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春寒料峭,冰雪刚化时,最冷了。
白芍窃来的炭火是主屋烧剩的,一般她们不会等燃尽了再倒掉,白芍都会与其他下人争抢。
正因为白芍力气大,干活伶俐,才在我身边许多年。
也因为有了白芍,我才能活到及笄之年。
以后出嫁就好了,我总是这么安慰白芍,白芍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阿耶一直认为是我克死了母亲,他那么爱我生母,所以不肯待见我。
我才不信他,若是他爱我娘怎么会让我的阿娘做妾?
这方天底让我一时躲避风雨,我就偏居一隅不扰其他人幽静,尽量降低存在感。
日子乏得很,我也不必为未来亲事多忧虑。
阿耶早就看好了成家的儿郎成琪。
成琪、成琪,本意是希望他成器,可惜不过是成棋。
成琪,也就是元笙,生得十分的俊俏。
我知道,很多女郎都暗恋成元笙,也不因别的,只要瞧上他一眼,必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可那又如何,没人敢对家里人说要嫁给元笙。
不是因为脸皮薄,只是以为不能、不敢。
元笙是老王爷的嫡次孙。
老王爷是与当今圣上平分天下共作天下共主的其中一位。
当年老王爷平定京都叛乱却不肯继位,圣上感念其功德非要把圣袍往老王爷身上披一半。
不知道的会说圣上有情有义,可大家又不是傻子,这何尝不是把老王爷架着烤。
给老王爷封号嘉荣,可毫无实权,也就是挂个空名。
要是能做个闲散王爷也是好事,可其实是因为圣上在叛乱中伤了子孙根,子女本就凋零,也在叛乱中被杀得片甲不留,于是看中了成家的嫡长孙,非要元笙的大兄入宫让圣上认为亲孙。
圣上年过花甲,过完年身体每况愈下,阿耶每每下朝来都会感叹这事情,我不想知道都难。
何况白芍就是个闲不住的,总爱讲这些道听途说与我听。
我也爱听,反正整日无所事事,还能从这些事中学到如何待人处事,总比没人教的好。
我知正因为元笙的大兄即将继位,圣人更恐成家壮大,不仅不许成家人探亲也极怕世家联姻。
所以元笙再好看也是无用,他娶不得贵女。
也无人敢冒大不韪,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我就不一样了。
阿耶会让我与元笙订亲,要从元月里元笙的生辰宴说起。
元笙知我爱看戏,邀我去他生辰宴上看戏。
我才不去。
他们家虽有名无实,这种宴会圣上也会让他们打肿脸充胖子扮得热热闹闹,还会赏赐一些金银珠宝以充面子。
各家的贵人都会去,去捧圣人的面子,不是元笙的。
这种出风头的日子,还是元笙一人独享就好。我要是也去,嫡母和嫡母屋里的兄弟姊妹不得又给我拔掉一层皮。
我宁愿呆在屋里绣花。
可,元笙说要点《十娘子》和《狐仙传》。
都是家里办宴席时我躲在院外听过的,他绘声绘色地说如何亲闻不如亲见,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那个时候我尚未及笄,没见过世面也是正常,我不过是一时好奇。
我未出席过大场合,瞒着阿耶来找元笙,他说要给我找一个最佳的位置看戏,他说只要扮作丫鬟站在他身后即刻。
我听他的话穿上他给我的衣服,可是看起来并不像丫鬟,因为和其他婢女的衣服根本不一样。
但元笙说这是贴身丫鬟的衣服,要是不穿不能离他这么近。
我不疑有他,我又没见过他的贴身丫鬟,那种会为主子暖床的、换衣服的、洗澡的丫鬟!
我哪里认得是哪一个或是哪几个?
这不安好心的色胚!
不过他这位置上看戏是真的很清楚。
连众人眼里的惊诧都一览无余,不过他们在惊诧什么?
很快我就知道了,是圣人来了。
众人行礼,圣上的目光落在寿星身上不足为奇,可是我却脊背发凉。
圣人金口一开竟是点我的名:“元笙旁边那位小女娘抬起头来。”
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圣人已然年迈,我还未及笄,他的后宫已经有佳丽三千了,听说各个都是貌美如花,我姿色平平应该无缘入宫吧?
我不该贪玩听了元笙的来这里。
“是哪家女郎?”圣上问话了。
我吓得面色苍白答不出话。
元笙替我回话:“回圣上,秦御史家的女儿。”
圣人哈哈大笑:“好孩子,好孩子,平身吧。”
我不解其意,被元笙拉着站起来。即使圣人很快就离开了,后面的戏我还是听得心不在焉的。
在那不久之后,成家就来下聘,约定我及笄后嫁入成家。
如果是其他的女儿,阿耶恐怕会再三顾虑,是我,他当即就答应了。
一个无用的庶女,随时可弃,大不了下个绊子让我们断绝父女关系,也不用让他掉进这无底的深渊。
要是其他女儿,还有阿娘在,才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肯定会跟他闹。
我就不会闹了。
从一个坑挪到另一个坑也没什么。
至少元笙待我不错。
我会和元笙有交集是有一次他来我家做客。
我正被大姊撺掇去取树上的风筝,我要是不去肯定得挨她的鞭子。
还好我会爬树,可是这棵树不够粗壮,很考验技巧。
上树还好,下树还是有些为难我的,我就在下树时掉了鞋子。
这双绣鞋我绣了好几个晚上,是攒了很久的钱才能买到的材料做成的。
兄弟姐妹们一听有客人来就一哄而散,徒留我一个人在树上难下地。
元笙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捡起了我的绣鞋,正好够套到我的脚上,我才得已下树。
彼时我不知元笙是哪家儿郎,很感激他捡了我的鞋子,我便带他四处游逛。
可阿耶知道后听了兄弟姐妹的话把我训了一顿,我才知道他的身份,阿耶不肯我和他来往了。
可元笙比我会爬树爬墙,翻了墙要来找我玩,小小年纪就会卖惨说他没有玩伴。
我听了很同情他,但也不敢让他久留。
他会送我很多小玩意儿和醉仙楼的吃食,我没什么好回报他的,只能更多地陪他玩。
找时间溜出去玩对我来说是容易的,反正无人会来管教我。
一来二去我们便很熟了。
即算得上是朋友,我也不会跟他客气。
他问我缺什么的时候,我说我的鞋底破了,他却不肯送我。
我不明白,一双鞋并不比他送我的玩意儿金贵,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过他送我是情谊,不送我也是应该,我才不跟他计较。
渐渐的元笙的狐朋狗友不止我一个,但他们都不知道元笙的真实身份。
元笙再带我去见人也说该做男儿装扮否则诸事不便。
我穿了男装跟他混得风生水起,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嫁他。
不过他对我这么好,愿意收留我也很好。
以后我再帮他寻到更好的女郎就是。
只是我心里不舒服。
是我又起贪念了。
难怪我在家里不受待见。
离开吧,离开吧。
在及笄过后,我就能嫁给元笙了。
成夫人来我家定日子的时候说秋冬嫁娶最宜。
元笙是元月元日生的,在冬季飘雪的日子里有最多的婴孩出生,只要一年便能抱金孙这样最好。
我当时听了很害羞,但现在想想这个日子是极佳的。
免得人人夜长梦多。
圣人安心,心安成家不会与其他家族联手。
阿耶安心,可以早点把我摘出去。
我也安心,我要嫁给元笙脱离秦家了。
我叫秦篱,阿耶说是因为我的出生离间了他和阿娘。
那我终于要离家了,不用再碍他的眼了。
这样对我们来说都好。
冬梅开得旺盛,元笙知我喜爱花草,将我接回家的路上散了漫天纷飞的梅花。
我虽不见漫天纷飞,却见脚下的脚底生花。
我不喜欢太过招摇,可是这次的婚礼一定给足了成家脸面,虽然仍是充圣上的面子。
兄弟姊妹们是否会嫉妒呢?
我不再关心了,只是他们的婚礼规格不可能超过我的。
而他们再嫉妒,也不能奈我何了。
我被元笙一路牵着三拜九叩,一路繁琐的礼节持续时间很长,好在没有佩戴沉重的簪饰。
入了洞房,人就少了大半,元笙直接挑开盖头,让婢女们为我更衣洗漱。
能拆解这一身的贵重,我甘之如饴。
只是换上的寝衣比成夫人那天的话直白多了,我羞得蒙住双眼。
婢女们却嬉笑成群,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身着贴身婢女服饰的。
从指缝中偷偷瞧上一眼,她们穿得都很喜庆,但都能一眼看出是普通丫鬟。
这可真奇怪,那到底是谁的衣服?
最后,我只留了白芍伺候,元笙不要教习嬷嬷,这样最好,我也怕得很,要是有个这样的在一旁看着,不如挖个地洞把我埋了。
元笙回来得很快,想来跟那些宾客都不熟,大家也就是意思意思,并不会怎么为难他。
他回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睛很奇怪,好像要着火了。
我又哪里惹到他了?
不待我多思,他转身去沐浴更衣也是穿了寝衣过来,并早把白芍赶走了。
我眼睁睁看他扫落一床榻的红枣桂圆,把白帕垫在上面。
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他问我:“你饿了吗?”
我摇摇头,我不饿呀,他不是嘱咐厨房给我带粥了吗?
他说:“不饿就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话里带着钩子,有一股浓浓的诱骗的味道。
我想后退离他远点。
可他不肯放开我,把我抱到床上去轻轻放下。
我以为他是体谅我累了一天,很感动地要闭眼休息了。
就在我闭眼那一瞬,他那柔软的红唇就贴上我的,蹭走了上面的胭脂还不够,还要用软舌来舔我口中的甜津。
没想到喝了酒的元笙也是香甜的味道,比桂花酿好喝。
他说别怕的时候,我还想问他怕什么?
可我还没问呢,又被他咬住了。
他一手扣着我的手十指镶嵌,另一手至上而下不知在探寻什么。
他问我怕不怕,我现下真的能回答怕了。
可他却回答:“马上就不怕了。”
他之前明明说最怕听到小娘子哭,我一哭他就心慌。
可是这次无论我怎么哭,他都没有停下来照看我。
元笙这个大骗子!我不原谅他了!
不得已,我又哭又喊疼,他好像清醒了,看着我神色渐渐清明。
从坚硬到柔软,从滚烫到适应,从迅猛到缓慢,我能感受到他的克制。
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看在他送过我话本子和银炭的面子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