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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扎心刺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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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中,消息是按病毒传播方式扩散的,省考古队刚抵达红峪村,消息就满天飞了,村民们在田间、地头、街上议论纷纷,说考古队已经勘探地形了,挖掘古墓的时间也就最近几天了,搞得他们跟考古队员似的。
长生听闻后也略显吃惊,尽管他担心这会影响到窑厂的工作进度,但对古墓主人以及与青云窑厂的联系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没过两天,村联防队长胡建雄领着考古队人员来找他,他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古墓和窑厂的线索和盘托出,这对考古队来说,简直如获珍宝。
考古队对窑厂的地形做了勘探和考察,发现现有窑厂的围墙后面还有几座经过人为掩埋的古窑,这令长生大吃一惊,原来古窑厂的规模非常大,他们现在使用的一座古窑只是其中最小的一座。
考古队圈定了文物区界限,不让任何人跨过现有窑厂的围墙,也就是说其他的古窑都算作文物了,只允许窑厂使用在用的设施。
长生觉得很奇怪,为啥有关窑厂的许多历史信息,师父玄一都没告诉他呢?也许师父因为仓促忘记告诉他,又可能师父自己也不清楚?文物的碎片,经过寻回和拼接,或许能还原一段真实的历史,长生渴望得知那些被封存在尘埃中的历史,以追寻古人的智慧灵光。
又过了一周,赵教授给他打电话,说要来窑厂参观,最近他收到了省考古队的邀请,让他参与红峪村考古挖掘项目的研究,直接的原因就是在古墓附近发现了古窑厂,后续很可能挖掘出大量的瓷器,需要赵教授给予鉴定和甄别。
窑厂终于迎来了赵教授,倒不是什么莅临指导,赵教授纯属带着考古研究的目的前来。
长生引领赵教授考察了窑厂,特别仔细查看了古窑的结构和细节,还把自己最近新烧的几件葵花盏给赵教授看。
赵教授说还是达不到上乘的品质,还需精心揣度现有烧制方案的每个环节,他目前比较忙,等他不太忙时,可以和他一起搞这个研究项目。
长生听完赵教授的话,像吃了颗定心丸,既然能请来赵教授一起研究端青瓷,那攻克难关只是个时间问题。
* * *
临走时,王警官给张洪顺塞了1000元钱,说他是孤儿,也没谁能帮衬,钱不多,只能做个路费,如果以后遇到啥困难,可以给他打电话。
张洪顺身无分文,有人肯支援他,他求之不得呢,当即谢了王警官,说以后要是混出个人样,再来找王警官,否则也没脸见他。
张洪顺用王警官给他的钱和临时身份证买了回家的车票,登上了火车,三小时后抵达云莱县城,然后转乘中巴直接前往红峪村。
距家愈近,张洪顺也愈发焦虑了,他不知过去的20个月,家人是咋过的,尤其担心自己的父亲和儿子,也许他们以为他死了;想起自己的老婆,他很清楚赵清莲根本不爱他,自从把她从赵家庄扛回来,她每次对他都是一张冰块脸,就是与她强行交欢,她也是那副僵尸般的死样子,日子一长,他对赵清莲也冷淡了,她不过就是家中的生育工具和老妈子,能替自己传宗接代,照顾好他爹和儿子,让他有个全须全影的家庭,在村人面前有面子挺直腰杆,也就不指望啥了。
最令他感到棘手的是,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以前的张洪顺了,不管是他爹还是他儿子,都不可能认出他来,难道要向他们解释自己是灵魂附体到别人的身体了吗?这简直就是疯了,他爹是不可能信这种像聊斋故事一样的荒诞说辞的,尽管如此,他也必须回去看看,最起码他需要知道家中的状况,另外,他现在囊中羞涩,买车票剩下的钱花不了两天就得没了。
张洪顺一回村,就发现红峪村在过去的20个月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主干路两旁的商业店铺鳞次栉比地涌现出来,家家户户盖了楼房,以前,他们张家在本村就算有经济实力的富户了,没想到有钱的人家是越来越多了。
走至张家的楼前,张洪顺顿住了脚,因为他看见二嘎妈刚从他家的门店里走出来,与他打了个照面,显然,二嘎妈把他当个陌生人,没多看一眼就擦身而过了,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实还是令他很扎心。
跨进门店,长生瞥了眼侧边的柜台,一眼看见拄着拐棍端坐在塑料椅子里的老爹,他内心刹那间涌起了心酸,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张老汉。
张洪顺虽然在外面横行霸道,对待他爹还是上心的,尽管有时脾气暴躁,但他知道老爹不容易,他从小没娘,老爹也没续弦,直到把他拉扯大,所以他每次赚了钱都寄给老爹一半,另一半自己花,而清莲的用度,都是他爹给的。
此时的张老汉头发白得不剩几根黑的了,浑浊的眼仁麻木地看着进进出出的顾客,精力明显不足,他手里的那根拐棍尤其显眼,看来老爹走路都已经不行了。
张洪顺走近张老汉,唇角颤动地露出了微笑:“大爷,我想跟您打听个事。”
张老汉微微扬起脸,浑浊的目光里透出一丝陌生感:“小伙子,外地来的吧?你要打听啥事?”
张洪顺难掩失落的情绪,低头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调整情绪:“您是张洪顺的爹吧?”
一提张洪顺,张老汉眸子里闪了光:“对的呢,洪顺是我儿子,你认识他?”
张洪顺见父亲对自己很是上心,伤感的情绪略有好转,唇角上扬道:“是的,我是他的一位工友,他现在在家吗?”
“他不在。”张老汉答得很干脆。
听闻此言,张洪顺内心不禁为老爹感到难过,可以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和凄凉。
“你找他有事?”
“嗯,就是老朋友很久没见了,想见见他。”张洪顺随口胡扯。
“这样啊,我把他电话号码给你,你自己联系他好了,要不你直接去他窑厂找他。”张老汉热心道。
张洪顺惊愕得瞪大了眼,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再次确认:“您说他还在?就在村里?”
“对啊,矿难后,洪顺早不在矿上干了,后来在家种田种瓜,现在开窑厂,洪顺成立了瓷业公司,大小也算个乡镇企业家了。” 张老汉一提起自己的儿子,满眼都是宠溺和骄傲,一双浑浊的眼珠活泛了,就连那麻木迂阔的沧桑老脸都有了笑纹。
一瞬间,张洪顺内心经历了一万点暴击,谁?究竟是谁冒名顶替了自己?他下巴绷得紧紧的,双拳握得格楞楞直响,差点跳将起来把眼前的店砸烂了,但面对自己的老爹,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半天才呼出口气,脸色惨白道:“您把洪顺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好吗?”
张老汉笑吟吟地点头,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洪顺:“这还是早上洪顺的媳妇给我的呢,说万一家里有啥事,可以让别人帮忙按这个号码联系洪顺。”
张洪顺接过名片,怒目扫视后,将名片紧紧攥在手心里,就像要把那个冒名顶替自己的家伙捏成臭虫残渣一般。
忽然,门口伸进一张女孩圆圆的笑脸:“叔,您去幼儿园不?”
张老汉歪头一看,是街对面的春兰姑娘,便笑嘻嘻道:“春兰啊,我不去,我哪能去呢?洪顺和清莲都去呢,我这老腿儿可走不了那么远的道,还是在家看店吧……哦,你哥嫂也去吧?”
春兰笑道:“我嫂子回娘家了,我哥得看铺子,我替他们倆去。”
“那你快去吧,别耽搁了。”张老汉笑着冲春兰扬手。
眼看春兰走了,张洪顺忽然问道:“这是去哪啊?”
“嗨,我孙子的幼儿园今天组织演出活动,洪顺和他老婆都去幼儿园参加活动去了。”
“哦。”张洪顺点了下头,心中暗想,这难道不是见到那冒牌货的机会吗?于是,他离开了门店,在路上向人打听幼儿园的地点,径直向幼儿园走去。
* * *
下午两点刚过,清莲从快递点回来,骑着单车来到窑厂。
见了长生,清莲说今天是幼儿园的活动日,下午特别邀请家长观摩孩子们的才艺表演,让长生抽点时间,一起过去观看,跃跃要是看见他俩同时出现,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长生进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跨骑上车,清莲侧坐在后座上,双臂环住长生的腰,两人出发了,就像赴一场久违的约会。
二嘎正好在前院劈劈柴,见洪顺小两口亲密的样子,羡煞得直吞口水,望着出了门的背影,叹了口气:“唉,天天撒狗粮,叫咱单身狗的日子咋过呀?!”
树荫下,鸣发正光脚踩着泥,眼神一个劲儿地向后院瞟,冲二嘎调侃道:“你咋不主动出击啦?不积极就脱不了单。”
二嘎向鸣发瞪起牛眼:“小毛孩儿,懂球哩?和你的泥吧。” 说完扔掉手中的斧子,转身去了后院。
鸣发忍不住咧嘴笑,脚下踩泥的力度加大了。
长生带着清莲到了幼儿园,见门口挤着很多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甚至是哥哥姐姐。
长生头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这样的活动,感到很新奇,同时内心也充满了骄傲和成就感。
老师让家长们站成两队,并排地走进幼儿园。
在老师的指引下,家长们参观了活动室、午休寝室和餐厅,设施的现代化程度虽比不上省城幼儿园,倒也算比较齐全了,尤其是卫生条件良好,房间内窗明几净,光线充足,看着很是温馨阳光。
家长们都啧啧称好,还说自家的孩子上了幼儿园以后,回家吃饭前主动洗手了,根本不用大人提醒,吃完的饭碗里连一粒米一口汤都不剩,还是老师教得好。
老师引着家长们出了屋子,走到院子深处的水泥台前。
长生看见台上铺了拼接的泡沫垫子,形成一片长方形的舞台。
老师让小朋友们把塑料小板凳从屋里搬出来,小朋友们搬着小板凳兴奋地奔向自己的家长。
长生看见跃跃吃力地搬着小板凳,涨红了小脸,脚步蹒跚而缓慢。
长生快步迎过去,蹲下接过板凳,然后在跃跃的脑顶上揉了揉,欣慰地笑道:“谢谢你,儿子。”
“爸爸——爸爸——你来了!”跃跃惊喜地从地上蹿跳而起,随后扬起小脸,绽放出阳光灿烂的笑。
长生亲热的把儿子搂在怀里,然后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清莲也跟着开怀地笑:“看把咱儿子给乐的”,一抬眼,她看见老师正向这边招手,便提醒道,“跃跃,老师喊你们呢,快回去吧。”
跃跃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向老师那边跑去。
清莲把叠在一起的两只板凳分开,递给长生一个,然后两人跟在其他家长旁边坐了下来,长生伸臂习惯性地拥住了清莲的腰。
人群中,一双寒意彻骨的目光从喷了火的眼眶中投射出来,恰好聚焦在三口之家温馨互动的场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