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猫除了打怪还会上位》桑影

1、月见鬼面（1）

　　归眠城月见区。
　　黄昏时分，橙黄落日，大肆燃烧着昏沉的无边天际。
　　见月中街的奈奈花店，泠奈正在店外将花束打包，送走傍晚时来的一位客人。

　　而隔壁店铺的棋牌室今日才刚刚营业，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交谈与欢笑，偶尔还有几声难以辨明的杂音。
　　入门的外室并不宽敞，不见这里管事的，只有一桌玩牌正兴的街坊邻居。

　　“泠奈啊，来找尤子吗？”其中一人转了头，眼神往楼梯口示意了下，“那家伙在楼上正忙着呢。”
　　泠奈点点头，继而开始迟疑，“那我可以上去瞧瞧嘛......”
　　另个人连忙插话，“忙个什么呀，不就是又领了堆野猫喂去了吗。刚刚上头也不知道闹什么，估计是有猫打起来了。他这么下去啊赚的点钱迟早都赔猫身上喽。”

　　泠奈将手里新鲜的花束抱紧，小步向楼梯口挪动，而后逃似的大跑上楼，“谢谢叔叔婶婶，我先上去瞧瞧！”
　　“这孩子腿脚就是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花店这会估摸着是没什么生意了，瞧着天要黑了。”
　　“别说奈奈这孩子是真不错，每天都送些新鲜的花来，还非要亲手给尤子，你们说尤子一大老粗哪会理花。”

　　楼上的屋门紧闭，隔着门板，泠奈听见几道陡然尖锐的猫叫声。
　　想象到尤子霁手忙脚乱的画面，泠奈连忙推门而入，“尤叔！”

　　微弱的亮光滋滋闪烁了两下，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尘烟，尤子霁模样困倦，似乎才刚睡醒，顶着被炮崩了似的鸡窝头与少女四目相对。
　　屋里场景堪用乌烟瘴气来形容。

　　视线不由自主下移，第二眼，泠奈和一只半坐的黑猫对视上。
　　猫猫通体漆黑，毛无亮色却显着异常干净，成年猫体型，不显瘦削，嘴里还叼着一张扑克。
　　冷淡猫眼无情无绪瞟了眼来人，起身若无其事往前走。

　　尤子霁周身被一群花色不一的流浪猫围住，喵喵声不停，还几只迫不及待狂蹭他裤腿，因分赃不均打架的便另说了。
　　雾面小黑猫的新面孔让泠奈觉得新奇，蹲下身试探性伸出手，然后模仿起自己曾经听过的猫叫声：“唔~鸟鸟鸟鸟？”
　　黑猫脚步似有若无一顿，一颊的胡须抖了抖，本就垂在身后的黑尾缩得更紧了。
　　他绕过了泠奈。

　　“奈奈，你确定你学的是猫叫？”尤子霁终于有空抽身，憋笑着。
　　对小猫秉性习以为常的泠奈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大咧咧笑着对尤子霁回：“我之前听有猫是这么叫的。尤叔我来给你送花。”
　　尤子霁挠挠头：“今儿还没来得及打扫，乱哄哄的，你快下去吧。”
　　一旁牌桌上有位妇人乐呵呵开口调侃：“你还知道乱呐，你少领些猫能有这事吗？上次被抓的伤口你怕不是忘了疼，可注意着点儿。”
　　尤子霁回：“这不是最近外头有些乱。”

　　泠奈问：“尤叔，那只黑猫是新来的吗？之前没见过。”
　　尤子霁一顿，思索着点头，“是，的确是新来的。”
　　“他好漂亮！”说时，泠奈眼睛亮晶晶的，她从未见过长相这般正经又漂亮的小猫。
　　当事猫闻言一只前足打滑，毫无防备的脸刹，撅着身子，险些撞上了门板。
　　“......”
　　“......”

　　“漂亮个什么呀，这传闻说黑猫不吉利，是厄运之兆，小心尤子你这店倒霉。”妇人说得有板有眼。
　　泠奈下意思回头一瞧，那黑猫正从她来时未曾掩好的门缝中往外钻，原先下落的黑尾此刻放松地平垂着。
　　没有听进耳自是最好的。

　　尤子霁不甚在意：“哪来的传闻，您可别疑神疑鬼了。”
　　泠奈上前想帮尤子霁的忙，可状况仍是老样子，泠奈苦恼自己不受小猫喜欢，每每见她皆是退避三舍。
　　妇人在一旁长吁短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泠奈远远丢了些粮，忽然想起那黑猫嘴里叼着的东西。
　　“尤叔，我先下去了！”
　　泠奈又匆匆忙忙下了楼，幸而那只黑猫正于楼梯口半坐。他扭头看了眼风风火火的少女，正欲起身，果不其然被拦住。

　　在猫猫眼中，人类算是小巨兽，泠奈很快觉得不妥，小心翼翼蹲下身。
　　是真的很漂亮，没有看错。
　　而且，他半步不曾后退，他竟不怕她！

　　泠奈按耐不住激动，伸手妄图抚摸猫头，被对方一个灵活的歪头躲开。
　　即使这样黑猫仍未退后，坐姿端正如初，视线望着别处。
　　这不是泠奈第一次受挫，故此也未有半分不悦，“乖，不能乱叼扑克，不卫生的！这里每天都有人来，不知道多少人摸过这张扑克。”
　　泠奈试图和他讲道理：“而且要是让尤叔知道了你可就惨了，你别看他表面善良，实际上尤叔可扣可小气了。”

　　黑猫纹丝不动。
　　大概真听不懂人话吧，很快泠奈听到楼上的动响，她连忙伸手抓住猫嘴中的扑克牌一角，试图拉动。
　　一人一猫就一张扑克牌开始了僵持不下的拉锯战。
　　不管泠奈怎么使劲，黑猫都和雕塑似的连胡须都未曾动弹一下。

　　黑帽细长的黑瞳仁幽幽地后移，像是翻了个白眼，却瞧见面前小鬼忽然低下头。
　　“呼——”
　　泠奈毫无防备的凑近，是对着小猫粉耳赖皮地吹气。

　　扑克牌的一方瞬间失了力，黑猫无意识松口，眼中一闪而过惊恐，浑身的猫毛竖起又很快放下，毛茸茸的黑耳再三抖动，以此缓解痒意。
　　乌漆墨黑的猫头像低着又不像低着，泠奈看见猫猫半圆上翘的眼眶里尽是眼白。

　　泠奈那一刻的尴尬和心虚瞬间消散。
　　会翻白眼的喵！
　　第一次有猫这样恼怒地瞪着她。

　　“泠奈，蹲这做什么呢？”尤子霁下了楼。
　　泠奈连忙站起身，将从猫口顺利夺来的扑克牌塞进了口袋里。
　　一转头，身后空空如也，黑猫不见了踪影，棋牌室的大门开了条缝隙。

　　“奈奈，你花店来客人了，刚刚还进来问来着。”有熟人提醒道。
　　泠奈连连应答，边说边往外走，“差点误事了，这就来。”
　　尤子霁伸了个懒腰，跟着泠奈出来透透气。

　　来买花的是位姐姐，街坊邻里的大家都互相认识，她冲着尤子霁招招手，顺带调侃了下他日夜颠倒的浑噩生活。
　　尤子霁懒洋洋应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着泠奈道：“之后打算下班了吗？”
　　路边摆着的小车上，依旧摆满了花，可见今天的生意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进展。
　　泠奈倒是不太在意，点点头说马上就要回去了。

　　尤子霁转身从店里拿了三角招牌，放到门口，“还是老话啊，最近天黑之前收摊，回了家就别出门了。”
　　正跟买花的姐姐道别，泠奈听见他的话，不以为然道：“那几个失踪的姑娘，不是自己回家了吗？”

　　捧着花的姐姐立马站住脚步，看了看四周，凑近泠奈，竟神神叨叨起来：“你还不知道吗？听说都疯了，幸的剩几个清醒的，都说是看见鬼了。
　　异格局差人回来报形容那东西顶着一张流血的鬼脸，下半身都是黑血烟，没有身体的哎！”
　　泠奈眨巴着大眼，状似入了耳，眼里闪出亮光，道：“真的吗？奈奈还没见过鬼！”
　　“嘘！不要乱说啊，小心招鬼！”姐姐脸色垮了一秒，旋即恨铁不成钢道：“真不是闹着玩的，月见区好多年没发生这样的事了。”

　　一旁站着的尤子霁，沉默半晌，就这么吊着眉梢看着二人夸夸其词。
　　就按这样传下去，不引起恐慌那才见鬼。
　　“行了，早点回家，晚上别出门，比什么都强。”
　　泠奈赞同地点点头，也不逗人了，“姐姐，快回家吧。”
　　“你也是啊，早点收摊回家。”姐姐临走前叮嘱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最近月见区的确出现了一起连环失踪案，凶手的下手对象皆是正值花季的少女。
　　只是在近几日，那些失踪的姑娘都离奇地回到了家中。
　　月见区的民众们却无法放松懈怠，那恶鬼的传闻，分明在疯掉的姑娘们身上被应证为实。

　　泠奈倒是真想像往常一样在天黑之前收摊回家，不巧在那之后又来了一位男客。
　　说是事发紧急，需要九十九朵玫瑰。
　　犹豫再三后的泠奈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先生，下次记得提前预定哦。”

　　邬南挠挠头，语气有些抱歉，“我可以等，只是麻烦你了。”
　　外面小车还没来得及收摊，泠奈率先进了小店，给他找来材料打包。
　　她蹲在地上，背对着邬南，状似随口一问，“先生是要去送给女朋友吗？”
　　邬南一愣，微红着脸道：“还......还不是女朋友。”
　　“哦，是要告白啊。”说完，泠奈动作兀然一顿，撇过头看他，微笑提醒：“可是先生，外面就要天黑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那都是街坊邻里传的太邪门了。”邬南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笑说：“月见区常年受异格局的保护，早无妖鬼邪事了，况且我在，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泠奈笑容顿住，唇角很快又往上弯了弯，并未再答话。
　　等玫瑰捧花打包完毕，街道灯火恍然亮起，整座城区被笼罩在黑纱夜幕之中。
　　泠奈把捧花递给他，歪头真挚祝福：“祝你成功喔。”

　　......

　　天一黑，长街便渐渐空荡起来，凉风一阵一阵掀起地面隐匿的尘埃。
　　邬南走后，泠奈站在店外的小车前，迟迟没有收摊。
　　她时而盯着空旷的街道，时而又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花，听到街对面的异动，下意识地抬起脑袋，看见一只急速奔跑而过的黑色野猫，像是黑暗中冷酷的夜行侠，路过时还不忘扭头森森地和她对视一眼。
　　月见的流浪黑猫其实很多，都是冲着尤子霁去的。

　　隔壁的棋牌室，正是生意旺盛的时候，许多包夜的客户会一直在里面玩到天亮。
　　没过多会儿，大门被人打开，一束亮光从里面探了出来，很快又被人盖住。
　　尤子霁倚在门口，声音淡淡道：“泠奈。”

　　泠奈应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了然，却还是心虚说：“尤叔，我刚刚接了一单大生意。说不定待会还会有客人来，我再等等。”
　　尤子霁沉默几秒，面不改色，道穿了实情：“这个点，不会再有客人了。”
　　两人对视片晌，有冷风无意间从视线中穿过。
　　“那好吧。”泠奈乖乖起身。

　　尤子霁就这么看着她以龟速在收小车上的花，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
　　心里腹诽了声，把门彻底推开，亮光打上街道，照亮了一片区域。
　　尤子霁走上前帮忙，效率高了一倍。

　　泠奈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想再争取些什么，被尤子霁不容置喙地打断，“门关上，你可以回家了。”
　　刚说完，棋牌室里有男人探出脑袋喊尤子霁，估计是需要他招呼的客人。
　　“尤叔，你快回去吧，我会自己回家。”泠奈笑嘻嘻地偏身和那位熟悉的客人顺带招了招手。
　　尤子霁冲后面人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行吧，我看着你走。”

　　泠奈并未迈步，相反在衣服的几处口袋来回摸索，嘴里嘀咕着“怎么不见了去哪了”。
　　尤子霁：“找什么呢？”
　　“没！”泠奈倏然回神，“奈奈饿了，奈奈回家咯！”
　　“……”

　　泠奈告别了尤子霁，沿着街道寻回家的路。
　　走了一段，路灯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街对面还有未关门的店铺，放着悠扬绵长的音乐，声渐行渐弱。
　　泠奈仰起头，看着今晚没有月亮的夜空，并不是全然墨黑的，头顶上方堆叠着奇形怪状的乌云。
　　傍晚那会，满天的火烧云，明明一下子就看见了月亮，现在却不见了。

　　她感觉到周围的风好像比傍晚时急了些，正中央马路上的灰尘被吹成数个小型的龙卷风，街道两旁桃花树的树影在路灯的灯光下隐隐婆娑。
　　背后卷携着一股无名凉意，泠奈不禁抱起手臂，脖子都往衣领里缩了缩，心想着明明还没到秋天，这风也太冷了吧。

　　只是，不知泠奈是否意识到，整条街道，唯独她背后不远不近的风力道最大，且夹杂着不同寻常的劲气和扭曲风声。
　　渐渐的，连带着悠长的音乐声也变得诡异起来。
　　泠奈垂下眼，脚下的步伐不动声色加快起来。
　　一直走，一直走，她好像看见了自家的门，安安静静地关着，门口摆了两盆她亲手栽种的绿植。

　　泠奈抱着手臂的手掐紧，努力无视越来越近的风声，和周身愈发冰凉的温度。
　　抱臂的手缓缓松弛，她做好了迅速打开家门的准备。
　　欲伸手之时，一步之遥，家门冷不丁被人推开，里面炽白的灯光倾泻了一地，也将泠奈发愣的小脸照亮。

　　与此同时，背后突然响起风被狠狠割裂的声音，生出一股反作用向后的劲气，宛如一只活死人的手，锁定猎物，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