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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5 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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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昂斯走在过道上。
出乎意料,在这个狭长的绝对隐蔽的空间里,他已经开始感到亲切了。这不是好事。隔绝于这个与世无争的私人牢房,他无法对铁壳子下的庞大机构有太多了解。
而他唯一的信息来源是任务本人,一个极端懒惰的嗜睡者。
除了偶尔的争吵和起身进食,他最常干的事就是在床上睡觉,或许有受伤的缘故,但接近24小时的时长也已经远超正常人的需要。
阿利昂斯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人的身形是怎么保持的……从第一晚的意外来看,除了过分苍白,对方可一点都不孱弱。
基因工程?
他在走廊门口停下了,抬头看着天花板的摄像头。
他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关于对方的可怖;自他相处以来,这个特征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显性。整座城池的管理甚至算严明,权责分层,高处的卫兵手握重型武器,威严不可挑衅——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想不到对方为什么会那么特殊。
据他观察,城中的颜色大约有三种。
负责和城区联系,脸上总带着惊恐和谄媚的穿黑黄制服的警卫;白青色的消杀人员及后勤;隶属军队的城防、守卫,还有尚未谋面的猎杀单位——他曾在集体更衣室里见过,都是银白带灰色荧条的制服,以标识和装备来区分。
他猜测那是为了方便辨认不同的颜色,血液,内脏,虫卵……什么的。
他继续走。
唯独牢房主人是刺眼的红。
和他的头发一样,像干涸的血迹,罩着雾霾的灰尘,在废墟上失去了流动。
阿利昂斯意识到,那的确是最看不出流血的颜色……从这个人一夜的血崩记录来说,这可能有点关系。
城中人对他的受伤原因和特殊地位都三缄其口,他觉得这或许算对方的一个禁忌。
触及这个禁忌的人都死了。
他推开门。
两个人同居一室尤其是一览无余的寝室时,换衣服变得相当不妙。布料的摩擦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无限放大,有种隐晦的暴露。
于是他申请了一个床帘(更客观一点是他自己要的)银灰色纤维布,以作隔离。对方在他悬挂时嫌吵翻了翻身,对此的反应只是露出了茫然空白的一张脸。
他皱起眉,似乎觉得多余,但出声说不要也显得多余……所以,将其视作默许也没有太大问题。
阿利昂斯的饲养观察日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对方喜欢用被子在床上筑巢,但这一点不妨碍对方感官的灵敏,就比如他现在的靠近。他的手指离那缕翘起的头发不过0.05米,一把刀钉在了床头。
阿利昂斯毫不怀疑那把刀瞄准的是自己的手。
对方的表情有些困顿,他眯起眼,好像在责怪室友的突然靠近,反而没半点抱歉和忏悔的意思……忽略这个人倒打一耙的特性,阿利昂斯突然想触碰对方的居心也很叵测。
他认真想了一想,的确是自己理亏,于是他闭嘴了。
“刚刚回来的时候,外面很吵。”
这算是一句求和。
可能久睡之后也没有吵架的心情,那人坐起来,表情寡淡。“今天多少号?”
他顺手在头发上抓了几下,用一根透明胶圈捆成球绑到脑后。如果没记错,浴室的挂钩上有截带血的绿色头绳,从中间撕裂,已经毫无用处,但他没丢。
“不太懂。”阿利昂斯回答。“是囚犯入城的第二晚。”
“那就是集训。”对方耷拉着眼睛,看上去毫无兴趣。
然后他看了看似乎没地方下脚的利昂。“你不是军队的人。”显而易见,这甚至不是一个问句。
阿利昂斯耸了耸肩。“我是昨晚进来的。”他以相当不在意的姿态表露了自己囚犯的身份,只有他自己知道喉咙里突然涌起的不爽和难以描述的不安。
不知道高贵的大人有没有什么身份歧视……当然,囚犯这个身份被歧视也似乎活该。
对方面无表情,没对此产生一点疑问和惊讶的兴趣,他下床穿上了外套。
“出去看看。”
*
几位执行官看上去非常惊恐。
而半分钟前他们还挂着微笑交头接耳,似乎对即将展开的训练信心十足,有所期待。然后他们听见了不甚悦耳的赤红色警报,几个人跳起来,在远处瞪大了眼,然后传来的讯息只是。“……您要观摩?在……这儿?当,当然……请。”
他们被迫下降到训练场的底层,在边界处局促地落座,小声咳嗽着,神色紧张,却闭口不谈顶部的来客。
最高处的位置被清空,持枪守卫退开了二十米以外,姿态紧绷。阿利昂斯跟在他身后,想,可真不受欢迎。
这是一个环型的训练场,封闭,徒留进出的拱洞。它处于边城的左侧,更靠近城外,理所当然的没有供暖,看起来更像是囚犯们的放风场所。在军队的看护下,场中的罪犯正三五成群地进行着一些不太和谐的热身运动。肉搏,械斗,群殴,也有人趁乱拿着铁指套往人眉骨上招呼。
这显然是个报私仇的好机会,军队和管理者置之不理,都乐于看到这种斗争。只有求生和仇恨才最能使一个人的杀人技巧进步,弱肉强食是这里的唯一法则。
他们停留在高处,身后的支柱是灰白色,映着绣红的帷幕。忽略栏杆阻碍视线的反光,底下的人正忙着操练,从实战中学习怎么角斗和厮杀,似乎凶狠能为他们谋来一顿出色的餐饭。穷凶极恶的宾至如归,稍显孱弱的趴在地上哭叫求饶,却依然被强者狠揍。
阿利昂斯看见了那个窃贼,此时正神色紧张地跟随在一个浑身疤痕的壮汉身边,试图用加入霸凌的方式来避免当被霸凌者;中年欺诈犯鼻青脸肿地趴在地面的一角,看上去奄奄一息,根本没人搭理,却在别人走近后哆嗦着吓出了排泄物。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看到那个青年,关注这件事或许是出于他良心未泯的同情,但他也只是匆匆一瞥,并不能想太多。
他身侧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评价,但从他喉结的移动频率看得出来,他对眼前这一切只有不屑一顾的厌恶,已经冷淡,努力吞咽,尝试消化或者被割喉。
阿利昂斯不觉得他屈尊出门只是为了带自己围观这一场无止境的暴力,而底下的军队也开始活动。
银灰色制服的人介入场中,鸣枪,驱逐,清理场地。
那人抬起眼看他。“你在记开枪步骤?”
阿利昂斯一顿。“没有。”
他简略地掩饰了一下。“没见过这种。”
多说多错。
对方看他的眼神突然有点玩味,像毒蛇盯着某种蠢笨的猎物。
他们在训练场高处沉默地对视,阿利昂斯发现自己和他很擅长跟彼此陷入一种对视的尴尬困境,讨论谁先打破僵局看起来不太理性……他是个说谎者,但对方也不清白,他很好奇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奇怪的心虚,让他自愿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被愚弄。
对方朝底下歪了歪头。“试试?”
“我不太会。”
在众人的惊呼和青年人的哭腔之中,场地的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帘幕拉开,口器和黏液,在惨白灯光下显现出辐射的光泽。
一只异兽被推入了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