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打基础，来世二百五》三七八十一

6、寻狗启示

　　六月初旬太阳亮的很早，炎热闷燥的气温烘烤着路上行人，刚过七点小区楼下就传出激烈地骂架，立于初夏中的人们似乎总有一团火堵在心口上烧着，脾气变得暴躁。

　　金子民拉开窗向下望，两辆送孩子赴考的私家车追尾了，男人们争吵不休，女人在旁边安抚即将参加考试的学生。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高考的日子，主路定然是被封了，想要准时上班就要提前出发，只剩两个小时索性就不睡了。

　　金子民已经有一周没有见过易宁学弟，期间惊然发觉自己做的饭确实没有打包过来食堂的饭菜好吃。做一餐，剩下两顿都在吃上一顿的剩菜。

　　那小子只留下口信儿说家中有事，高考结束第一时间就会来找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重新参加高考。

　　当时易宁满脸得意，夸夸其谈的说：“我可是蓝天救援队的小队长，专为高考当天遗忘准考证的小朋友服务，送货上门使命必达。”

　　金子民知道他在鬼扯，还要夸张的配合他装出崇拜地表情。

　　洗漱完毕下楼买早餐，在等电梯时金子民被按钮上方的一张寻狗启示吸引，稚嫩的文字主人应该是位小学生亲笔。

　　点点是只黑白相间的狗狗，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不咬人，脖子上带着名牌，在自己上学时跑丢了找不到家，求叔叔阿姨们注意一下。

　　悬赏为500元压岁钱，后边还画着一只比起狗更像是耗子的卡通简笔画。

　　说到底也没写明自己住哪一户，联系方式只留下一串12位数的□□号码。

　　金子民笑了，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想法直白到可爱。

　　直到走出小区大门，才意识到这件事比看起来严肃——今天路过的每一栋楼前都贴上了相同的寻狗启示。

　　内容大同小异，少说也有上百张了。按自己都能在电梯口看到的概率来算，小朋友很大概率把每层楼都张贴了布告。

　　他很爱它的狗，凭借着自己的爱在没有大人的帮助下坚持写完这些，几乎贴满了小区每一个角落。

　　这件事对金子民触动很大，震惊之余想把寻狗启示拍了下来发进朋友圈，希望自己绵薄之力能帮上忙。

　　他很羡慕这份热爱。一个人搬出孤儿院，一个人来陌生城市求学，金子民曾经也幻想身边拥有一猫两狗陪伴自己，学业、打工、为了现在好看的简历做志愿活动，他甚至都达不到最低领养要求。

　　哪个孤独的人不喜爱一招手就冲他而来的小动物呢？午休时间心里痒痒的，特意搜索可爱的小狗图片解解瘾。

　　“原来你喜欢狗啊？”叫于华的同事递来一支烟，这是他跟他的第一次对话。

　　金子民摇摇头不接，退出了搜索栏处犬科的照片，在他看来偷看别人手机的行为十分冒犯。

　　“别误会，无意间看到的。我养了两只猫，超可爱想要看看吗？我比较喜欢猫科，黏人一些。”

　　金子民以为是指给他看些图片罢了，谁知对方非要添加好友申请才给他看，想到以后还要在公司朝夕相处，本门同事又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加上。

　　于华也是位没眼力劲儿的料，当着本人的面便开始浏览其朋友圈，金子民设置的三天可见，他只能刷到那张早上拍的寻狗启示。

　　于华表现的有一丝失望，把烟叼在嘴里轻咬着，因为在室内没有点燃。

　　手指点点朋友圈的图片问金子民：“你在找这狗？”，突然贴过来攀上金子民的肩，暧昧地抚摸着：“你来陪我抽根烟我就告诉你个好地方，或许就能找到这狗。”

　　于华刚上手没一秒就被金子民躲开，没退开两步被于华反手往回拉：“你躲什么。”

　　刚开始就觉得于华这人很鸡毛不想多搭理，第一次聊天上来就动手动脚败坏印象，现在人也彻底不装了，摆出一副玩味的表情打量金子民。

　　“草，你有什么毛病。”金子民被恶心坏了。

　　于华笑着，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至于吧，同事之间碰一下就这么敏感？”

　　金子民不愿再理，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公司午休时间很短来不及回家了，就绕到天台随便找了一处阶梯坐下，从兜里摸出手机拉黑了于华这个人。

　　“草，一个男的还能这么恶心。”

　　刚拉黑就传来好友添加的信息，于华备注了一家狗肉店的地址和一个微笑的表情。

　　金子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职场霸凌，杨明浩特意纠正他：［大哥，这叫职场骚扰。］

　　企业中职场骚扰很难断定投诉无门，尤其是发生在两个男人间，这次就当是踩了狗屎恶心一把，下次躲着点走。

　　群聊里杨明浩还在逼逼叨叨声张正义，盯着屏幕等了半天没有收到来自易宁的回复，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别人不在意其实也很正常

　　算了，金子民想。

　　掐着上班点回到工位，提前收拾好东西掐着点冲出公司，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虽然那个职场霸凌的王八蛋很王八，不过那条狗肉店的信息很难不让人在意，他对这家店毫无印象，地图显示离公司不远，市区只这一家店独大。

　　牛羊猪鸡就算了，鸽子鹌鹑也屡见不鲜，怎么会有人想起来吃狗肉......金子民想不懂，狗忠诚、勤快、听得懂话，比人好相处一百倍，他们怎么不去吃人！

　　按照地图导航找来，门店不大，藏在城中村的深巷子里，离很远就能闻到散发异香的肉味。

　　刚过五点店里人不是很多，说不怕是假的，金子民也只敢徘徊在门口碰碰运气。

　　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的男人，店外偶尔有新面孔路过就是这般只看不买的样子。把金子民误认成了第一次来的食客，忙招呼生意让他往里进。

　　“小哥，我们这里是货真价实的狗肉从不掺假，新鲜肉，后院现挑现宰，除掉皮净算骨肉十足十论斤称，加工费也便宜。”

　　打狗时是要用棍棒从头部一棒子捶死，连哼都来不及哼，处理利索走的也快，一般没有痛苦。有些客人偏偏喜欢吃完整的，那只能慢慢用水淹，吊起来灌水，能挣扎上好半天。

　　所以狗舍都按在后院自建房内，离前台远不倒客人胃口。

　　想到小孩儿那张歪歪扭扭的寻狗启示，金子民狠下心走进店内，要跟着老板去后院挑狗。

　　没有几米的路走的异常艰难，从前台穿过厨房的后门才能到达后院的狗舍。

　　厨房不足几平米，地板长年累月凝固着厚厚的油垢，案板插着一把磨损严重的砍刀，花椒香料摆在旁边。

　　灶台下堆放着几只铁笼，上边似乎还带些隐隐的黑红色，不知是血迹还是生的锈。后门一开，风带进来一股恶臭，隐约能辨别出门后挂着的几张已经风干的皮囊。

　　像是想到了什么，金子民直接干呕出来。

　　太过紧张手颤抖到不行，从店里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朋友圈那张寻狗启示删掉了。

　　狗狗可能不在那里，狗狗可能就在那里。

　　金子民不敢细想，强忍下胃里不适打开家门，倒在地板上哭了起来。

　　他害怕了，他哭自己窝囊，每件事都选择了逃避。

　　*

　　六月初旬是整个夏天最忙碌的时间，每年这个时期会有大量学生和家长寻来做法事，希望高考时得到文曲星附体。

　　附体是不可能附体了，“毕竟古代进学四书八股，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教科书换几十册，他看不懂的。”

　　易宁给胖太太讲得头头是道。

　　“不过这个您拿着，这符在学生睡觉时贴脑门上，不一定能超常发挥，但是一定能安神加运，上场有个好心情。一共680您看现金还是扫码？”

　　送走胖太太，旁边员工前来通知：“下位主家信佛。”

　　易宁比了OK手势，掏出桌子底下藏着的念珠。

　　“这文殊菩萨像虽然不保证您儿子超常发挥，但是安神助眠气运加持少不了…”一套词佛道通用，毕竟双方不分家。

　　不能说纯是抗蒙拐骗，还是有点东西在。

　　易宁祖上姓姜，传说老祖宗有通天之法升仙明道，留下几本传世古籍给后人研究。

　　母亲也出自姜老祖宗下分散的旁枝，不是近亲也算一门同宗，有真本事傍身。

　　谁知到他这一代屁也没沾到，在妈离婚前还跟着本家学了点画符诵经的本领，离婚后搬出本家成了半吊子神棍。祈祈福、超超度，做点不痛不痒的买卖。

　　倒是遗传了一点儿本家人的血脉——他打小能看见灵体。

　　就是世人所谓的鬼。

　　家族旁枝本就血统不纯，祖宗唯一留给他的阴阳眼时亮时不亮。总得来说是白天行，晚上不行。像后遗症一样，晚上双目视力极速下降，五十米外人畜不分。

　　“妈就知道乱跑，留我一个人折寿。”天终于黑透不用再待客，摸出手机才看到白天群里的聊天记录。

　　易宁有点担心金子民的情况，想打电话问问于华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电话却迟迟无人接。

　　杨明浩只说是金子白天要去找一条失踪的狗狗，不知为何联系不到人。

　　左思右想不放心，戴起高度近视镜要出门找他。

　　家保姆吓了一跳赶紧拦下易宁，说上次他贸然跑出门爬什么野山回来挨了训，今天还要去哪儿？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灰公主才在十二点准点回家呢。拜勒个拜！”说完便翻窗跑了。

　　*

　　在敲门前易宁收起那架眼镜装进兜里，能感觉到为他开门的金子民心情很差。客厅地板上到处都是烟灰和烟蒂，他知道金子民没烟瘾只是在发泄情绪。

　　因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悄无声息走近些，再近些。

　　时隔多年后金子民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个夜晚，因为奔跑而来的少年气喘吁吁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仿佛有万千思绪想要一口气倾诉出来。

　　金子民就在旁边安静的等待少年逐渐平缓下呼吸。

　　他等了很久很久，只等来了一个少年奇怪的问题：“你也想养只狗吗？孤独的人会用来做陪伴犬，赶走坏心情和坏蛋。”

　　金子民微愣，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话乖巧陪伴左右，条件很让人心动。”

　　少年走过去，低下头才能看清对方的眼眸：“但是伴侣犬的寿命只有二十年，剩下的日子你要怎么办？”

　　金子民笑了笑，微微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困扰的样子，“那确实要再考虑一下，我不喜欢别离。”

　　少年跟着金子民笑了起来，放轻了声音：“选我好吗，不喜欢别离，喜欢我，我不会别离。”

　　金子民被最后额头上轻轻留下的吻迷得三五六道，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