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法环]没用的蒙葛特单推人》挽霞楹

28、【番外】展信如晤

　　进入到律法时代，结缘教堂的乌龟主教开拓了新的业务：恋爱与婚姻咨询。经由落叶广而告之，来信宛如雪片一般从交界地各处纷至沓来，米利耶阁下腿脚不便，便整日收信与回信，过上了闲适的吃瓜生活。某日，他收到了两封奇怪的求助信，在此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亲爱的龟龟主教：

　　许久未见，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我是褪色者，之前那个过路的褪色者，喜欢给你送书，总是缠着你讲故事，初次赎罪差点儿把星星露滴喝下去……哈哈没错，那就是我。我来信是想告诉你，我结婚啦，对象是我爱的人，我感到很幸福，也希望您能为我祝福。

　　我们的婚礼是在半年前举行的，仪式很简单，因为我没有家人，就交给对象家人全权负责了。那时老丈人正在复婚，婚礼一结束，他就带着丈母娘跑去享受退休生活了，把他们的夫妻店留给我们经营。事情至此一切顺利，但我没想到，我竟然开始了和工作抢伴侣的生活。

　　我的爱人是个工作狂，我一早就知道了。破碎战争时期，他身兼三职，连轴转作业，几乎没有合眼的时间，这会儿我来了，就想替他分担一些主要职务，增加我们的相处时间，也让他能好好休息。第一天，我信心百倍，一周后，我惨淡经营，半个月之后，我面前的石板堆积成山。太难了，工作太难了，我有限的智商被各种事务轮番按在地上摩擦，几乎无法翻身。实在应付不来，我只好厚着脸皮继续依赖我那兢兢业业的伴侣。我发现，蒙葛特他不是擅长处理工作，他是真的热爱工作，能扑在办公桌前小半天不起身，浑然忘我的那种，于是我就被舒舒服服地架空了，日常也就负责盖章签字，像石像鬼一样守卫安全，在会议上唱白脸吓跑坏人，带头举办团建活动舒缓压力……简直就是气氛组嘛！

　　蒙葛特每周只有一个休息日，是的，单休！您能想象吗？集团总裁居然做着没有双休的工作！而且对他来说，这个休息日等于礼拜日，他要去黄金树大教堂祈祷，一坐就是大半天。自然，我会全程奉陪。这半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出去度假，也没有哪个休息日完整在外面过，常常是一个电话，我们就得飞车回去加班。工作像是个不太有眼色的第三者，频频插入到我们的生活之中。我们确实都通过婚姻获取到快乐，但我的快乐来源于他，他的快乐却是黄金树带来的。

　　我们的婚房设在黄金树正前方，是一块好地皮，蒙葛特别的不用说，眼光也是很好的。位置是他定的，设计和装潢是我选的，从外面看去，是一栋无可挑剔的漂亮宅子，内部却有点儿缺少私人特征，不相干的人走进来，还以为这是一栋图书馆。书房里的石板都快堆到天花板上了，开始蔓延到客厅，就连卧室的角落也不放过。这些都是陈旧的东西，我曾说要把它们统统处理掉，但蒙葛特听了之后突然僵住了，就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只好闭上嘴巴，悄悄把它们搬到办公室存起来，搬到黄金树内部。除了石板，后院的花也多到漫出来了，蒙葛特喜欢金色，几乎把全境同色系的花都收集过来了，花园中央有一棵小黄金树，他在周围种满了落叶花、亚塔斯花、金轮草……要命的是，还有雷电花。于是闪电隔三打五地光顾我们的宅邸，我常常在午夜被雷声惊醒。

　　嘛，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想当初，我向老丈人提亲时，蒙葛特还没有完全醒来，我并不知道，他是真的接受了我，还是接受了一个木已成舟的结果。按他那样的性格，即便是心里不满意，也不会说出来，只会为了家庭责任而勉强自己。我记得一开始认识时，他对我是很不客气的，常常是不带一个脏字，就把我损得体无完肤，但结婚以后，我们反而客气疏离了，我希望他不要过得那么压抑，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我会想办法解决，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他说，当前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我竟然希望他大骂我一顿。

　　近日里，我几乎不能抑制自己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并非蒙葛特想要共度一生的对象，只是因为我是被无上意志选中的，联姻可以让黄金树维持下去，所以他才忍受着这样的结果。自然，我们全都得偿所愿，但作为现代人，我是有那种精神层面的追求的，我渴望拥有一个灵魂伴侣，而不只是强扭的甜瓜。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蒙葛特说真话就好了，说得再重我也能接受。我怀念初见的时候，尽管他脸很臭，话语很尖锐，我却在那时爱上了他。我自觉相比那时我是没有什么大进步的，远谈不上令人满意，所以他定是对我失望透顶，这才无话可说的吧。

　　亲爱的龟龟主教，请您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做呢？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后悔结婚，和所爱的人相守带来的快乐，这点小烦恼是无法抵消的。但我还是希望做点什么，让蒙葛特能在心里接受我，这样他能更好过一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是不会放弃的！我认定的对象就是最好的，得到他的人就是最幸福的！我也要加倍努力，让对象变得和我一般幸福！我知道您是交界地最最温厚慈爱的人，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您曾多次为我答疑解惑，没有人能够质疑您的智慧，就拜托您为我指出一条明路吧！

　　无边的赞美与无尽的爱
　　褪色者

　　米利耶阁下敬启：

　　在下蒙葛特，葛孚雷之子。听闻您是隐居不世出的智者，主张有教无类，平等地为交界地众生答疑解惑，遂斗胆来信向您请教一二。

　　您可能听说过，我身负诅咒，是恶兆之身。是的，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有野兽的皮毛和角，身后还拖着一条长满瘤角的尾巴。自然，按照现今的律法，我可以不再隐藏，和众人一起平等地生活在黄金树下，这事放在旧时是不可想象的，不过您是那样的仁慈博爱，应该早已预料到了吧。但是，有件事可能会出乎您的意料，我自己也还在震惊之中，那就是，我结婚了，对象是一个手脚健全的正常人。

　　哦，请原谅，我不该用“手脚健全”这样的词，就好像我的对象是一个其他方面有缺陷的人，不，不是那样的。他双目明亮，手脚灵活，有一头浓密的铜色卷发，除却身量不是很高，各方面都属于正常人的范畴。而且据我反复确认，他坚称自己的心智也是健全的。

　　我的弟弟后来告诉我，在求婚现场再三过问对象是否疯了，是有些煞风景的。当时他都等得不耐烦了，恨不得化身摁头小分队上场。好在褪色者很有耐心，一直微笑着，等到我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才站起来把花递给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就已经结婚了，由于那时我还在医院疗养，所以一应事务都是对方操办的。我只是在图纸上点了一下新房的位置，然后就住进了装潢精美的大宅子里；我只是接过了对方递上来的戒指，然后就成为了有家有室的人。速度之快，见到玛莲妮亚的我老弟都望尘莫及。婚后我们就继承黄金树了，代际更替、新旧势力之间的矛盾也得到了圆满的调和。

　　工作顺利，家庭圆满，如此，我还要求什么呢？放在之前的动乱年代，岂敢奢言爱。

　　但我既是得到了这份幸福，却并不能安然处之。一方面，我原是没有资格继承黄金树的，只是因为褪色者选择我成为伴侣，我才有了这样的机会。褪色者有野心，有能力，据父亲所言，此人颇具干大事的气量。我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何选中了我，当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时，他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不是“我爱你”就是“你最好了”，再附送一个明晃晃的微笑，或是一个黏黏糊糊的拥抱。唉，其实不必这样哄我的。另一方面，褪色者喜欢热闹的聚会，喜欢到各处去旅游，但结婚以后，为了保证我安静读书的环境，他只在圆桌那边举办过工作聚餐，为了陪我加班，他退掉了很多次车票和机票，我隐隐觉得有些愧疚，但褪色者从不开口抱怨，我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

　　仔细想想，其实褪色者才是我俩中脾气更好的那个人，他更爱笑，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我觉得他不管跟谁在一起都能得到幸福，他也能带给任何人快乐。但我却不是这样，我的大半生都过得孤苦，早已忘了该如何带来欢乐。“总裁总裁，周末还举行烤肉聚会吗？”我曾见到罗德莉卡小鸟儿一般飞进他的办公室，在看到是我坐在办公桌后又急忙一脸拘谨地鞠躬；我也撞见过褪色者和白狼一伙儿人喝酒猜拳，在我加入后立马从桌上跳下来正襟危坐；我听到他叫另外的人“老师”，还不止一个……褪色者在交界地没有亲人，但他朋友很多，他们在一起纵情欢笑，是我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的圈子。是的，我见过他动情的样子，眼眸闪闪有如星辰，但我也想让他在我跟前欢笑，我想要阳光，也想要雨露，我太贪心了，想要他所有的样貌都能于我呈现。

　　尊敬的米利耶阁下，您是那样的睿智与明察，相信看到这儿您也就明白了，是我的心被幸福的美酒浸泡已久，竟然出现了不该有的膨胀。记得古老的先贤曾说过：“己欲立则立人，己欲达则达人。”在我要求更多的爱与眷顾时，必然先要审视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

　　“玛丽卡，我的女神。”我曾多次见到父亲深情地说，话语里满是温柔与尊重。然而我说了什么呢？褪色者曾尊我为师，我却以尖刻的话语来回应：

　　“能用心一点吗？托雷特用蹄子划拉出来的字都比这要工整。”

　　“假如无上意志赋予您蘑菇人一半的智慧，就不会有这么低级的错误出现了。”

　　“我已经放弃寻找答案了，看来是黄金树更新时没有带上你的存档。”

　　……

　　解指有戒：“口出恶言，疾怨滋生。”我既是犯下了这样的过错，再不反省是于心有愧的。在此，我认真地向您申请一瓶星星泪滴，不是为了赎去过去犯下的罪，而是为了警醒当前的自己，切勿以小恶消损看似是无尽的爱。恳请您的准许。

　　您真诚的朋友
　　蒙葛特

　　米利耶主教阅毕，掩卷思索了一阵。在提笔写出回信之前，他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他把两封信的内容调换了一下，假装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