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端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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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五十六分，瑞程集团的地下停车场C-3区。
瑞程的整个停车场一共分三个区，C区是最靠里面的一个停车场，不仅七拐八拐简直能把人绕晕，而且还没有直升到集团地面以上楼层的电梯。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A区和B区的停车位对于瑞程集团的员工来说就相当于鸟儿每天早上等吃的虫，而来迟了的话，就只能悲催地把车停在并不怎么美好的C区。
现在距离瑞程九点的上班时间还差四分钟。一辆车子开进了C区，在里面熟门熟路转了几圈后，停在了一个比较角落的位置。
车主人熄火下了车，正好碰上了停车场巡逻的保安。
保安大叔礼貌地和车主人打了个招呼道:“郑总。”
被称作郑总的男人打眼一看约摸近六十岁，是瑞程的高层领导，但是风评颇好，员工们评价他都是“没什么架子”、“亲和力高”之类的话。
不过确实，他是个看上去面相极其和善的人。
按说混到了他这个位子，在公司有个固定车位也是正常的，郑总也有，却是他主动选到了C区的。
锁了车，握着车钥匙和保安大叔摆了摆手，应道:“辛苦了，我先上去了。”
“您慢走。”
郑总又扬手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往着电梯的方向去了。保安大叔也背着手继续自己的巡视工作。
他溜达着走向了停车场别处，离郑总停车的地方越来越远。片刻后，一辆摩托车在车群中穿梭着，极其灵巧地驶进了C区。
在几乎一水黑白灰商务风轿车的瑞程集团地下停车场，这辆漆成亮眼青绿色，车侧边还有着咆哮的白虎logo的摩托车就格外显眼了。
摩托车停在了一排车的尽头靠墙位置。一个浑身上下黑卫衣黑破洞裤黑马丁靴，活像夜行侠一样的女孩麻利地停车、熄火、下车。随着她的动作，她衣服袖子和下摆上缀着的细碎流苏也荡来荡去的。
瑞程集团的地下停车场对来宾同样开放，但是如此穿着风格的来宾，倒还是一年之内也见不到几个。
女夜行侠连头盔都没摘，显然是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她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软件首页上是一个证件照的头像配上几行基本信息：
岳川清秽师合作社——舒桉楠——工号：3972——今日待办外勤任务5项——当前进度:0％
岳川清秽师合作社是这儿唯一一家清秽师的机构，负责整个岳川及周边一些地区驱除邪祟之类的工作。舒桉楠五年前就开始在这里工作了。合作社双休餐补保险该有的福利一样都不缺，除了轻则容易受伤重则容易送命外，这份工作几乎挑不出什么别的毛病。
舒桉楠点进自己的外勤任务一栏，刷新后屏幕上显示出了五个人的身份信息，排在第一个的正是刚刚坐电梯上楼的郑总。
“郑明炳、威胁分类乙级、信息无误......这什么名字这么难读。”
舒桉楠兀自咕哝着，而后点开了任务简报。上面显示出了问题的不是郑明炳的人，而是他的这辆车。这辆倒霉车最近招上了一种专门偷喝汽油的小妖怪，因为外形像个小号的猞猁，于是业内亲切地称它为“偷油猫”。这种东西是打从汽车普及之后才多起来的，嗜汽油如命，一天不喝浑身难受。
偷油猫虽然是妖怪，本身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但如果惹上了可不止是多付汽油钱这么简单的事情。偷油猫凡是盯上了一辆车就不会换，而如果一辆车反复被它偷喝汽油的话，极其容易引发很严重的事故。所以一旦发现必须第一时间去处理。
像今天这个偷油猫就是舒桉楠接到的临时任务，并且插队排在了第一个。不过好在虽然突然，这东西并不难对付。
停车场最靠里的地方不太通风，闷得舒桉楠还是摘下了头盔。
她抬手捋顺了扎成低马尾的银灰色头发，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小管液体，这是早上她接到任务之后从自己的摩托车上取出的汽油。一般处理偷油猫只需要先弄点好油把它引出来，观察一下偷油猫的性格如何。如果是那种作天作地脾气极差的，那么直接“就地正法”，免得它再去威胁到其他人的安全；如果性格相对比较温顺，那么就可以趁它吃的正欢的时候随便使个最基本的术式把它定住不动，带回去教育好，再送到有合作的油田当个打工仔去。
手里的那管汽油已经引出来了车上的偷油猫，不过看上去这只似乎脾气不是一般地坏。舒桉楠干了清秽师这一行五年，眼前这只在她经历过的偷油猫里能排进性格恶劣的前三名。从被汽油引出来到发现舒桉楠站在几步之外后，就一直守着那管汽油对她龇牙咧嘴。
舒桉楠心想就这性格，偷油吃的时候八成也不会对油箱有多温柔，还是趁早处理了免除祸害吧。
每个清秽师在做工作的时候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但除了极少数天资极其好的清秽师，大多数人在面对妖邪的时候，发动术式都需要借助媒介。媒介都是一些本身就能够辟邪的物什，比如说玉石、红线、符箓等等。
舒桉楠工作时多用到的是她师父给她的铜钱。铜钱经万人之手传递，阳气盛，刚好与邪祟的气息相克，在工作的时候效果立竿见影。
舒桉楠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了那一把铜钱，扒拉出了一个清代后期的。刚捏在手里准备动作，突然“叮”的一声，电梯提示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在空旷无人的停车场里格外明显。
几秒种后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也跟着响起，舒桉楠回头伸着脖子望去，只见那人和任务简报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是郑明炳！
“嘶……大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舒桉楠内心万般无奈。她一回头，见偷油猫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的刺激，顿时炸起毛来想要四下逃窜。
这人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她做事的时候来，偏偏B区的电梯离C区并不远。估计她现在施术的话，郑明炳刚好来得及现场观摩完整个降服偷油猫的过程。
至于观摩完之后是给她鼓个掌，还是大叫“有妖怪啊”然后连滚带爬地跑走，那就说不定了。
没办法，她只好眼疾手快冲上去一把扯住它的尾巴，另一手抡起自己的摩托车头盔对着那只偷油猫的脑袋砸了一下，这一下的力道拿捏得极准确，既保证了偷油猫起码半个小时之内不会醒过来，也没有用力过大导致场面过于血腥。
她三下两下把偷油猫塞进自己腰间的一个墨绿色暗纹束口袋里。
普通的束口袋自然是装不下小号猞猁一样大小的偷油猫，但这个特制的袋子不一样，袋口有一道术式，即便是塞进袋子的东西过大，也都能被这道术式瞬间变小，然后成功放进去。
是以被合作社的人们命名为为“拓展包”。
把晕过去的偷油猫丢进拓展包后，舒桉楠赶忙起身赶快开溜。
郑明炳绕过拐角，视线所及范围能够看到自己的车子时，舒桉楠已经溜到了自己的摩托车旁，跨上车准备离开。
她能感觉到郑明炳的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不过那也只是短暂的一两秒。很明显郑明炳没有多想，大约只当她是个格格不入的访客，而后便拉开车门取自己忘拿的东西了。
这只是工作中偶尔会遇到的小插曲，接下来舒桉楠得先把手上这偷油猫带回去找人处理，还要去做剩下的的那几个任务，工作量令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感到相当地“充实”。所幸今天的其他工作都格外顺利，甚至能比平时还早收工半小时。她打开手机点了个外卖，这样自己回家的时候，晚饭正好送到。
外勤清秽师每周轮换，每个人一般是一周外出做任务，一周留守在合作社应对突发情况。同时为了方便，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住在合作社提供的单间公寓住下，休息的时候再回自己家。
单间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此像舒桉楠这种直接长住在这的人也不少。
回到合作社的时候五点整，大家都还没有下班。舒桉楠进了门，看见他们一群人围在一处，似乎是在看个什么新鲜玩意。
“看什么呢？”她出声问道。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第一个抬起头，朝着舒桉楠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看到她之后目光顿时鲜亮了起来：“小舒姐你回来啦。”
“嗯。”舒桉楠应了一声。
“你快过来看。”
舒桉楠慢悠悠地晃过去，几个人让出了一条缝给她。透过这条缝，舒桉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她白天抓回来的那只偷油猫吗！
说实话要不是花纹相似，舒桉楠都没认出来这和她抓的那是同一只。就在大半天前这货见着生人还龇牙咧嘴，喉咙里示威的咕噜声能传出去二里地，这才多久，变得比家猫都温顺。
舒桉楠见状，刚要冲出嘴的那句“谁让你们把它留在这的”又硬是咽了回去。
此时这只偷油猫正规规矩矩地端坐在绒毛垫子上梳理自己的毛发，感觉到围观它的人似乎又多了一个后抬起了头，然后一眼就看到白天拿头盔暴打过它的舒桉楠。
“嗷！”
偷油猫一嗓子喊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它顺势就要跳起来用能咬穿油箱的钢牙朝舒桉楠招呼过去，却在半空中被从一旁伸出来的手又给按回了原地。
偷油猫心有不甘但却挣不过手的主人，扭了几下之后只好作罢，只是它依旧用那双深橘色的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舒桉楠。
舒桉楠突然想起白天在合作社的群里看到有人发什么“我们终于有猫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帮人口中所谓的小天使，就是只钢牙汽油猫……
“花椒，不能咬人。”
好么！敢情这连名字都已经取了啊！
那只按着偷油猫花椒的手松了点力道，就势还摸了两下它的头，这才把它安抚下来。他抬眼看向刚刚那个瘦高的男孩，道：“柯纳，帮我把剩下的猫粮端过来，谢谢。”
“好嘞。”
柯纳一溜烟跑去了合作社的厨房。
围观花椒的社员们渐渐散去。舒桉楠边沉浸在偷油猫居然吃猫粮这个格外超出她知识范畴的事实里，边拖了个凳子坐到还在撸猫的那个人对面：“欧阳老师你要把它留下？”
她对面的岳川清秽师合作社社长欧阳秋先生闻言点了点头：“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和舒桉楠倒骑在靠背木椅上的不拘小节款坐姿不同，欧阳秋虽然很是随意地轻靠在椅背上，却仍能给人一种庄重感。他穿着深灰色盘扣短衫，仔细一看还能从这衣服上看到修竹图样的暗纹，加上合作社本来对外的伪装就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高端茶叶店——清合茶舍，欧阳秋坐在此间，倒正像一位颇为温和儒雅的店长。
可惜这幅古色古香的画面里掺进去了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元素，那就是舒桉楠。两人对面而坐，那种属于两个世代的差别感一下就变得格外鲜明。舒桉楠此时此刻刚从外面跑了一天回来渴得不行，目光搜索到欧阳秋面前桌上的普洱茶，三下五除二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杯又一杯灌进了嘴里，这才觉得自己嗓子不再冒烟。
她还想再劝劝欧阳秋别养这只偷油猫，话刚到嘴边，从厨房回来的柯纳一阵风似地飘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个碗。
花椒见到猫粮后眼睛放光，那仿佛看到山珍海味一样的眼神让舒桉楠觉得这货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
花椒倏地一下坐起身来，但始终没舍得离开欧阳秋的膝盖。
柯纳放下碗，从里面拿出几粒猫粮，挨个喂给它，后者全程没有任何反抗意图，甚至吃完还蛮是感激地蹭了蹭柯纳的手。
什么鬼......这偷喝汽油的玩意儿竟然还能吃猫粮？
舒桉楠一副震惊又疑惑的表情盯着柯纳，后者朝她点了点头，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舒桉楠将信将疑地捡了一粒猫粮喂过去......
“嗷呜嗷呜嗷呜呜！”
舒桉楠气得把那粒猫粮往碗里使劲一扔，愤愤道：“我看我就是没动物缘。总之爱养你们养吧，但是事先说好一点，我俩在这井水不犯河水。”她指着花椒又说：“要是哪天给我发现你在这个楼里碍我的事，我就直接制裁你个臭猫。听！懂！没！”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几下。她看了一眼手机 ，道：“我外卖到了，先上楼吃饭去了。”
她站起身，站在合作社那伪装成茶叶店门脸的大门前接过了外卖。
路过的柯纳瞧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凑过来笑道:“小舒姐，又是跟你一个姓的甜点呀？”
舒桉楠单手扯开外卖袋子，递过去一个精致的小包:“带你的份咯。”
随后她在柯纳的道谢声中挥挥手，拎着袋子里的舒芙蕾回了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端倪（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