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123、望029

　　年二十八大清早，林铮绕房车检视一圈儿，坐上驾驶位：“走了。”
　　乐寻将反复看过许多遍的那份文件往抽屉柜里仔细收好，抱着零食筐爬进副驾位的沙发，系好安全带。

　　这个春节，他们要回青湾陪乐笑笑过年，并将追认荀长君为烈士的官方文件带回他墓前。
　　林乐山和罗彬也一起去，他俩搭晚一天的飞机。

　　乐寻将一块牛肉干喂进林铮嘴里：“好吃吗？”

　　“嗯，很香，也好嚼。”

　　“乐多刚收购了这家食品厂，年后会推几款健康零食，肉干、肉松、鱼柳……工厂就在玄都。”

　　林铮扭头看他一眼：“林熇在那当保安？”

　　“他干得挺好。”乐寻转开话题，翻看导航，“今晚我们住哪儿？”

　　“想住哪里都行，时间充裕，走走看。”

　　路上两人轮流开车，很快经河泊来到河阴境内，中午去当地的特色面馆吃面，然后找了个停车场歇晌。

　　外面开始下雨，夹着细小的冰雹，噼里啪啦敲在车顶，天气湿冷。

　　林铮驻好车，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水箱和电源，跟他出门，乐寻从不用操心生活琐碎。

　　“能睡午觉的自驾游，太美啦！”
　　车内的温暖干爽隔绝开户外的阴冷潮湿，乐寻展开大床，舒服地滚了上去：“宝宝要抱抱。”

　　林铮脱下雨衣，整理好挂进卫生间晾着，顺手擦干踩脏的地板，这才换上拖鞋走过来。
　　看见主动换好兔尾巴的乐寻，他忍不住上手揉了揉：“胆儿挺大啊，这么快就忘了昨晚怎么求饶的？刚吃面还不敢加辣椒呢。”

　　乐寻咕蛹过来，把脸埋进林铮胸口：“就吸吸你，不然睡不着……你那只手，硌到我了，绕一下……”

　　“睡吧，应该给你买条猪尾巴。”林铮轻轻拍他后背。

　　噼里啪啦的雨声，均匀的呼吸声，鼻端飘着好闻的柑橘洗衣液清香，触感温暖有力，乐寻渐渐睡着了。
　　好像小时候他睡在米糕爷爷的小车厢里，煤气炉燃烧的呲呲声，熟悉的叫卖声，还有甜蜜的桂花糖香，老人厚重的旧棉袄……
　　在那个青湾冬夜的小男孩眼里，这大概就是天堂了吧。

　　睡饱醒来，乐寻惊讶发现车子正在行驶中，窗挡也被打开了，开车的自然是林铮。
　　他被树木间透进窗的夕阳晃得眯缝起眼，裹紧林铮盖他身上的外套，乱七八糟拱了一会儿。
　　“这么着急赶路吗？也不叫醒我——”
　　哈欠~

　　“看外面。”

　　乐寻手脚并用爬起来，头上撅着豆芽儿似的一撮乱毛，趴在车窗上。

　　“哇！这边竟然有雪！”乐寻惊呼。
　　好像每一个南方长大的孩子对冰雪永远保持着热情，像儿时馋不到嘴的零食，后来不管吃多少都难以满足。

　　洁白的树挂压弯枝条，像雪狐族垂下的长尾巴；远处两座耸立的山峰也霜白了头，如相守一世的伴侣。
　　好美的景色，如入仙境。

　　“你怎么知道这儿下过雪？”乐寻裹着林铮的外套爬进副驾，“我们好像偏航了…你偷偷开出这么远！”

　　林铮递他一杯热红茶：“为了哄你开心，就知道了。笨蛋，当然是查看攻略。”

　　“带壳的蜗牛就是这么任性！四海为家！”乐寻得意地喝茶赏雪。

　　“你是鼻涕虫，”林铮笑他。

　　“我不是！”

　　“你那么爱哭。”

　　“我没有！”乐寻想起什么羞耻的事情，耳根红了一片。
　　“你累不累，换我开会儿？”

　　林铮说：“天黑了，我找个地方驻车过夜，你去看看做点什么吃的。”

　　“好，”乐寻自知车技和方向感都不如林铮，乖乖爬回后面捣鼓晚饭。

　　小冰箱里林铮准备的食材很全，排骨、番茄、口蘑、青笋、腐竹……都事先处理过用保鲜盒分隔装好。

　　“老婆好贤惠，”乐寻嘟囔着，像过家家似的，将食材一样一样混入电锅里煮，随心情添加调料。
　　再用小压力锅蒸个双人份的米饭，齐活儿！

　　饭菜将好的时候，林铮调转车头，驶入一个空旷的临时停车场。
　　这片儿不大，也没划分停车位，紧挨着一个什么职业技术学校，赶上过年放假，学校里连个值班的都没有，也可能这学校已经倒闭了，反正有些破败。

　　但他俩并不孤单，因为挨着入口的地方已经停了一辆车。
　　那不是正规房车，而是用货车改造的，窗口遮着帘子，里面透出微光，在他们经过时，车里灯光熄灭了。

　　这种也不奇怪，乐寻和林铮买车前做功课时，搜到过介绍货车改装的视频。
　　有些博主或者穷游的会选择这种改装车出行。

　　林铮选了距离对方几乎是对角线的位置停了车，充分展现出一个社恐人士的礼貌。
　　鉴于地方就这屁大一点儿，所以实际也没多远。

　　乐寻端锅上桌：“开动！”

　　林铮熄火驻车，拉下所有遮光帘，这样即便车内灯火通明外面看也是黑着窗。
　　然后他打开监控系统，悬挂屏上立即分窗显示车外右前、左后方向的夜视画面，并且角度可调，有智能人影捕捉功能，带报警提醒。
　　任何人企图接近他们的车辆，都会在十米范围内第一时间被发现，并在林铮的手机上显示预警。

　　林铮将他们的移动城堡武装出满满的安全感。

　　做完这一切，林铮盯着屏幕里那辆货车看了一会儿，这才洗手吃饭。

　　番茄排骨锅，加了一包浓缩汤宝，味道香浓鲜美。

　　吃到一半，林铮手机震动，提示有人接近他们车辆。

　　两人转头看监控屏，是个包裹严实的男人，穿件长棉衣，袖着手，头戴连脖套的卫帽，只露一双眼睛。
　　那人不像是要干坏事，假装路过似的往他们车里好奇张望几眼，就扭头返回那辆货车了。

　　当然他不可能看到什么，社恐人士怎么允许自己的房车透光，一丝一毫都不行。

　　乐寻说：“他该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好意思说？”

　　“不清楚，”林铮看那货车窗口又亮起微光，“不像是一个人。”

　　“说不定也是哄老婆开心，为看风景走进这条路的……”

　　“哦，有可能。”林铮饶有兴味地赞同。

　　乐寻意识到自己成了‘老婆’，还是自封的，报复性抢走了林铮夹起的排骨。

　　林铮很大方地又夹了一块给他。

　　两人暖乎乎吃完一顿饭，收拾妥当准备休息，隐约听见外头似有婴孩的啼哭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带着孩子赶路的？这天气有点儿遭罪。”乐寻在手机上翻找电影目录，没什么想看的。

　　林铮看了眼监控：“那男的又出来了，可能车子出了问题。”

　　“我去问问，”乐寻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小心点儿，”林铮说，“要是人家用不着帮忙，你就少管闲事……还是我去吧！”

　　乐寻已经套上了羽绒服：“你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呢，别冻感冒了。我去，我假装撒尿，也可以真撒个，保证不为难社恐星人。”

　　社交恐怖分子提着裤子出门了。

　　“哥们儿，车出啥毛病了？”乐寻放完水，假装刚留意到趴在机器盖子上捣鼓的男人，边整理裤子边走近几步。

　　男的下意识扭脸要走，已经背对着乐寻了才僵硬地站住脚步，拉高围脖然后半转过身：
　　“哦，那个，天冷把电耗光了，我看看是不是电瓶冻坏了。”

　　乐寻跳着脚：“是够冷的，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吱一声，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哇——啊啊啊——

　　婴儿的啼哭声再次传来，男的慌忙想返回车里，乱中出错走反了方向，不得不从乐寻面前绕过，颇为烦躁。
　　“我媳妇、奶水不足，没电烧热水了，冲不出奶粉，细娃嘴急……”

　　然而他上了车，并没有求助的意思，反而尝试打火启车，像着急要走似的。

　　乐寻没表现出任何怀疑，像个热心的傻白甜：“我车上有电源啊！帮你们充点儿？苦谁不能苦孩子…哥你等着，我回去取一下。”

　　乐寻颠颠儿跑回车里。

　　“他不对劲儿，躲我似的，要是车能发动现在人该跑了。”

　　林铮一直从监控里看着，也发现异常：“我联系这边警察过来看看，你别再出去了，反正车起不着火他也跑不了。”

　　“我答应借电源给他，不出去人肯定起疑。”乐寻说，“车里还有女人孩子，万一他狗急跳墙……我去稳住他。”

　　已经耽搁了一会儿，乐寻提着电源从房车出来，小跑着：
　　“哥，不好意思啊，媳妇有点儿小心眼儿，非让我跟你要个成本钱，磨叽半天！”
　　“你给个百八十块意思意思就行，诶你这车充电接口在哪儿？得给我看看插口适不适配……”

　　货车里断续透出孩子的哭声，也有女人吓哄的声音，说不定真是一家三口，赶着回老家过年。
　　乐寻怀疑自己应激障碍，把人想坏了。

　　男人犹豫一下，似衡量了利弊，暂时对乐寻放下戒心，拉开车门，将移动电源提进去。

　　乐寻站在门口，一眼看到车厢床铺上旧棉被下露出的一双白脚丫，那是小孩儿的脚丫没错，但肯定不属于发出婴儿啼哭的小孩儿，起码该有四五岁了。

　　二孩家庭？

　　“麻烦你啊，”床铺另一边，裹着头巾的女人怯懦谢了声，怀里抱着个婴儿一颠一颠，她不敢正眼看人似的。

　　乐寻假装忙着接电源，回了句：“大嫂别客气，哥真有福气，这是俩宝贝哈！赶紧的，没电取暖，孩子肯定冷！”

　　他用余光溜着床铺，见大小孩睡觉的被子拱起一个鼓包，被女人伸腿踹了下，又安静憋下去，连脚丫都缩回棉被里。

　　“还行！能用。”乐寻直起身裹紧羽绒服，笑得像个小太阳，“那你们先充着，我回去暖和暖和，晚点儿再来取。”

　　乐寻跑回车里：“他们像人贩子，里面俩小孩，大的四五岁，小的……奶娃，那女的看着比男的老挺多，不像夫妻，车里又脏又乱，宝宝的包被很干净……还有，大小孩，我没看清，但有个小书包，品牌的，售价大几百，不像他们会给买的东西……”

　　“警察正往这边过来，”林铮给乐寻搓手，他双手冰凉冰凉的，很是担心那俩小孩儿的安全，“没事，他们跑不掉。”

　　“可孩子在他们手里！”

　　呜哩呜哩——

　　听见第一声警笛时，两人心口俱是一紧，果不其然，紧接着就是货车打火的引擎声。

　　这特么拍警匪片吗？接警盘查也要鸣笛？

　　乐寻跳下车，冲正在启动的货车大喊：“哥我电源！你走咋不打声招呼？把电源还我！”

　　男人拧着钥匙一遍遍尝试打火，面目渐露狰狞。

　　乐寻冲过去，呼啦一把掀开货箱门的同时，哗啦，驾驶位的车窗被林铮带着指虎一拳击碎。

　　林铮跃起，一把拔掉了车钥匙，反手解锁驾驶位的车门。

　　男人灵活窜至副驾位，踹开车门从另一边逃跑，车和人都不要了。

　　“想抢我电源吗？钱还没给！”乐寻人设不破，乘女人怔愣的瞬间，抬手冲她喷了一剂防狼喷雾。

　　女人妈呀一声捂脸，怀里的婴儿撒手坠落。

　　乐寻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襁褓卷进怀里。

　　床脚惊醒的男孩抱着棉被蜷缩身体，大眼睛透着惶恐和星点希冀。

　　“是你爸妈吗？”乐寻问他。

　　男孩飞快摇头。

　　“先下车，上我们那辆，”乐寻对男孩说，同时解下鞋带将女人贩子绑了。

　　小男孩光脚跳下床，不忘捡起他心爱的背包，跟着怀抱奶娃的乐寻去了旁边干净漂亮的房车。

　　当地民警刚绕进来，警笛还呜啦呜啦地叫，吓得奶娃呜哇呜哇地哭。

　　乐寻头疼极了。

　　“你没穿鞋？”乐寻问男孩。

　　“他们怕我跑，不给鞋穿。”男孩两脚冻得通红，还不忘拉开他的小背包。

　　背包里探出一只狗头，好奇张望。

　　呜哩呜哩——呜哇呜哇——呜嗷呜嗷——

　　乐寻从监控里看到林铮扯着上了铐的男人回来，心总算放下。

　　“他们用这狗骗走你的？”乐寻问男孩，“笨！”

　　男孩抱着小狗：“我不笨，我口算第一名，还会拉小提琴。”

　　“那你记得你爸妈手机号吗？”

　　男孩熟练背出一串号码。

　　乐寻拨过去。

　　对面哭得稀里哗啦，又哭又笑，千恩万谢。

　　林铮亮明身份，将嫌疑人交给当地警察。

　　他转头看见乐寻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奶娃，有点想笑。

　　他们给小男孩找了吃的，也给小狗一些狗粮。

　　“谢谢警察叔叔，”男孩对乐寻说。

　　乐寻指指林铮：“警察叔叔在那儿。”

　　男孩抱着小狗，冲林铮敬了个礼，林铮回礼。

　　“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先保护好你自己。”乐寻给他找了一双棉拖鞋，还套了双新袜子。

　　他们帮忙抓了人贩子，又去警察局录口供，折腾回来，天都快亮了。

　　人贩子是一对母子，干这活儿不是头一回了。

　　“还记得美美满满那次吗？”林铮冲乐寻点点头，“就是丢林达那个，惯用小动物诱骗小孩儿。”

　　“两次遇到神勇无敌的林警花算他倒霉！这次应该能找回不少被拐儿童。”

　　“上次我还不是警察，也没捉到他。”林铮似有遗憾，又释然地笑，“多亏机智热心的警嫂乐小寻，柯南体质、罪恶克星！”
　　“你防狼喷雾从哪儿来的？”

　　“梦语姐送我的，她说一切不讲武德的招式都很好用。”

　　“老林也是那么对我说的。”

　　“哪么对你说？不讲武德？”

　　“我第一次见他，说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林铮回忆当年，“他说，先保护好你自己。”

　　“当初你要是有一只小狗就好了。”

　　林铮捏乐寻的脸蛋：“我现在有一只小狗了。”

　　“汪！”

　　“你脏死了，快洗个澡。”

　　“我才不脏，你闻闻，我身上有奶娃香，她刚吐奶吐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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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耽搁，后面的行程有点赶，紧赶慢赶，总算在除夕早上到了家。

　　乐寻将荀长君的学籍档案、身份文件、烈士光荣证拿给乐笑笑看。

　　乐笑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消化了两个小时。

　　和乐寻想的不太一样，她既没大哭也没大笑，自己想够了，就走出来，将证件全部交给乐寻。

　　乐笑笑还画了个淡妆，换上漂亮衣服，带乐寻和林铮去预定的酒楼吃饭。
　　“我就知道是这样，小混混哪有他那样好？”

　　“你爸爸哦，我看他第一眼就好喜欢了，”乐笑笑挂着两边红晕问林铮，“那种感觉你懂不懂？”

　　林铮看着乐寻点点头：“我懂。”

　　“他还托我给酒水铺的杂工捎过口信儿。我谁都没告诉。”

　　乐笑笑蘸着果汁在桌上写了个‘荀’字，反复地描：“原来给你起名字是这个哦，他连名字都这样好听，我眼光是真的好！”

　　“当年你爸爸在哪个场子一出现，所有的小姑娘都要发疯的，像大明星一样……”

　　乐笑笑左一下右一下地絮絮回忆，人笑着，却不住抬手去擦眼角的泪。

　　乐寻说：“妈妈，林叔也来了，还有胖叔，他们是我爸当年的搭档，也是朋友——”

　　“怎么不早说，”乐笑笑赶紧起身招呼服务员，“来把这桌帮忙撤掉，重上一桌新的！你们帮我看看再加些什么菜。”

　　林铮说：“阿姨您不用那么破费，他们都不是外人。”

　　“要的要的，”乐笑笑对乐寻说，“不用给妈妈省钱，我最近流量和广告都可以，给你娶老婆也娶得起！”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对林铮笑着解释：“林所照顾乐寻那么多，我做妈妈的应该正式谢一下。”

　　林乐山和罗彬过来，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乐笑笑喝多了，被乐寻背着送回家。

　　她路上喃喃念叨：“长君，谢谢你呀，你很好，宝宝很好，让他带你走吧，回去吧——”

　　乐寻的眼泪流了一路。

　　之后，四人一起去了荀长君的墓地，墓碑上嵌着的仍是他留长发的模糊侧颜，刻的名字也是化名。

　　乐寻将一些影印的文件烧给他，跪在坟前：“爸，林叔和胖叔来接你回去了，天亮了，回家吧！”

　　林乐山、罗彬、林铮向墓碑敬礼。

　　这次重聚，他们已等待太久。

　　乐寻取了隐姓埋名长眠在此十七年的荀长君的骨灰，镶上他在公大那张证件照。

　　荀长君的英魂，在昔年战友和儿子的陪伴下，于一个晴朗的冬日，回到了他出发的地方。

　　走时，他顶风冒雪、不问归途；来路，已开满鲜花、盛世繁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