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若邻213

43、蒲公英（42）

　　“这段时间和竟禹圣相处得还好吧。”妈妈突然问我，吓了我一大跳。
　　“我们俩本来就是安分的人，碰上这些倒霉事，当然更加安分了。你放心吧。”
　　“什么倒霉事！”
　　“我就是随口一说。”
　　“记住，这些都不是倒霉事，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认为自己倒霉！你要这么想，倒霉的人再倒霉，还是会有更倒霉的人给他垫底的！”
　　“你能不一天到晚扯到死吗？妈，我心脏不好！”我怒。
　　“好好哈，不说，不说。知道吗，你们两个给了我一个惊喜？你知不知道高考前我的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哎呀，那真的是有只小鹿活蹦乱跳，我是真怕呀，怕你们谈恋爱，一谈把自个儿的前途给弹了。高考结束后，我这呀是天天吃不香睡不着，又是担心你的高考，又是担心你的考后状态，我还假设过好几种结果，一遍遍提醒自己，不管她考得怎么样，都不要做出中考时的蠢事来。唉，妈妈都是这样，总要操心，可是有时候，操来操去，把自己的心给操慌了……”妈妈终于会笑了，“唉，这小子太过分了吧，把我女儿骗走了，看也不看我一下，这还得了？”
　　“妈，人家每天都来，但是没说过话，是我嘱咐的，我怕你生气。”
　　“傻瓜，允许你们在一起，又怎么会生气？我这不是折磨自己吗？律庄，扶我去隔壁，我要和疏夏说几句话。”
　　我小心地扶起她，往疏夏病房走。她坐下，摸索着，拉起疏夏的手，说：“疏夏，阿姨明天要进手术室了，你要不要起来看我一眼？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妈！”我怒。要叫醒疏夏也不能说这么不吉祥的话啊！她朝我摆摆手，让我别吵，然后继续说：“疏夏啊，你是个律庄的朋友，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对她。如果可以，疏夏，阿姨和你比赛好不好，看谁先醒过来……把律庄拉扯大，那是真的不容易啊！我没有你们那么好，从小就有爸妈在旁边，我妈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就生病死了，我爸呢，好不容易看到我结婚，好，脑溢血，跟我妈一起过了。你现在有爸妈，可千万别贪睡啊。你比律庄好多了，她有个爸爸跟没有一样，你有爸妈，所以要赶紧醒过来，就当孝顺一次，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我又一次落泪，泣不成声，只好躲到外面去，怕自己的眼泪会引诱出妈妈的眼泪，或者影响妈妈的情绪进而影响到她的手术。在门口，我遇见竟禹圣，我问他：“可不可以和我妈说说话？”他摸摸我的头，答应。
　　“阿姨，原来你在这啊。”竟禹圣露出灿烂的笑颜，坐在妈妈身边，“疏夏，阿姨在旁边，你不想起来祝福她手术顺利吗？”
　　“哎哎，禹圣，疏夏的手指动了一下，我感觉到了，她会动了，她有知觉了！她一定想起来，一定是这样。”
　　她把医生叫过来。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疏夏，说：“虽然她还是没能一下子醒过来，但你们需要继续不断地努力，一定会有结果的。千万别放弃。“妈妈紧紧握着疏夏的手，很是担心。
　　“阿姨，疏夏这是要你顺利完成手术呢。”
　　“禹圣啊，阿姨拜托你，千万要好好照顾律庄，我知道，这点你一定做得到，不然，我们律庄就白费心思了。”
　　“嗯，我会的。”
　　“阿姨知道，你们还年轻，一生一世的承诺不现实。但是，阿姨求你，在你们交往的时候，不要辜负她。你也是知道的，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
　　“妈，你在干嘛呀？我不要疏夏照顾，不要竟禹圣照顾，我这辈子就认准你一个妈，这辈子我就是一个啃老族，你非得照顾我一辈子不可，不然，你前脚走，我后脚跟上，我算是赖上你了！”
　　“你敢！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吗？你都二十岁了，说话做事应该像个大人，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你滚出去！”妈妈火气冲天，身子一颤一颤。
　　“我们都可以试试！” 我赌气道，竟禹圣拉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惹恼妈妈，不要让她激动。
　　“连说话的风格都一样，你们注定一辈子是母女，”疏伯伯走进来，说，“律庄啊，话不能这么说，你妈也是害怕，你就由她嘛，随她杞人忧天。”
　　妈妈不好意思地笑，拍拍疏夏的手。
　　“律庄妈妈，你说你这是操的什么心，不要跟我女儿说什么遗言一样的话，搞得人心里慌得很。你呀，就安心地进手术台，吉人天相，放心吧。”疏伯伯说。妈妈点点头，嘴角颤动。
　　我是一个胆小鬼。手术时间，我没有在手术室外等，而是一个人躲到天台，感受夏风的呼吸，亲吻太阳的泪滴，回忆过去妈妈的点点滴滴。都说世界上没有神没有鬼，我曾经深信不疑，可是现在，我宁愿相信有。我的外公外婆，我的爷爷奶奶，我的亲生母亲，我的姐姐，如果听得到我的话，请千万答应我，保佑我的妈妈。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
　　有人抚摸我的头。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这时候需要沉默来代替千言万语。
　　风吹散我的发，却吹不去我的忧虑与悲伤。人生这条路，实在是太公平，一份收获换一份代价，一份欢喜换一份愁楚，公平到让人彷徨，公平到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自认倒霉。为什么老天赐予我美好的亲情、友情、爱情，然而，还要附加生与死的离歌，分分合合的乱麻？我读不懂自己，读不懂人生。也许，迷糊，本身就是一种人生。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不敢接，一曲《Lucky》完毕，我始终没有勇气看一眼来电显示。竟禹圣拿起我的电话，拨回去，我明白，他是要替我承受这种让人窒息的滋味。
　　“喂，律庄，听好了，要冷静。”他那般郑重其事，紧紧抓着我的手，“医生尽力了……”
　　“妈，妈……”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去见见妈妈的最后一面，于是不等他说完，飞奔下楼。因为太急，没有注意到阶梯，跌倒在转角，腿脚很痛，痛彻心扉，索性嚎啕大哭。
　　“喂，你做什么？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
　　“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医生尽力了，所以阿姨没有事情，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他过来拉起我，露出奸笑，第一次发觉他就像个小孩，这么严肃的时刻都能开玩笑。
　　我转个身，赶紧擦泪，一本正经地问：“我妈没事了？”看到他坏笑的样子，我突然很生气，重重打了他一拳，骂道：“你这个混蛋，你几岁啊！这这种事开玩笑，你是嫌我活得太腻了还是……”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住了口，问他痛不痛，他摸摸我的头，笑我是傻瓜，然后拥抱我，说：“小的错了，请小姐消消气。”
　　“要是你下次再这样怎么办？”
　　“那……你下次打轻点……”
　　“嘿，你敢！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真的被吓死了！你要是还有下次，我就……”
　　“嫁给我！你要是答应嫁给我，我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我一下子羞红了脸，笑着不答。
　　“怎样？”他俯身看着我。
　　“趁火打劫，不要脸！”我推开他，急冲冲奔向妈妈的病房。
　　我到病房时，疏伯伯和黎叔叔在房外互相推着一张纸。黎叔叔小声说：“这钱您一定得收下，我们应该还的。”疏伯伯再三推辞：“唉，当初庄子救我们家疏夏时，我们就打算给你们一笔报酬。我们做生意的人，以为做什么都得用钱，你就不需要当回事了。”黎叔叔再度把支票递过去：“你看，您每回看您女儿都捎上我家的，这已经让您破费了。”疏伯伯故意摆出一副不高兴的面孔:“瞧你说的，什么叫捎上？你要这么做，那咱们的交情也只好就此断绝啦！”黎叔叔无奈，只得把支票又收回去，冲我们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