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盘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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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老天地间，回望我生冥。”白玉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一声，她看着亭外，不知道哪个方向，四面八方就是青绿的山和孤老的水，从哪里望去都一样。
“很多年不曾有人与我下棋。”
“棋局摆不了这么多年。”与她对弈者坐在对面，青衫儒袖，眉眼间似还是当年灵秀，没什么变化，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在这里衰老下去，衰老成一盘不说的棋。
“只要人还在这里，棋盘还在这里，我一遍遍擦去上面的落灰，也能一遍遍的将棋盘复原。”声音柔和的就像春树的柳枝，在无波无痕水面上轻轻一沾。
“你在这里等了太多年了。”
但我等到了。
她没说出来，只是抬起眼睛看对面的人，只有这个时候，对面的人才发现她眼底一层灰翳，盖住了她本来盈盈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下一盘盲棋。
“你还能记住棋子的位置，知道哪颗棋子该落在哪里吗？”
“我忘了，你一直都记得。”他似乎是在唾弃自己的一类愚蠢，他太关心她的眼睛，全然忘了许多许多年之前，就是她蒙着眼睛陪他练习一盘盘的盲棋。
“您似乎没什么变化。”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又能有多么大的变化？”他反问她，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她一瞬间的沉默。
“可是我已经变化太大了，您在天上待了三旬天，我在地下待了三十年的春秋寒暑。”她并没有什么怨气，只是静静陈述着这样的事实，她又能要求他有多么大多么大的变化呢？
在他说出一个月后来接你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样一个结局。
她那天真又可爱的小公子，终究还是不勤读书，甚至不记得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也看不见那老神仙悲悯的目光，那只有她看的清楚，到一滴泪悄悄从脸颊边滑下来。
有一双手轻轻擦去了那抹泪痕，她看着她小公子眼底那层灰暗，那层灰暗不安的转动着，温热手指一寸一寸摸过她脸庞。
“绿芜，不要哭，等我一月，我就来接你。”他慌乱的擦去她越滚越多的眼泪，衣袖被她的泪打湿一大片，他终于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
“怎么总是这样爱哭呢。”她热爱在这偌大山庄里跑来跑去，拉着她的小公子跑来跑去，全然忘了他看不见，跌跌撞撞出好多伤，他还没哭，她已经哭的衣袖都湿透。
那时候，现时候，她的公子都是这样将她抱怀里，用近乎于叹气的语气问她怎么这样爱哭呢，然后擦去她的眼泪，动作多么温和。
“莫哭，绿芜，一个月后我就能看见你了，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阿娘都说你好看，我也觉得你好看，绿芜，等我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就好。”
他那样慌乱的安慰她，那些红尘俗世的心思昭然若揭，老神仙静静地在后面看着他与她，她忍住了所有的哭声，只有话语里还带着一丝盖不去的哭腔。
“我等着。”她这样说，然后看她的小公子如释重负，在祥云上的时候还对着她的方向招手，只是他目盲什么都看不清，转错了方向。
就连道别，她也没有看见那颗压抑许久的清泪穿过祥云，像一滴雨滴在芭蕉上那样栽入她的发间。
如此十年。她看着山庄的女主人死了，男主人死了，一切到后来她遣散了所有的奴仆，孤独的住在山庄最前面的小院里，不管后面芳草萋萋，也不管兔子鸟儿在漆金雕玉里穿梭横行。
只有偶尔看一眼时，才能发现那草堆长那么高，高到她迈不过去门槛，只能站在这头望着那头灰暗的建筑。
这样也很好，她这样安慰自己，看不见就不会有太多的想念。
二十年。
她确定了她真的要再等十年，等到那天上人落在她面前，擦去她久别重逢时，那涌出眼眶的所有泪，一如既往地将她抱在怀里，问她怎么那么爱哭呢。
日日复夜夜，她点着蜡烛，白日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在山庄最前面的小院里转来转去，偶尔去山上看看，晚上就点着蜡烛，想着她小公子的模样，循着已经有点模糊的记忆裁衣。
三十年。
她终于等到了，只是她不想哭，也不想笑。
三十年与三十天的隔阂太大了，三十天的修习足够让人拥有玉树风姿，三十年的等待足够让人从妙龄到衰败。
还能让瞎了眼睛的与眼睛明亮的人对调，他看见了她所有模样，她只能哆哆嗦嗦着衰老的手去摸他的眼，一直摸到他因为视野被盖住，从而下意识闭起的眼睛。
她从来没闭上过眼睛。
于是她请他下棋，下一盘盲棋，下一盘烂熟于心的盲棋。
然后，拒绝他的邀请和等待。
“等我一个月。”
“我就把我送到那云里，花里，棋里，当一个飘飘忽忽的游灵。”
许多年后，仙界有以棋子为器的奇仙人，日常就是带着一副棋，还有青衣的妙龄少女。
逢人就问，“可来下棋？”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盘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