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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一掷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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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楼折腾的紧,后半夜苏倾络才安然睡去,司昭歇在何姨娘那儿,白日停的大雪这时又细细簌簌下着,“叫惊语过来。”司盈拾起书卷,单手轻揉了下太阳穴,惊澜出门,而后沾染一身冷雪味儿的惊语便推门而入。
一身素色,发髻盘的一丝不苟,面有疲态,想是刚刚干完活过来,惊语拂去衣衫上残雪,俯身行礼。“二小姐安。”
司盈很喜欢和惊语打交道,当初从人贩子口中买回惊语,她就是看上了小姑娘满眼的仇恨和临危不惧的勇气。几年下来小姑娘出落的愈发水灵,性子也缜密,就是功利心太强,利己思想在心底扎根太深。
这样的人只会服从强者,最好掌握也是最容易叛变的人。
不过说到底司盈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很欣赏惊语。惊澜太过纯真莽撞,真要吩咐什么事还是得惊语来。
“起来吧。”司盈仍看书,惊语起身添灯,等主子吩咐。
“何姨娘最近有什么动作?”司盈拉过惊语的手,细语道。
惊语伏在塌旁,也轻声回应:“何姨娘派人知会,那香不够用了,奴婢早就寻人打探咱常去的那间香料铺子,只是那铺子换主了,奴婢怕惹人是非便没再买香。”
“换主了?好端端的怎么?”眸底泛起一丝疑惑,狐眼微眯已是司盈下意识的动作。“母亲还经常去采萤轩吗?”
惊语道:“往日里去个十有五次,最近夫人梦魇频繁,去的次数更甚,只是没香......何姨娘也不敢如何。”
“明个儿随我去一趟香料铺子,我来会会那新主子。”
“是。”惊语起身,按照司盈的意思熄了灯,退了出去。
屋内一片死寂,案上的红梅独秀也失了白日里的红泽,蔫嗒嗒的垂着头,司盈闭目,梦里又是那天雨夜,入目皆是一片鲜红,进耳还是那女人凄惨的哭喊声。
“你为什么认贼做母!你为什么还不醒悟!”梦中的女人扯着司盈的头发,一声又一声的质问着,嗓子像是漏了风的破箱子,嘶哑难听。
“阿娘,我在报仇!你等我!你等我!”
——
次日清晨惊澜终于把杂轩扣下的炭要来了,烧上炭整间屋子终于有了暖气,司盈以采办除夕用的衣裳料子为由,带着惊语出了府,本以为苏倾络会百般刁难,不曾想就这样准了。
堂上坐着的苏倾络病怏怏的,脸色很不好,多半是因为昨夜的噩梦。
“天冷了是该多添几件衣裳了,盈儿这般贤淑,不知将来会便宜哪位好儿郎。”苏倾络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司盈。
此话一出,司盈心里警铃大响,距离自己及笄还有半年,看样子苏倾络这是打上了自己婚事的主意了。司盈微笑回答:“盈儿只想常伴父母亲身侧,做个贴身小棉袄。”
司盈笑得很甜,逆着光苏倾络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越来越像了,长得越来越像了!
把着椅子的手用尽了力气,直至骨节泛白苏倾络才回过神,三言两语便结束了这场没必要的寒暄,司盈带上惊语在阙街逛了逛,惊语本以为司盈会去香料铺子,没想到司盈竟然真的在裁缝店挑起了衣裳料子。
“小姐,屋内用的熏香已经用完了,咱们?”惊语小声询问着。
司盈漫不经心的挑着料子,“不急,香料铺子不是傍晚才关门吗?先看衣裳。”
见司盈这么说,惊语也不再多说,静静地跟在身侧。
太傅府在阙街可是名门,司盈身上穿着的是太傅府前些日子刚定的丝绸布料,店里的伙计一眼就瞧出来了,巴巴的围着司盈转,热情似火。
司盈很少出门,常来逛街都是司澄,百姓都知太傅府司昭只有两个女儿,都宝贝得紧,只不过司二小姐是正儿八经得嫡出,司大小姐只是从衿州司家二房过继过来的丫头。
人丁稀少自然是一大家族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这么多年司昭一直只有苏倾络一位正妻不曾纳妾,此事还成了一段佳话,后来就在去年司昭纳了位妾,据说还是司盈进言让自己父亲纳妾为司家再续香火。
这倒是成了坊间奇谭。
司盈挑了一会布料,带着惊语上街闲逛,惊语原本不解却在司盈的眼神提醒下发现了一直尾随二人的两个小厮,司盈早就料到苏倾络不会这般轻易放自己出府,一路上都观察着,还真就让她逮到了有人跟踪,所以她才没有直接去香料铺子。
“若是天黑前买不到香料,咱们屋内没熏香用还好,父亲那边可是等不了的。”司盈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惊语思索片刻,点头称是。
一主一仆正闲逛着,前方突然冲出来一群乞丐,像是两伙乞丐因为什么事起了纷争。司盈立马转身想远离,大街上闹闹哄哄的,很多人都不想和乞丐沾上,都一窝蜂的往回走。
人群汹涌,一女娃娃被撞倒,手里的糖人碎了一地,正哇哇大哭,也不知道家人何在,司盈想伸手去扶孩童,一个没注意被迎面冲来的汉子撞了下肩膀。
伸手护住了女娃,司盈回眸却找不到惊语,许是被人群冲散了。怀里的小孩正哭的厉害,眼泪鼻涕抹了司盈一身,可司盈却不嫌弃,小女娃可怜兮兮的揪着司盈的衣领,被吓得说不出话。
两伙乞丐打了一会就一溜烟跑不见了,原是有店主报了官,到底是寻衅滋事,乞丐们都不想进牢狱。怀里的女娃娃可怜得很,司盈想再买一个糖人哄哄小孩,一摸袖口,钱袋竟不翼而飞。
“竟然遇上了个贼!”司盈想起刚刚撞到自己的大汉,只能认栽。“你知道家在哪吗?”司盈替小女娃整理好衣裳,问道。
女娃娃点了点头,毕竟也不是很小的小孩,看模样七八岁了,司盈本不想掺和这趟浑水,但是她一看到可怜的小女孩就总会心软,灰头土脸的,衣裳还全是补丁,大冷天的冻得哆哆嗦嗦,像极了小时候的她。
“姐姐送你回家。”司盈牵着女娃娃的手,在小女娃的带领下走出了阙街,惊语很聪明,不出意外如果找不到自己应该会在香料铺子等,毕竟今天出门的目的就是去香料铺子。
司盈想着,跟着女娃娃走进了一条巷子,巷子的尽头隐约能见到几户人家,都是小门小户。
北风从狭小的巷子口吹进,冷的刺骨。司盈缩了缩脖子,将下半张脸尽量的埋在衣领里,还差几步就走出巷子,女娃娃指着前面的一个小瓦房回头冲着司盈笑。
终于送到了家,司盈想和小丫头道个别,“回家去吧。”
女娃娃仍旧笑着,许是很久没见过这般纯真的笑容,司盈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带着这样的笑去讨好苏倾络,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宠爱,反而获得一顿毒打或是辱骂,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
女娃娃还是没有回家,只是傻站着冲着自己笑。
“怎么了?”司盈以为她还有话要跟自己说,想上前寻问,没想到霎时脖颈一疼,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
“兰娃干的不错,这一看细皮嫩肉的,定能买个好价钱。”
是那个撞到司盈偷了钱袋子的汉子!
“这天底下心底善良的好姐姐,啧,真是太多了。”女娃娃一瞬间变了脸,原本可怜、让人激发保护欲的表情转而被冷笑替代。
兰娃看着倒在雪地里的司盈笑得可怖,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这么喜欢帮助别人,那就帮人帮到底吧,虎哥,今日五五开,如何?”
阳光洒在兰娃的侧脸,那抹笑阴森可怖。
“好说,记得找那人要赏。”汉子扛着司盈顺着小巷子走去,那方向是中京最大的赌场——极乐堂。
再醒来的时候,司盈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绑了起来,粗粝的麻绳绑的很紧,想要挣脱开根本不可能。双眼被蒙住,司盈的听觉被放大,耳边闹哄哄的,几乎都是男人的声音,还有一些司盈听不懂的语言,不像是中京人士。
“买定离手!今日可是上等货!”尖利的嗓音在司盈耳边炸开,“起步价一千两黄金!”
鲜红色丝绸掀开,呈现给一众赌徒的是一妙龄少女,玲珑身姿,肤如凝脂,虽说双眼被黑布条覆盖,但也能让人浮想到黑布下是一双怎样动人心魄的眼睛。
听到价格后人群里炸开了锅,极乐堂从来没卖出过这么高的价格。
台下皆是沙丘人,中京人都称他们为边境秃子。沙丘人凶悍好战,靠着骑射和黑铁矿在北部沙漠有了一席之地,中京也要礼让三分。
但沙丘人人丁稀少,女子更甚,为了族群绵延,如此便出现了倒卖人口的组织,极乐堂说是赌场,实则是做着卖女人给沙丘贵族的买卖。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值得一千两黄金?
“名门闺秀,好汤好水伺候着的必定好生养。”私卖师咂巴着口中的饴糖,将司盈这一千两黄金的身价吹的天花乱坠。
司盈尝试着挣脱绳索,可这绳子的绑法就是专门针对想要逃跑的人,私卖师贴近司盈的耳边,轻声满语,仿佛是在下达死亡通知。
“别白费力气了,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怪不得自己让司澄出了那么大的丑,昨日苏倾络不找自己的麻烦,甚至还不阻挠自己出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她这个“母亲”可真够狠的。
“你可知我的身份?”司盈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自己和惊语说过香料铺子傍晚关门,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看衣裳、走散以及自己送那个小骗子回家,再到如今距离傍晚应该不差多少时间,惊语见自己迟迟不现身,必定会设法求救。
如今,一切都只能指望司盈看上的小婢子了。
私卖师勾唇,鼠眼微眯,矮小的身子随着烛光环绕着司盈踱步像极了看守猎物的豺狗。
“我这儿只拿钱办事。”私卖师几步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台下叫价已经接近尾声,目前最高叫价为两千一百两黄金。
一身穿青绿色衣衫的小厮急匆匆的从侧台赶来,恭敬地匍匐在私卖师脚下,小厮模样清秀,看着只有十一二岁,“三爷,门外来了个贵客。”
被称作三爷的私卖师摆了摆手,“开卖已经开始不准入场,边境秃子又不是不知道规矩。”
小厮连连点头,许是很紧张,说话有些口吃,“来人不是......沙丘人......”小厮断断续续说着,还没说完就被三爷打断。
“不是边境秃子,那更不能进场,低调点请回去。”
“可,可是,那二......”
“可是什么?二个头,赶紧请回去!”三爷有点不耐烦了,伸腿踹了一脚那小厮,这时侧台大门打开,三爷闻声立刻大骂,“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
台下的一众沙丘人都望向大门打开的方向,来人一袭黑衣,未束起长发仅用一根黑缨带绑着发尾,步子随意,远远瞧着便能看出此人风姿过人,只是定睛一看,那人腰间的腰带竟是一柄泛着冷光的软剑!
“好热闹。”贺云殊随手荡着腰间软剑上挂着的穷奇玉佩,不知那玉佩上的银绳究竟是何物竟然不会被软剑斩断。
三爷看清来人的脸面后,连忙跪在地上,“见过爷。”
“哎?三爷怎能跪?应是我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您跪。”贺云殊立于台下,阴阳怪气的说着,三爷一听冷汗顺着脸颊直流,“哪儿啊,我才是那不长眼的东西,我该死,我该死。”三爷面贴着地,连连磕头。
“三千两。”贺云殊挑眉,对着手中的穷奇玉佩吹了口气,三爷一脸疑惑的看着贺云殊,等待下文。
贺云殊对着司盈扬了下下颚,“三千两,人我要了。”
“三,三千两黄金?”三爷听着那惊人的数字有些发懵,贺云殊懒得再与三爷废话,纵身一跃,立于司盈身侧,伸手摘下蒙住司盈双眼的黑布。
早在贺云殊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司盈就知晓来者何人,黑布拿下,双眼还未适应周围环境的光,秀眉微皱,下一秒狐眼就被一只大掌覆上。
贺云殊伏在司盈耳边,轻笑:“又见面了,逛花楼的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