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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线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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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节后,寒潮消散了个大半,卸下有点呆笨的棉服,只需要再在秋季校服穿一件薄毛衣。跑操时也终于不会跟个大木桩一般艰难抬步,喘出白花花的雾气。
减衣不少,连做题都轻快了些。
柴晓槐刚听来一件大新闻,手脚并用地爬回四班,扯起破锣嗓子,“咱班要来位新人物了!”
松白韶就坐前排,睡梦中一激灵,将头鼓弄进臂弯中没管。
她同桌是个高又黑的男孩,叫苍旗,瘦猴似的。
只见他尚且惺忪的睡眼里放出绿光:“谁?!”
周遭乌泱泱的,挤了一圈人,脑袋拱成满天星,柴晓槐眼尾灵巧地一抬,还卖个关子。
搞什么鬼?
苍旗好嫌弃,“拜托,不会是什么牛鬼蛇神吧?”
他说这话是可以追究到底层逻辑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四班属于平行班,是英才班的弟弟,国际版弟弟的弟弟。
和一二三班一样,等级划分中归属第三梯队,最能闹事,最不服管,平均成绩最不好看。
所以,由上可知,如果有什么“人物”来汇入其中了,大概率也是位让人咂舌的跳蚤。
苍旗揪上柴晓槐的耳朵,见松白韶睡着,放低了音量的威胁,“说不说说不说?到底谁来?哪的消息?咱班优良的学习氛围不能被有心之人给破坏咯!”
柴晓槐乐出声来,“哈哈哈哈,学习氛围,哈哈哈。”
一时间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班级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笑完,柴晓槐揭开谜底,“年级第一那个,鼻梁这么高,腿这么长那个……他要来。”
?
“你这……”苍旗看着她比划的间距,脖子抻得发酸。
“咱襄津高中开始招奇行种了吗?”
柴晓槐:“无语。”
有同学问,“年级第一?不只有那个回回都卫冕的……”
“江延知?”
“我去,那个巨他妈帅那个?”苍旗好震惊,“颜值可以和我匹敌的那个?”
班上都沉默了。
松白韶闻言,趴课桌上皱了下眉。她实在不喜欢听这个名字。
吃瓜群众们反复确认,“所以你刚说的是江延知吗?这就是你的瓜?”
柴晓槐点头。
“嘁——”
简直荒谬,同学们一窝蜂地全跑了,嘴里还振振有词,“鬼扯呢”“耽误本少爷睡眠!”
“嗨唷、不是?”
柴晓槐左右看了下,大声说,“我真没骗人!”
更像欲盖弥彰了。
“相信我,相信我,我刚去问生物题偷听来的,戴总亲口说的!大韶,你信不信我,你信不信我……”
松白韶被她摇得晕,抬起头强撑着眼皮,“嗯嗯,哈哈。”
在那对漂亮的双瞳中,柴晓槐只看见了清澈见底的敷衍——那货来被发配来咱班的可能性,和你不耻上问的一样弱。
可恶!
柴晓槐脑门上窜着火气,把下节课要用的书从桌肚子里抽出来,叼着笔郁闷极了。
约摸着过了五六分钟,又听她咕哝一句,“难道我听错了?”
细想一下,1807班谁不金贵?
都是学校捧心尖上、巴不得哄着摇篮曲照顾的娇贵宝,更遑论在积分榜上大杀特杀的王中王。
襄津不止是南城数一数二的名校,拿到全省来看依旧势力浑厚。
再怎么将学生们划分排位,其实底子都不会差。每年全市5A率16.7%,一半以上都在襄津里头读书,加之师资强势,骨干老师们又踏实肯干,其内的祖国花骨朵儿们长势喜人,重本升学率一向为人津津乐道。
呆在再普通的班里,也不是吃喝玩乐、眼一闭腿一蹬就等着三年混过去。
最谈“学”色变的,也许背地里卷得最狠,像柴晓槐这种吆喝自己努力又上进的,平常写个遗传题屁都憋不出。
周有周考,月有月考,大大小小,期中期末……你总是不能提前知道是哪位老师出卷,就像你总是不能提前得知,那位老师出卷时怀着多么险恶的心思一样。
最瘆人的,当属与几位教育大省名校牵手成功,给诸位学子们带来一张又一张的创新卷,即便早前多次复习,照旧会被毫无悬念地给创死。
这种环境下,不想朝镁光灯处汇集视线都难,表彰栏上那几张人脸,早已快被看烂。
升高二一个月了,刚结束完一次涤荡人心的小考,不少学生的心仿若没穿底裤一般清凉。
偶尔路过那远远的就冒着圣洁之光,独居压倒性优势,以江延知为首的诸位神佛,难免不去深思:他们会有烦恼吗?
我脑子是打过除皱针吗?
咱真的在一个次元吗?
虽说榜首是最特别的存在,实际上,江延知也掉下来几回,他的热度显然掺杂水分。
“不止是帅的事!”苍旗和人掰扯,“我也长得帅啊,隔壁班扒着窗台来看我的女生那么多,大韶也认证过我是我们班颜霸,你琢磨下到底为什么,江延知还是在我们这一众帅哥里杀出重围了!”
这话听着真膈应,一个妹妹头的女孩子插嘴,“你别三两句就往自己身上带行吗?”
苍旗捂嘴凑近她,“学霸这buff只是个加成,江延知他家境还好啊。”
妹妹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我们上年元旦活动都是他舅主办的,不然你怎么连的电视台?”他看松白韶缩了脖子,应该是有些冷,把她椅子上挂着的毛毯盖了上去。
“谢谢。”松白韶轻声说。
苍旗接着道,“而且!他父母好像还厉害些,不止是家学渊源书香门第那种,好像是个官呢。”
妹妹头真是第一次听,“所以?”
“你想啊。”苍旗说,“咱学校,唯成绩马首是瞻的,就不可能让这学霸掉下来的。他家还那么有钱,那么有势力,真捅了篓子会没人给收拾?我才不信。”
倒也在理,妹妹头鼓起腮帮子点点头。
“果然只有我,除了帅一无是处。”他眉飞色舞。
柴晓槐朝他砸了包真巧,“神经病。”
“完美的抛物线!!”苍旗接住,“嘿哈”呵道,“请对我手中的真巧进行受力分析。”
没人搭理他。
班上之前任教的化学老师休了产假,新来的老师姓刘,操着一口每个落音都意想不到的异乡腔调,听得人云里雾里。松白韶扶了扶眼镜,做完笔记,径直上了五楼。
她在文学社编辑部,要去核对新校刊的排版。
上楼前,她将几十张打印的文稿装订好,跟苍旗说了几句玩笑话,轻轻咳嗽了一声。
耳后的碎发落下来,遮住线条流畅的脸颊。清隽的眉眼间没什么情绪,鼻尖挺翘,五官淡然,说话的嗓音也是缓缓的,像好闻的栀子花香。
湛蓝与白相间的校服有些宽大。
稍长的袖子覆盖过她的手背,只露出指腹的粉白。
按压订书机的动作幅度很小,她做起来却仿佛在完成什么艺术品。也许是因为气质不骄不躁,呆在聒噪的教室中便显得格外宁静。
苍旗瞪视一下临侧看呆了的男同学,指了指——你小子,收回视线!
男同学:…………
下午的课都上完了,距离晚自习有50分钟的闲余。一般在此间隙中,班上会放点新闻或者访谈类节目。
如果班主任管得松的,还能看放点电影看。但得憋得住抓耳挠腮。
因为节目总会在最精彩的时刻被上课铃打断。也不知道哪来的玄学定律。
寄宿生得上六天课才能回一次家,手机上缴,通讯全无,每每在这时就会感慨,这大概是自己和外界事物的唯一联结了。
松白韶办理的是走读,相较起来,精神状态就正常一些。
“母猪的妊娠期一般是114天,产后一般需要21天作为哺乳期。”
苍旗煞有其事地望着她。
松白韶刚回自己位置坐下,“啊?”
“哺乳期结束后7天内就会再次发情!如果养猪人养护得比较好,母猪就可以迅速进入下一次的配种,这意味着一头母猪一年要产2-3窝的仔猪!母猪很累,很难过,它不想生,不想让仔猪们被人类掠食!你知道吗,你有了解过吗?”
松白韶:“啊?”
“你不知道,你甚至从来没有将母猪产后护理作为大学理想专业,你从没在这个领域想过要为国家做贡献!”
苍旗捂着脸,实在痛心疾首,“你只关心你自己!”
“别理他。”柴晓槐把那颗黄不拉几的脑子摁下去,“他刚看新闻背的——大韶,明天中午吃饭去?”
“好啊。”松白韶笑了笑。
“那晚上呢?”
“看情况吧。”松白韶说,“如果不下雨我就回家,陪我爷爷吃饭。”
“行。”柴晓槐想到什么,复又问,“你自行车修好了吗?”
“还没。”
最近的一家维修店在九百米开外。
松白韶打算推着车走过去,然后坐公交回家。晚自习下课,黑板上的挂针万年不变地指向九点五十,两道树木逐渐被春风染绿,凉风瑟瑟,街贩们支起小摊来,学生们三两成团,几辆小车在拥堵的街口鸣笛。
一直到走出巷子,松白韶这才发现不对劲。手底下的黑色单车轮胎顺滑,推起来不再嘎吱作响,好像还换了新的线刹。
松白韶蹲下去,静静地看了看。
嗯,换了新的。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里,甫一想到便蹙起眉头。有人在她身后扔了半截树枝,干净的校裤沾染上泥垢,接着是带着嘲弄的怪笑,“呦,松大小姐,好久不见。”
为首的男生一顿步,晃悠悠地朝她走了过来。
他插着裤兜,坑坑洼洼的嘴上还叼着根香烟,从头到脚写满了“混子”二字。
和几个开着鬼火的人并排,抬起纹身难看的手臂,拍了拍松白韶的右脸。
很强的侮辱性质,松白韶听他问,“听说你又惹徐霏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