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若邻213

46、蒲公英（45）

　　志愿已经报好，录取通知书也寄到手中，大学的钟声一天天逼近。竟禹圣会去北京，而我留在浙江，我们注定相隔千里，饱受思念之苦。我们也许会打电话，会在ＱＱ上聊天，可以通过视频看到对方，但是，这种远距离的恋爱，我不喜欢，也不是我要的结果。这样两人都不会幸福，将来倘若有什么事情，比如他遇到了更心仪的女孩或者出国深造，就会有牵绊。谈恋爱，不就希望以幸福换幸福吗？
　　我想让我们的爱情在分离那一日走向终结，没有任何消极的理由，好聚好散。那么，我还犹豫什么？不是我给他们一些时间，而是我还给他们时间，只是这时间，来得太迟，太少。
　　我没有口头答应他。
　　邱元啸忽然恶狠狠地望着住院部，说：“如果竟禹圣不肯说那些话，我会要他很惨，你最好劝劝他，不要让我们动手，否则就算他有武功我也不怕！”他的眼神很吓人，以前听疏夏说过，邱元啸做起事来什么都顾不了，中学时有一次和几个同学冲进别班，愣是当着老师的面把一个同学打进医院。我不寒而栗，却硬着头皮说：“你不怕他，难道他会怕你们吗？别说你们几个混混了，就算是拿着枪的人，他也不曾怕过。你放心吧，我会退出的，但不是屈服于你。你最好改改脾气，因为疏夏会很担心。你最好别出什么事，不要叫她躺在病床上还不省心。”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接下来几天，我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向未来，
　　“禹圣，假如，我是说假如，以后见到了比较好的女生，不要瞒着我，跟我说——一定要跟我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胡说八道什么？我不喜欢太好的女生。”
　　“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不管以后能不能遇到好的人，我都不会喜欢。”
　　“以后的事情也没个准。以后相隔一江一岭就像你我中间设置了银河，我可受不了一年见一次面；女孩都想要在哭的时候有肩膀可以依靠，以后咱俩相距这么远，难不成我为了靠着你的肩膀大哭一场还专程跑到北京去？以后我应该找一个相貌丑陋的男生，这样我才有安全感，就不怕人家和我抢了……以后的事情，我们说不准的。”
　　他沉默。
　　他不是笨蛋，在我天天给他灌输这些想法的时候，自然听出些味道，也渐渐愿意与我谈以后的事，从他的话中我隐隐约约听出他和我一样，越来越正视分开这一结局。
　　该是做个了结的时候了，就让我再做那个宣布的人吧。我约他到河滨公园见面，要求他和我一样带一张纸条去，写上我们对我俩未来四年甚至十年、几十年的安排。这个题目有些笼统，不知道他懂不懂我的意思，不管了，这种事还是模糊一点比较能让人接受。我郑重写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黄昏，夕照那样美，好似一座罗马宫殿在彩霞中忽隐忽现。我们去“安且吉兮”吃晚餐，聊的都是儿时的开心事以及成长中的烦恼。
　　“我小时候啊就是个男孩子，天天和同学爬树、下河，有一回我在游泳，被我妈知道了，她拿着用来烧饭的这么粗的木头杀过来，揪起我便打。”
　　“我也去游过泳，但是揪我的是奶奶，我跑得快，一次都没挨板子！”
　　“瞧你得瑟的！”我大笑，其实这只是一种掩饰，我没办法真的开怀大笑，笑出来的声音像是经过挤压的，变了调。
　　我们聊着，轻松，愉快。
　　“禹圣，”我忽然严肃起来，“你看每个成长里的人是不是都像蒲公英？”
　　“蒲公英？你是说，它们分别的时候一到，风一吹就散？”
　　“呃……对，这也是其中之一。我说的是顽强，没错，我觉得顽强是它鲜为人知的品格！”我说，“你看我们，每个走过来的人，虽然家里的物质条件变好了，但我们背负着更大的压力。我们会叛逆，有时候人还要以什么八零后九零后来划分人群，这个世界多了障碍，不光是放在我们的前途中，还有人与人之间，可你看，放弃人生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少有人一帆风顺，甚至有人不断地出任悲剧主角。”我哂笑，笑自己道：“你看我，不就是个例子。以前总有人说我坚强，但我觉得我是顽强，顽强是出于人生的无奈，如果有得选择，我才不想面对这么多麻烦事呢！”
　　“我记得鲁迅说过一句话，很奥妙——‘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以前一直没怎么看明白，我想现在有了你刚才的说法，我有点懂了。不过，是有点，不是完全明白。”
　　　　“蒲公英撕碎自己一样，诠释生命的坚韧。”我喃喃自语。其实很多人在人生路上走的时候会有很多的想法，他们不知道，这些想法记录的正是他们的成长历程。每个人的生命中有很多值得自己去思考去玩味去珍惜的东西，亲情、爱情、友情……有没有想过正是这些情感，成就了我们的人生？正是因为我们每一个人拥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世界——包括一个人的感情——所以我们的生活其实是丰富的，有价值的。很不理解那些跳楼吃药自杀的人，为什么不活着？活着，才能体会到生命的美妙！我紧接着说：“不到最后一秒，绝不浪迹天涯，就算是大风大雨，也要潇洒盛开一回——这，就是蒲公英，也是人生。”
　　我们相视而笑，放肆地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放开地笑过。
　　晚上八点，河滨公园里，我们相拥、相吻。眼泪落下，融汇在一块儿——兴许，这是我们最后的缘分。
　　竟禹圣，我们都是蒲公英，经过努力，终于长大，终于看见六月的阳光，也终于要离开原地，进行流浪与寻找下一个归属地。每一个长大了的孩子，都应该现实一点，因为，走出高中，我们的生活便有了另一对翅膀。在未来，我们都有一片需要自由闯荡的天地，那里会有暗礁、暴风雨，会有鸟语花香，那里才是我们的未来。北京与杭州，也许隔着的不仅仅是京杭大运河，也许还有两颗渐行渐远的心。与其变成陌生人，不愉快地说再见，倒不如善始善终，再做对朋友！有朝一日，再见面时，让我们友好地说声，你好！
　　回到家，我打开纸条。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才是我们最后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