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管培生》四章

1、神仙们

　　八月十五中秋节，太阳还没落下，斜斜地缀在地平线之上，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这是个团聚的好日子，大人放假，游子归家，家家户户的窗子里头都飘出了饭菜香和笑语声。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在一间窗帘紧闭的黑屋子里突兀地响起了起床闹铃，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在乌漆麻黑的房间里幽幽地亮着。

　　一只雪白的手从旁边的被窝里伸出，指尖在屏幕上胡乱戳了好几下，恼人的闹铃声终于停了，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与安静中，那只手如同游蛇入洞般又缩回了被窝里去。

　　“你们说他每次都睡舒坦了才起，何必要设那个闹钟？”

　　“你懂什么。小由以前不就老说，规则就是要用来打破的。”

　　“不亏是我们的小由同志。你说说，我以前怎么就看……”

　　“炸！！哈哈哈！！诸位，抱歉咯，我又赢啦！”

　　“……”

　　“小井你是不是偷偷摸摸用法术了？”

　　黑屋子的中间，隐隐约约现出四个漂浮的人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时正围坐一圈，中心摆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堆同样悬浮着的扑克牌。

　　“我用没用法术还能逃过你们三个人的眼？灶君，技不如我就认了吧！”

　　说话的是四人中唯一的一位女性，正是方才那位被唤做“小井”的姑娘。这位小井姑娘凤眼扬起，一张容长脸柔和圆润，身上却是穿的立领无袖牛仔服，配上她高高束起的马尾，显得利落凌厉。

　　“灶君、小门、小户，那么这周的报告你们仨安排着再帮我写一下吧！”

　　灶君大手一挥，长袍的袖子在空中一过，漂浮着的扑克牌顿时消失了。

　　“人间一些地方要禁它，我看无不有道理，这东西，浪费时间、磨人志气。”他捋了一下自己的白胡须，“还是以前的东西好玩啊！”

　　“这日子一天天真是无聊见的。我倒是对他们人间的游戏机很感兴趣，可是这玩意儿咱们法术又变不出来，玩也玩不了。”门神说话了，“这样说起来，还真是羡慕小由可以……”

　　话说到一半，手机铃声再一次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这次不是起床铃，屏幕上显示杜雨星的来电。

　　空中四人齐齐望向床上的那一坨玩意儿，只见一只手又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干脆利落地将手机一翻，挂掉了。

　　户尉：“咱们赌一下他什么时候起。”

　　灶神：“我赌一小时后。”

　　门神：“我赌一个半小时后。”

　　井神：“不是，你们能不能有点神仙的专业性，我赌46分钟23秒后。”

　　户尉：“那我就赌……”

　　被窝被人从里头一把掀开，露出一个睡得炸了毛的脑袋。

　　户尉：“……现在吧。”

　　余下三人：“……”

　　门神：“……他是不是听得见我们说话。”

　　床上的伍小由呆坐着不动弹，显然是听不见他们说话的。片刻后，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要回拨过去的打算，他将手机随意地往床上一扔，起身下床，“唰”地拉开窗帘。房间并没有因为他这个动作亮多少，透过玻璃望出去，窗外此刻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黑夜，一轮黄澄澄的大圆月高高挂在天幕上。

　　伍小由“啪”地一声打开电灯，房间里登时亮了，露出清晰的全部样式，连空中的那四人都变得色彩艳丽起来。

　　房间是个一居室，窗边转身走几步就是厨房，这样没有隔断的一居室是很容易弄得油烟邋遢的，但显然，从这个房间的整洁程度来开，房间主人估计是个千百年也不开一次火的主。

　　伍小由撕开桌上一袋饼干，径直地朝屋中四人走去，然而谁都没躲，也并没有撞上。他从四个人身上穿过，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冰牛奶。他就着那瓶冰牛奶，一口塞一个饼干，靠着冰箱面无表情地大嚼特嚼。

　　“啧，我赌他五小时内铁定胃疼，这次错不了了。”灶神在空中盘了个腿，“他自己总不正经吃饭，可怜我来了他这里就没闻过饭菜香。”

　　这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闷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很不甘心。

　　伍小由拿着牛奶和饼干慢吞吞地朝床边走去，然后翻出手机，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还睡着呢？”

　　他嘴里的饼干还没咽下去，腮帮子戳出来一块。他不回话，继续机械而又缓慢地咀嚼，嚼够了，然后拎起牛奶灌了一口，在电话那头已经将自己问候了108遍后才出了声：“醒了。”

　　“醒了就来吃饭！”

　　伍小由看看了手里所剩无几的饼干和牛奶：“吃过了。”

　　“你？骗谁呢，你吃的那些玩意儿不能算饭。”

　　伍小由不做声，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地按压牛奶瓶子。

　　“路上带千柔一程，她活动刚结束。”

　　拿着瓶子的手顿了一下，瓶身上凹进去一块，又被他慢慢地挤回原形：“今晚我有单要跑，车开不进她那里。你去接她吧。”

　　杜雨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怀疑：“中秋还有单？”

　　“比平时贵一点。”

　　“真是，急着赚这个钱呢。”

　　伍小由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不接话了。

　　“那你就过来吃完了再上路。”杜雨星说完最后一句，干脆地挂了电话，如果要去接千柔的话，是得赶紧出发了。

　　伍小由也挂了电话，他往后朝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是不是说谎了？”户尉捅了捅门神，“看不出他有单子啊。”

　　门神看向他的表情很是鄙夷：“你上岗培训时的《人情百味课》是不是作弊考过的？这还用问？”

　　灶君听到他们的谈话凑过来：“什么什么？你们现在上岗还要考这个？”

　　户尉：“别说了，那玉帝和咱们一样闲着没事儿干，正大搞集团文化建设，总说什么要与时俱进，要流程规范。我们已经算好了，现在刚出世的神仙呐，上岗前还得六道轮岗轮一遍才行，同你们当时不一样了。”

　　灶君又捋了捋他的胡须：“嚯！小井你听说过这些没？”

　　井神虽然来这里的时间比灶神更早，但对于仙界的各种消息向来是耳听八方，她能说的可就多了。

　　“我自然都是知道，不过这规定刚颁布不久，估计没几个倒霉蛋要受这种酷刑。”

　　“我知道的，”井神继续说道，“按天上时间算，也就两天前有个倒霉蛋轮岗去了。”

　　空中的四人嘁嘁喳喳，床上的伍小由拿过手机，不紧不慢地点开软件，开始现找单子。户尉说得不错，他说谎了，他根本没有单子要跑。

　　可是杜雨星不懂，假的他也听不出。

　　伍小由指间无意识地搭上脖子上的一条粉嫩伤疤，杜雨星，什么都不懂的杜雨星，不知道千柔喜欢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的杜雨星。

　　“所以现在的制度是要把六道全部轮岗一遍，才能正式上岗？”灶神在听完井神详细的介绍后很是吃惊，这同他们那个诞生即上岗的时代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说到神仙的诞生，这世上当然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就连神仙也不例外。世上本没有神仙，然而相信它们的人越来越多，它们某一天就出现了。人们渴望爱情于是有了月老，人们向往金钱于是有了财神，人们祈求风调雨顺于是有了雷公电母，每位神仙都有各自出现的理由和使命。

　　井神继续说：“是啊，而且更变态的是，在那之前不会告诉你你的职责是什么，你还得在轮岗结束之后答对自己诞生的使命才算正式合格。”

　　户尉和门神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此详细的新政策，不禁惊奇：“那要是答不对呢？”

　　“答不对？那就没啦！要么归入虚无，要么就成为凡人咯。”

　　“呦，诸位，好热闹啊。”空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即一位衣袂飘飘的仙人现了形。这也是一位相当貌美的年轻女性，但不同于井神的现代打扮，同灶神一样，她还是一身衣袖飘飘的古代装束，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传统意向里的神仙，同时还多了一份温柔和气。

　　“三姑你来了！”灶神看到她很高兴，“有好东西吃没，自从跟了小由，我十多年没收过供了。”

　　“这你要去找土地爷，他那儿收的东西多。”

　　“他？我不去找，臭德行，总说咱们灶神是个小破官。”

　　三姑正想接着打趣，突然瞥到下方的伍小由，不自觉地“呦”了一声。

　　“怎么？”众人一凛，三姑在占卜未来上颇有能力，这是他们用法力也没法实现的部分。因此当三姑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他们不由也好奇起来。

　　“我们的小由同志……”三姑皱着眉，飘近了伍小由绕着他仔细地打量。

　　门神：“好事将近？”

　　三姑没立刻下结论，思索了一会儿，又掐了几个诀，才慎重开口，然而说出的话也并没有带着笃定，像是遇到了一道从未见过的难解之题

　　她说：“难说好与坏，但他即将有命格的大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