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星秋

34、旧遇

　　三十三

　　车窗开着，风有点大，带着盛夏的鼓鼓热意。

　　桑夏坐在副驾，直到车驶入了环城高速，还觉得不真实。身边的闻廷只是简单问了句地址，便不再说话。沉默了大半路，终于由桑夏打破沉默。
　　“这几年在国外还好吗？”
　　“还行。”闻廷看着前方，随口回答，停顿片刻又问，“你呢？”
　　“我也还行。”

　　问好之后，两人又交流了几句家中近况。话题断断续续聊着，礼貌又生疏。
　　闻廷的出现，就像晴朗天气突然刮起的一阵大风，吹得桑夏不知所措。她此刻才惊觉，两人竟然陌生到这种程度了。

　　因为长辈关系甚密，她、闻廷和周晨尧从小便亲近。闻廷比两人长一岁，性格沉稳早慧，让儿时的桑夏很是依赖。

　　桑夏至今都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闻廷会给她带过的芝士奶糖。因为桑夏说了句好吃，男生雷打不动地带了大半年。

　　那会儿长辈们经常开玩笑问她，以后嫁给闻廷好不好。桑夏总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一旁的闻廷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一脸严肃地让大人别随便开这种玩笑。
　　对于嫁给闻廷的这种可能，小时候的桑夏并不排斥。在内心深处，她对闻廷是依赖的。

　　直到十六岁，她才知道，闻廷似乎并不想娶她。

　　某晚家宴，大人们再次提起提起爷爷辈随口定下的荒诞娃娃亲。这次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结婚”两个字，而是具体到生辰八字、良辰吉时，连桑夏也感觉到了话音里的认真。就在气氛一片融洽的时候，闻廷站起来，座椅挪动的突兀声响打断了其乐融融的对话。
　　“你们有完没完？”

　　撂下这样一句后，闻廷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从那以后，闻廷开始对桑夏刻意疏远。

　　他不再让司机放学的时候顺路稍她回家，也不再带来家中保姆新做的糕点，就连和周晨尧几个发小的聚会，他也连连缺席，理由是冠冕堂皇的课业繁重。

　　对于闻廷的变化，桑夏先是意外，花了点时间才渐渐消化理解。
　　看起来温和沉稳的人，其实内心强势又叛逆。他受够了那个控制欲极强的父亲，受够了自己被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人生。家族对他抱有的期待，让他从小就背负了超出常人的压力。早在同龄小孩按部就班、不紧不慢成长的时候，他已经被大人们的期待催熟了，被禁锢在了完美的、不容出错的人生里。
　　他无法接受，连一辈子和谁一起度过都无法决定这件事。

　　三个月后，闻廷飞往英国留学。

　　再然后，桑夏的父亲生意失败，家里濒临破产。两人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车渐渐进入市区，窗外的风声混合进了车水马龙的嘈杂，空气里总算多了一些人气。
　　桑夏问起闻廷之后的计划：“这次回国，你会待多久？”
　　“准备在国内找个工作，暂时没有再出去的打算。”
　　疑惑在桑夏心里一闪而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闻廷在小学和初中时都跳过级，比她高两届，算是她的学长。按照时间来算，今年暑假正好毕业。
　　“闻叔叔没让你回家帮忙吗？”
　　闻廷答：“想先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回答点到即止，桑夏也没再追问。她总感觉闻廷变了，比以前更深沉、更凌厉。

　　闻廷又问她：“上次我听周晨尧说，你在卖画？”
　　“嗯。”提起那些无人问津的作品，桑夏其实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没事画着打发时间的，也没卖出去几副。”
　　“我这段时间搬家，客厅还缺一副装饰画，能不能卖我？”
　　桑夏很爽快：“我送你吧。”

　　暑假结束的前一星期，闻廷去了桑夏学校附近的公寓拿画。

　　因为前几日接连三天的暴雨，屋子里里带着股隐隐的潮闷。桑夏招待闻廷进门后，放下行李，匆匆走到客厅的另一头拉开窗帘，房间瞬间被阳光灌满，新鲜的空气涌入。
　　闻廷扫视着周遭，相比于他的从容，桑夏觉得自己反倒拘谨地像个客人。
　　“想喝什么？家里有矿泉水和果汁。”
　　“矿泉水。”
　　桑夏从冰箱里取出冒着冷气的水，放在闻廷面前的茶几上，“画都在画室里挂着，你去挑挑看。”

　　相较客厅的整洁，画室带着股艺术家特有的凌乱。靠墙的位置放着还未晾干的油画。闻廷一眼便看见右边角落里的人物肖像。
　　男生穿着校服，半趴在课桌上。从衣袖里露出半张清俊的脸，深棕色的眼睛平静地看向画外的人。
　　闻廷似有错愕：“画的是我？”
　　“嗯。”桑夏点头，想了想，又解释，“初二你给我补课，考试完后，你不是让我给你画像来报恩吗？”
　　桑夏当时答应了他。
　　闻廷一笑：“你这幅画，我可是等了六年。”
　　起初桑夏是真心实意要给闻廷画像的，可后来因为各种事情，画画的事便耽误了下来。

　　两人蹲坐在地上给画像打包时，门铃突然响了。

　　桑夏起身去开门，随口解释：“应该是我朋友。”

　　温书桃姑妈寄了不少自家有机农场产的水果，温书桃打电话提前约好了，要给桑夏分一点。

　　打开门后，桑夏微微一愣。站在外面的不是温书桃，而且陈西彦。

　　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上次联络还是桑夏在西雅图的时候。男生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头发剪短了，看上去很清爽的样子。

　　空气有短暂的静默，对面的人似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提起左手硕大的纸箱：“温书桃让我把这个给你。”
　　桑夏一时半会没有消化眼前的景象。
　　陈西彦多解释了句：“她正在赶项目，看我恰好过来附近办事，让我顺路把东西送过来。”
　　听着陈西彦的话，桑夏想起温书桃提过。放假以后，她哪也没去，作为美工待在周晨尧的工作室忙到昏天黑地，可以说是为爱拼尽全力、奋不顾身。
　　桑夏这才回过神来：“谢谢。”

　　她伸手去接，陈西彦却没有把东西移交给她的意思：“箱子很重，我帮我你拿进去。”

　　“不用……”

　　话音未落，画室半掩的门打开了，闻廷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提着那幅打包到一半的画像，他不经意地问：“桑夏，你家剪刀在哪？”

　　没等桑夏回答，闻廷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陈西彦。

　　气氛有一瞬变得微妙。

　　陈西彦的眼神很淡，脸上没有表情。可闻廷怎会感受不到那平静下的暗涌。

　　他放下手中的画，不动声色地走上前，问桑夏：“你朋友？”

　　“嗯。”桑夏介绍到：“这是陈西彦，也是A大的。这位是闻廷，我的……”

　　没等她介绍完，陈西彦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东西送到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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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