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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情书与《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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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决定就这样算了?”
“嗯,算了吧,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算我去找她也没有用。就像日出浮现的影子,日落后依然不会存在,女巫大概是影子,半真半假,我已经搞不清了。”
“她喜欢你的。”
瞿大小姐当然知道,她不是迟钝到无可救药的傻子,喜欢,却不是想和她在一起。
叶黎难以置信地咝了一声,紧皱眉头不理解,虽然她也有病,但她和大小姐的脑回路好像不太一样。
“话说,提到影子为什么会想起日光,难道不该是夜间昏黄的灯下更常见吗?”
瞿清蝉居然认真思索了一下,之后,觉得很有道理。
流浪的女巫啊,宛若黑暗中影子,灯一盏盏点亮,影子清晰又模糊,她抓不住影子,也要让女巫自由。
这是件无可奈何的事,锯嘴葫芦的女巫直到最后都没有胆子说爱,骄傲又执拗的大小姐偏偏在这件事上放下了执拗。
遗憾啊,遗憾。
“你等等,该不会是你没有自信确定她的心意才没有勇气去的吧?”
叶黎在精神卫生中心没什么人和她聊人生,见了瞿大小姐就忍不住想对她指手画脚几下。
“说什么算了算了的,对你来说,离开云川市的风险确实有点高,可关于那女巫的事,你又没犯过昏,你不去追是因为你觉得,追上了也无非是一个结局,对么?”
瞿大小姐不想承认,但确实是这样,她在和女巫的未来上,只有胆怯、悲观和遗憾。
叶黎仰面叹气,心道:那还真是个缺大德的女巫。
怪她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唯唯诺诺,从不曾坚定地想过,一定要和瞿大小姐在一起,才酿成了这样的局面。
提前养老的叶警官每日一件好人好事,今天打算帮她们一把。
她给大小姐发送了一段录音,标题名为《乌鸦眺望她自己的心脏》。
“不跟你废话了,你回去再听。”
叶黎这一天天的访客多得很,情爱这种小事怎么比得上当哲学家啊!
她估摸着,小乔同志来不了几趟了,他老家催他回去考铁饭碗了。
这不,前脚才做了瞿大小姐的情感大师,后脚小乔同志就等着了。
说不好他还听尽了她们的对话。
叶黎便问他,“都听到了?”
小乔:“您和大小姐也没避这人,路过就听到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大小姐和女巫小姐。”
“哪里奇怪?”
乔正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她叶姐的意思。
“她们也就那么回事,足不出户的冷漠千金和浪迹天涯的浪子,古今中外说了八百个版本了,俗不可耐。要是有个有钱人看上了我,还肯为我豁出命去,别说一直陪着他,就算是变成光陪他去砍加坦杰厄都行!”
叶黎:“……”
她从来就没有搞懂过小乔同志,他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人类。
“不是说要回老家考公务员,怎么还没走?”
乔正义挠挠头,有些茫茫然,不自觉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回去,就是觉得,不想再面对这些了。”
叶黎表示理解,没有人愿意直面黑暗,哪怕是如她这般站在黑暗对立面的人,也只是不停地在黑暗中追逐光明。
“那就回去吧,回去做个幸福的人。”
叶黎这么说着,就听到小乔同志的手机有消息发送,手忙脚乱的乔正义不小心点了播放的按钮。
疾言厉色的中年女人扯着嗓门喊道:“乔正义!”
“我都跟人家打听了,辞职之后就能走了,到底是你那女师父不让你走,还是你自己压根不想走?你要是对人家有意思,你跟妈……”
慌里慌张的小乔同志迅速关小了音量,怪他妈说话实在太快,还前言不搭后语。
天地良心,他对他叶姐只有无限尊崇与敬意,断不敢有生出什么旖旎情丝来。
他叶姐这样的人,世上不可能有人能配得上,他自己也不敢妄想。
乔正义心想,还是走吧,走了就好了,趁着还能抽身离去,免得搭进去没办法回头。
可他不能这么说啊,他只能着急忙慌辩解,“叶姐,我妈她不是那意思,她胡说的,我也没有那意思。”
叶警官这么多年练出来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她细细端详乔正义的神情,一笑置之。
“我,叶黎,性别女,职业警察,这在婚礼市场上好像不是什么优势,将就将就会有人愿意娶我吧,能接受一个工作随时命悬一线的伴侣就很不容易了,更别提我还有病,不可能有正常人的婚恋了。”
“先前一个姓沈的中年病友说羡慕我,说她以前超厉害的,是个女博士,被人家说‘女人嘛,结婚生孩子才叫圆满的一生’。她以前说她有思想有灵魂,最后还是结婚了,然后变成了疯女人。她说她羡慕我,等我治好了病出院后没有这样的烦恼,一句‘有过精神类疾病史’就能吓退很多只想找个媳妇生孩子的傻叉,这是件多好的事啊!”
乔正义似懂非懂,沈女士,沈青荷,他知道,看着很正常,只是打算在精神病院养老了。
“叶姐,你会好起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遇不遇见爱的人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要永远做叶姐。”
乔正义是这样想的,经年回首,他说不好会忘掉叶姐是谁,女巫啊大小姐,更是想不起来,可想想这一年见到的奇人奇事,怕是不能忘。
上帝的磨盘缓缓转动着,却碾得很细很细……
如果连这些独一无二的、灵魂闪着光的人都不能做自己,他就不信这世界上还有光之巨人了。
乔正义现在还庆幸的事就是他还不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这样一个人淹没在人海里,不是世界的损失。
——撒哟娜拉,那个奇诡异常的世界!
这边回到家中瞿大小姐尚且拿不准叶黎给了她什么东西,因为害怕已经决定放弃的心摇摆不定再动摇,她还没来得及看。
女巫小姐言而有信,真的把伊尔留给了她。
小黑猫打从主人走之后整个也没什么精神,恹恹的,天天揣着手趴到窗边看日出日落。
瞿大小姐就问她,“你是不是在想念你的主人呐?”
伊尔猫猫仰起头看向她,小胡子抖三抖,眼神亮晶晶地冲瞿大小姐憨笑。
瞿大小姐确信,这不是惆怅相思郁郁寡欢的猫咪。
小猫咪小步跳上桌子,梅花爪爪得意地摁在屏幕上。
微寒稍冷的春日将去不去,夏日探着头缩瑟不敢来,以至于,所有如盛夏一般炽热的情感,胆子都小了很多。
伊尔一爪子摁碎了胆怯。
“你就不能试着喜欢一下大小姐吗?”
“我不用试。”
倔强的女巫如此说道,而听着这话的大小姐已经想关掉音频了,这话她又不是第一次听,何必还要在人走了之后再听一遍。
伊尔向来都很听话,这次却将播放设备牢牢抱进自己的爪子下。
音频里的叶黎问她,“自由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人生来就在枷锁中,也许大小姐不是你的枷锁,又或者,她并不会阻碍你的自由。”
“不,不是因为自由,从遇见她的时候我就没有自由了。”
瞿清蝉听着那边有点含糊的声音,大概这是那天发生的事了。
三分醉意还装醉的那天。
不见得是装醉,女巫小姐一向是个嘴巴很严的人,她肯对叶黎说这些话,说明酒精起码打开了她一丝的心门。
“我很早很早就遇见过她了,早到她还不是需要等待拯救的辛德瑞拉的时候。从实验室逃出来之后是她的双亲救了我,所以我早就见过她,见过健康平安的瞿大小姐。”
“她的命运转折那天,我就在河岸上,我救起了一位穿着藏蓝色小裙子的小姑娘,她有一双漂亮的红鞋子,跟随流水的宿命,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之后,伊尔才出现。”
“这是艺术的表述,还是说……”叶黎一怔问道。
显然,叶黎没有理解她的话,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迹,还是说,就是个真真假假的童话故事。
可女巫小姐没有回答。
叶黎想起审犯人时的手法,这女巫的心防会冲她打开的机会可不多。
“伊尔不是你的猫吗?”
“伊尔是我的,但不是我的猫。我答应了要把她送给大小姐,虽然之前还担心大小姐会不会嫌弃,不过……”
“瞿清蝉很喜欢猫,为什么会担心她嫌弃?”
“她不是猫。”
“那是什么?”
“是乌鸦的心脏。”
“乌鸦是什么?”
“是我。”
……
录音中的叶黎并不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时移世易后的瞿大小姐却觉得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不是很好。
猫是乌鸦的心脏,乌鸦是女巫,伊尔是女巫的心脏。
这多可笑啊!
“叶警官是不是觉得我胡说八道,我疯了?”
“不不不,您是女巫,是神裔,但不妨讲一讲您的道理。”
“像我这样的祭司在出生时,都会找一具死去的躯壳,用秘术缩小,把心赋上去,这样以后遇到任何危险,只要容纳心的容器还在,都能保住一命,河边的那次,是伊尔要去救她……”
天知道叶黎那时候是怎样的神情,尽管听起来玄之又玄,可“我的心选择救你”这种事,太容易让人怀疑是油腔滑调图谋不轨。
尤其是,女巫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半分沉郁,她笑得无奈却不伤感。
“我仅有的就是自由,遇到瞿大小姐的时候,我的心被她蛊惑,选择了宿命,连自由也没有了。”
“我亲爱的辛德瑞拉,我疯疯癫癫的公主殿下,我在冬春时节遇见寂静无声的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