离开去收拾东西了，因此不在现场。洛烨人不在，果果讲述的时候过于手舞足蹈，反而把付栀和原烈都招了过来。这下MISS的三位‘保护动物’级别的选手，总算是知道方才经历过什么了。

　　“……我去，洛哥太牛逼了。他那真的是人类大脑么……太牛了我靠……”付栀感慨道。

　　就连原烈此刻都噤了声，显然也是觉得洛烨太牛了。

　　唯独关艮，听完这件事情之后没有开口说话。付栀觉得纳闷，他凑了过去：“关哥，你不觉得洛哥很牛吗？”

　　关艮喉间发涩，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觉得。”

　　“那我们等下去夸一下洛哥！”付栀笑道。

　　关艮脚步微微后退了一下，道：“……我还是过会儿去吧。”

　　“为什么啊？”

　　“我现在去，怕他把我掐死了。”关艮的语调太过正经，以至于有一瞬间，付栀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玩笑话还是真话。

　　等MISS的成员到达会议室的时候，洛烨已经站在那里了。他的银色发丝贴在脖颈处，双手抱臂站立在赵哥对面，脸上的神色依旧不太好。看样子是还没缓过神来。

　　关艮看见洛烨脸色的那一秒，心中便好似有一团明火凝聚，将胸口中含着多年的冰逐渐融化开来。因为他意识到，对方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

　　赵哥见人都来齐了，没有急着说事情，随意似地问了句：“演唱会最后怎么样？那首新曲唱的如何？”

　　提到这件事，洛烨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开口道：“还不错，很成功。”

　　之前果果就告诉了赵哥发生的事情，他也对自己拿走U盘这件事很懊恼，但听见洛烨说演唱会还算成功，便放下心来。

　　赵哥脸色严肃，没了以前时而松散的模样。他面色沉寂，仿若一潭死水，看上去甚至有些沧桑。

　　洛烨心下的某根弦绷紧了，他总觉得赵哥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预言成真了。就在洛烨脑中出现这个想法的下一秒，他听见赵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嗓音低沉，好似地狱使君一般。

　　赵哥说：“公司希望我们解散。”

　　此言一出，整间屋子立刻安静下来了。无论是之前在做小动作的付栀，还是在悄悄偷看洛烨的关艮。整间屋子犹如被寒冰冻结，寒意慢慢从屋角蔓延，随后将整间会议室都冻成一个巨大的冰块，将里面的人封存起来。

　　“……你说，什么？”关艮的嗓音有些发哑。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才开完演唱会，发布了之前没能完成的那首新曲？为什么就要解散了？

　　没有人心中不是这个想法。就连洛烨也被突如其来的解散宣言打蒙了。他本能地转头看向关艮，只见对方眉眼之间涌上一股名为‘不可置信’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化为实质。洛烨心中一惊，这种表情，上一次见到，还是在自己离开那时。

　　关艮的胸膛迅速开始起伏，过了片刻，在寂静笼罩的屋子内，他再度发问：“理由。”

　　“对，没错，理由呢！！凭什么要我们解散？！”付栀先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他眼眶发红怒吼道：“我们才开完演唱会！这才刚结束不到一个小时！等来的却是要我们解散的消息？凭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们成员人数不够？没有贝斯手吗？可是贝斯手可以去再找新的……”

　　付栀的话瞬间提醒了洛烨，他猛地想起演唱会开始之前，关艮的怀疑。他余光扫到关艮，关艮很明显身子僵了一下，随后很快冷静下来。赵哥也沉默不语。

　　洛烨的脑中像是有一团自顾自缠绕的耳机线，虽然缠绕的很紧密，但却能够依靠外力慢慢拨开。

　　他开始回忆起当时赵哥寻找自己的时候，那时候只是听说有个小型摇滚乐队的填词手没有了，他们迫切的、紧急的希望有一个人能够过去帮他们把歌词填上，价格可以多出一些。

　　他那时候没太在意，只是听说对方很着急很着急，只能找业内比较有名的填词人来。洛烨那时看见‘摇滚乐队’时，心中思绪把他拉回到多年之前，心中有了触动，便打算去帮对方一把。随后便与经纪人赵哥碰了面，达成协议。

　　但很多时候，洛烨都觉得经纪人在隐瞒着什么。比如自己当时来公司时，赵哥的那一通电话。再比如刚才演唱会时，他拿走了U盘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洛烨脑中浮现，同时，这个猜想过于令人心寒。他甚至不敢当着MISS成员都在的时候问出口。

　　但关艮先问出口了。

　　关艮哑着声，他道：“赵哥。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好好回答我。”

　　赵哥低垂着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关艮深呼吸了一下，他的下颌紧绷，眉头狠狠皱起，他甚至有些低吼道：“是不是一开始，陆景走后，公司就打算让我们解散。和有没有贝斯手无关，和有没有填词人无关。公司只是单纯的希望我们解散，并且，解散原因还和陆景有关，是不是。”

　　付栀愣了一下，他立刻扭头看向关艮，他准备开口说‘怎么会呢’，却被身侧的原烈拉住。付栀极度不满，他回过头看向原烈，却见对方的唇线紧紧抿起，看上去显然很愤怒。

　　屋子内里的寒冰在不断堆积，由身体骨子里发出的寒意令人颤栗。

　　赵哥摘掉了自己的眼镜，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了桌面上，他有些颤抖：“是。”

　　一字结束，付栀脸上血色都要褪去，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是因为……他退出了，对么。”洛烨的嗓音温润，但内里夹杂着复杂与些许厌恶。

　　赵哥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呢？陆景哥他怎么会呢？难道是、是因为陆景哥的贝斯弹得很好，公司觉得他走了我们就没有价值了，所以、所以……”付栀眼神有些空洞，但他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原烈第一次开了口，他道：“…付栀，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付栀哑了声。

　　屋子内里又归为一片寂静。

　　洛烨踱步走到关艮的身侧，轻轻用手指贴了一下关艮的手背。冰凉的不像话，活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他心中一酸，轻轻缓缓地牵住了落在关艮身侧的那只手，拇指在他掌心划了一下作为安慰。

　　乐队解散对于成员们来说无疑是一件致命打击，尤其是关艮。他是最早负责组织的，也是队内的主心骨。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会是怎样的重压，洛烨甚至不敢想象。

　　一间小小的屋子，短短十分钟之内，就快要被名为‘沉默’的恶魔吞噬淹没了。

　　赵哥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蛋，深呼吸了一口。他转过身面对着MISS的成员们，开了口：“本来，之前没有必要闹到解散的地步的。我以为，我们只要写完这首歌，办完演唱会，然后找到一个新的贝斯手……就可以解决。但没想到，他布的局实在是太深了。”

　　关艮此时才抬起头，他的眼神中带着愤怒。他早就猜到陆景离开的时候肯定是做了什么，但他没想到后果会严重到让乐队解散。他胸口中的那一团怒气在不断蔓延，逐渐发散到四肢，他几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就在这时，洛烨的拇指轻轻的、缓缓的，在他的手掌中心划了一下。这一下轻如鸿毛，但却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关艮的掌心之上。

　　他在这一瞬间找回了理智。他知道，不能冲动。他也不想让洛烨看见那样的自己。

　　关艮尽量平稳声线，他对赵哥开口道：“你说。”

　　赵哥把手边的文件袋打开，拿出里面的文件，发给MISS的成员们，让他们去自己看。在解散乐队的那一栏里，内容竟然是因为乐队成员之间不和。竟然是这般荒唐的理由。公司不愿意给这样无法继续创造价值的乐队提供资金。

　　将空了的文件袋放到桌面之后，赵哥开了口：“五年之前，MISS刚刚成立。我是第一个接手你们的经纪人，也是最后一个。当时你们都是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刺头，当然现在也是如此。那时候，公司通知事情或者是有什么同团队的协商，我都会让陆景和我一起去。”

　　“我认为他是你们团队中的年长者，懂得的道理更多，更明白饭桌上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所以每次有什么事，我也会提前告诉他。”

　　“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和公司高层的人单独说了些什么。短短五年，让公司内部的舆论全部往他那里一边倒，所有人都认为MISS乐队内部欺负陆景的情况真实存在。全公司上下都认为MISS团队成员不和，彼此之间看不顺眼等等。包括陆景本人，他在公司的眼中就是受害者。”

　　“陆景因为肩伤退出团队的那天，你们都在场。你们都知道，也都清楚陆景说了什么。他说，他想回归正常生活，不希望肩伤暴露让家人担心。而且这件事暴露之后，找工作也会有一些限制。”

　　说到这里，赵哥突然停顿一下，而后看向付栀。付栀唇色已经白了，很显然，他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发生了。更不敢相信，造就这件事情发生的人，是陆景。

　　“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我宁可去找洛先生当填词人，也不愿意让陆景继续填词吗。当时是不是很生气，很愤怒？因为觉得陆景被抛弃了？”赵哥收回落在付栀身上的视线，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哪里敢，哪里舍得。但事实是，是陆景抛下了你们。或许用抛下也不恰当吧，毕竟那时候陆景已经和MISS解约了。并没有所谓的合约关系了。他不帮忙也是应该的。”

　　“我曾经私下去找过陆景，他说，不愿意帮忙，也不想帮忙。”

　　最后一句话仿佛将付栀直接钉死在绞刑架上，无法翻身。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付栀和陆景是最亲近的，就连洛烨听完这些话都有些于心不忍，再度看向付栀时，他的眼眶已经泛红了。

　　赵哥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道：“事实就是如此。加上公司最近找到了几个新人，决定大力扶持新人，资金也不打算给了。业内对于MISS成员内部存在欺负他人现象的谣言也已经传开了，现在没有人愿意来当我们的贝斯手。至于谣言，也是陆景……”

　　“你们平时玩微博，但是好像不太关注圈里的事情。前一阵子，有人和我说，陆景在微博上做了些手脚。我一开始以为他发了什么微博，但事实上并没有。他只是点赞了某一个小粉丝说的‘MISS内部不和，欺负陆景’这样的消息，随后又取消了点赞。但当时的记录被粉丝截图保存了。”

　　至此为止，赵哥所说的这些和洛烨脑中的线全部对上了。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赵哥发了疯一般寻找填词人，因为他一开始以为只要歌曲创作下来事情会发生转机。
　　包括当时打电话的态度微妙，估计也是因为电话对面的人是公司的高层。
　　他隐瞒着要解散的消息，也是因为觉得事不至此，希望大家能开开心心唱完这一场，再开下一场。

　　……等等，逻辑不通。好像哪里是有点不对劲的。
　　洛烨的眉头蹙起，他开始在脑中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

　　洛烨猛地抬起头，眉间一凛，声调淡淡地开口道：“赵哥，我的U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