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沦陷》咫渊

14、胜券在握

　　宋妤收拾完家里的狼藉已经很晚了，上了一天班，一口饭没吃反倒积了一肚子气，她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辗转反侧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却陷在梦里怎么也醒不来。

　　脑海里一帧帧画面幻灯片似的不停翻转着，一会儿是父亲宋向平瘦弱枯槁的病态面庞，一会儿是母亲李丽琼歇斯底里地砸了锅碗瓢盆，嚷着要离婚。

　　画面一转，镜头里映出两张带着稚气的脸，宋妤一眼认出来，那是小时候的自己，视线落到旁边那张小脸上时，宋妤下意识握了握拳。

　　李丽琼拎着两个书包催促道：“快迟到了，赶紧。”

　　小宋妤听话地接过书包自己背上，李丽琼拉开电视柜的抽屉，翻出零钱，递给她一张，“小妤一块，小婕两块，不可以吃冰的，不可以打架，记住了？”

　　两个小孩子乖巧地点头，小宋妤接过零钱，撇了撇嘴，“为什么我要少一块？”

　　李丽琼面色不虞，一边推着两个小孩往外走一边说：“小婕父母给得多，你爸挣不来钱，有一块就不错了，院儿里别的小孩连一块都没有。”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李丽琼哭爹喊娘要离婚的场景。

　　升了高中，晚自习就得加课。那天宋妤到家已经快十点了，一进门就见李丽琼像个泼妇似的指着宋向平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什么难听捡什么骂。

　　宋向平攥着拳头站在一片狼藉里，衬衫皱得不成样子，脸色灰败，似是怒极，一巴掌将李丽琼扇倒在地，指着她半晌，只抖着唇骂出一句“不知廉耻”。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几乎是宋向平和李丽琼的常态，宋妤早见怪不怪，但动手，她还是头一回见，当即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下一秒，后背撞到一个人。

　　她惊得立马转头，便见一个比她高了小半头的女生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背上背着和她一样的书包。

　　大人们听到动静，纷纷看过来，宋向平的视线定在两人身上，不知看的谁，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丽琼捂着被扇红的半边脸，撂下一句“这婚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后，越过宋妤，一把拉起她身后的女孩，“小婕，我们走。”

　　宋妤鼻尖发酸，转头看着李丽琼气冲冲的背影，酸涩地喊了声妈。

　　李丽琼脚步猛地一顿，而后，她抓紧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抬步往外走了。

　　拐出院门时，女孩转头看过来，嘴角眉梢里全是得意的笑。

　　画面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女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宋妤，她也是我妈妈，你霸占了她这么多年，也该还给我了。”

　　宋妤猛地睁眼，她像个溺水后刚刚被救起来的未亡人，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着。

　　天还未大亮，拉上窗帘的房间漆黑一片，宋妤既惊又怕，手忙脚乱地摁亮床头灯。

　　光亮驱散室内的黑暗，却驱不散胸腔里郁结多年的阴霾，睡衣被汗水打湿，紧贴在皮肤上，那种黏腻感让她喉头作呕。

　　她起身下床，急步奔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就是一通干呕。

　　晚上没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也，呕吐扯得胃部一阵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她颓然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宋向平死后，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自己，她已经很久没梦到过这些人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梦到了。

　　等缓过劲儿来，宋妤起身打开水龙头，拘着冷水往脸上连泼数下，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些。

　　清醒之后，记忆就变得深刻许多。

　　她想起来，上一次梦到这些人，是在阮丽华的微博刷到她跟段弘声的床照当晚。

　　今晚，周钊蔺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下意识把他与脸皮跟城墙一般厚的段弘声归类到了一起。

　　令她恶心的人齐聚一堂，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看似胜利了，实则输了所有。

　　一连几天，宋妤都没怎么休息好，整个人看着也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汪敏关心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呀，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宋妤哪听不出来对方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敷衍道：“还好吧。”

　　“嗐，你也别太辛苦了，转正这事儿吧，也是看机缘的。”汪敏说罢四下看看，凑过来小声道：“专访的事徐艳秋估计是妥了，你也别死磕了，想想别的法子吧。”

　　那晚跟周钊蔺的字字句句还历历在目，两人闹成那样，即便宋妤再有能力，专访的事也不可能落到她头上，她早就该放弃了。

　　汪敏看似好心地来提点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宋妤不是看不清。

　　“组长都说了全力配合艳秋姐嘛，我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宋妤睨了汪敏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转不了正就挪个地方，哪儿不是活？倒是你，不打算搏一搏了？”

　　“搏什么呀。”汪敏撇撇嘴，“徐艳秋已经十拿九稳了。”

　　宋妤闻言挑了下眉，想到那天徐艳秋说的那层关系，没有八卦地继续追问。

　　汪敏见她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也不好主动继续往下说，转头开始工作。

　　跟周钊蔺完全闹僵，专访的事已经不是宋妤努力就能扭转乾坤的了，崔主任放话，这个月两个组全力攻这个专访，宋妤想要转正，还真就别无它法了。

　　要么等着试用期不过被劝退，要么主动请辞。

　　宋妤履历不好，当初被崔主任收下，她都觉得自己可能是走了狗屎运了，不管是劝退还是请辞，下一份工作都挺难。

　　徐艳秋有自己的门路，压根儿不需要组员们怎么配合，而他们A组的人又是最有自知之明，除了觉得自身能力不够，也没人打算去跟徐艳秋争抢什么，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变得清闲了起来。

　　中午饭点，组长提议去负三楼吃单人单锅的小火锅，宋妤有些犹豫，她若留不下来，还强硬地融入他们干嘛？

　　只是不等她找借口婉拒，就被汪敏拽着往外走了。

　　宋妤不好再拒绝，只得跟了上去。

　　几人坐一排，每人跟前搁一个小铜锅，菜是旋转式的，可以按自己的口位选菜。

　　宋妤这几天胃口不太好，随便选了几个菜放锅里煮着，耳边充斥着同事们的聊天声。

　　“艳秋，你这边进度怎么样了？”等菜煮好的空档，组长开口问道。

　　宋妤撇撇嘴，难怪突然提议一起吃饭，敢情是为了避开B组的人。

　　“一会儿吃完饭我得外出一趟。”徐艳秋搁下筷子，神情难掩得意，“学姐三点的飞机，我说好要去接的。”

　　宋妤伸筷子的动作一顿，想起徐艳秋之前的话，那她要去接的就是周钊蔺的女朋友？

　　难怪会找上她鬼混，敢情女朋友不在身边。

　　如此一想，耳边不由回响起那晚周钊蔺的那些话，宋妤越想越气，这狗男人真是厚颜无耻。

　　她握着筷子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坐在一旁的汪敏见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凑近了小声道：“你这也表现得太明显了？”

　　宋妤被她这一碰就回了神，听到她口中的话不由一怔，一脸不解地看她，眼里的愤怒还没来得及消散。

　　汪敏见她这样，更加坐实了心中猜测，她小声道：“眼红也没用，这回她算是胜券在握了。”

　　汪敏说完坐正身子，跟一众同事笑着恭维徐艳秋，仿佛刚刚那个跟宋妤说是非的另有其人。

　　热闹过后，宋妤才回过味来汪敏那话里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打算加以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都不重要。

　　吃完饭，各自买了自己的单，组长夸口道，“等艳秋拿下这个专访，我请客去吃顿大的。”

　　众人自是满口应承，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规划去哪儿吃了，好像今天下午徐艳秋就能把专访给定了似的。

　　宋妤跟在众人末尾，神情有些黯淡，与当下的欢乐格格不入。

　　回到公司，徐艳秋小憩片刻便拎了包赶去机场了。

　　与此同时，周钊蔺也出门了。

　　他回国不算匆忙，当初在宁江买房也是仓促决定的，车还没看好，今天出门开的是李碚的车。

　　宁江的机场修得比较偏远，周钊蔺开车过去得四五十分钟，到地方后等了约半小时才看到何雯婕推着行李箱从里面出来。

　　她的身边还跟着三男一女，应该是同事。

　　周钊蔺侧着身子半倚在栏杆上，他个子高出旁边人许多，何雯婕几乎是出来的一瞬就看见了他。

　　周钊蔺看向来人，姿态慵懒地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

　　何雯婕推着行李箱三两步走过来，隔着栏杆笑问：“来多久了？”

　　“刚到。”周钊蔺话音刚落，何雯婕身后的同事也跟了上来，笑看着他问何雯婕他是谁。

　　何雯婕笑着说了句‘朋友’，同事们把‘不信’二字挂在脸上，朝何雯婕挤眉弄眼。

　　既然是出公差，想来医院一早就给他们订了住的地方，周钊蔺没将几人的八卦心思放在眼里，开口道：“送你们去住的地方？”

　　何雯婕一行五人，周钊蔺的车没法全部载走，预示着有人得打车。

　　“不用。”何雯婕说：“有个学妹说来接我，她应该开车来的，我问问她到哪儿了。”

　　说罢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三两句后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几人一同往出口走，周钊蔺顺手帮何雯婕推行李。

　　何雯婕也没跟他客气，两人并排走着，几个同事跟在后面。

　　“宁江待得还习惯吗？”何雯婕问。

　　“有什么不习惯的？”周钊蔺不以为意，“都是祖国大好河山。”

　　何雯婕笑笑：“我以为你会回京市，毕竟伯母在那边，周爷爷身体又不太好。”

　　周钊蔺回国前确实也是这么给自己规划的，只是临时跟着李碚绕道来了趟宁江，之前的规划便被打乱了。

　　想到令他打破规划的那个人，周钊蔺不由蹙了蹙眉，他冷静理智惯了，难得冲动一回，结果还不受人待见。

　　可这些话却不能跟何雯婕说。

　　他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这不冲突，宁江离京市不算远，想回去随时都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了，何雯婕也不好追问，便道：“工作定下来了？”

　　“差不多吧。”说话间，到了周钊蔺停车的那一层。

　　电梯门一开，便见一美女等在门口，见到何雯婕，热情地叫了声‘学姐’。

　　徐艳秋开的组长的车来，她车技算不上熟练，一路开得慢，路上还堵了挺长时间，到机场的时候人已经下飞机了。

　　她紧赶慢赶的按何雯婕的指示开到了B3，停好车等了没两分钟人就来了。

　　她原以为就何雯婕一人，结果一看浩浩荡荡一群，有些傻眼。

　　不过更让她傻眼的，是何雯婕身边站着的男人。

　　高大，帅气，气质斐然，真人的魅力不知比呆板的照片高出多少。

　　徐艳秋差点原地尖叫，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周钊蔺，这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