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嬲你！（原名：那时流年有暗伤）》木落双鱼

46、第四十六章 一生只在别离中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些埋在日常琐碎中的导火索，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被引燃。

　　妈妈在交了罚款后，很快被放了出来。我心里的这块大石头，自此终于落了地。我没跟她说起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只是很小心的，不再提起从前的事——不仅是因为我的内疚，而是爸爸的那件事，或许她比我更为在意，更难以释怀吧。

　　在赵锟的帮助下，我很顺利地拿到了签证，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听闻他说弟弟和妈妈回国看望他，我开玩笑说：“哥，那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也不带我见家长。”

　　他沉默了很久，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婉芝，还是等到去美国的时候吧……”

　　虽然我读不懂，他笑容里隐含的几许哀伤，可我也没多问，想着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所以我只点了点头，应了声。

　　此后将近一个月未见赵锟，我忙着看书准备，也太没在意。平时只跟他从电话中交流、了解彼此的情况。可是最近几天，他的电话明显减少，有些不详的预感开始蒸腾起来。内心的退避，一直驳斥着脑海里的想法，直到那个酷似赵锟的人，拧着眉站在家门外的时候，我内心的不安，才终于弥漫开来。他对我说：“我哥现在在医院，之前他没告诉你，不过现在……你还是来看看吧。”

　　毫无心理准备。裙子不小心套反了，扣子扣错了几个。心神不宁的我，硬是因为这些小事，多折腾了十来分钟，才出了门。

　　——

　　走进医院的住院部，我一眼就认出，那双眼噙着泪的中年美妇，就是赵锟的妈妈。可是她并没有看我，只对赵铭挥挥手，示意我们进去。

　　空寂的长廊，没有平常见到的护士和病人交错而过的情景，只有我和赵铭脚步的回音。医院向来人多，就算是住院部，也没理由那么冷清，这我的不安更上一层楼……

　　赵铭在门口就止步了，只对我说：“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我就这样紧张了起来，抓住他的肩膀，我扼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望着赵铭的脸，可他却只是无声地对我笑着。直到他的笑容开始细微地扭曲，我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力道，让指关节都泛起了白。

　　松开了他的肩膀，我歉然地看着他手臂上的指印，对他说抱歉。转过身去，我不停地对自己说，该来的，总也逃不掉，逃不掉的，早晚得面对。这一路的波折我都不想再提起，只让祈求上天能放过我们这对恋人……

　　我走到赵锟的床边，还没坐稳，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别哭……”赵锟伸了只手过来，“我可能没多少时间了，你得听好好听我说。”

　　我撑着泪眼，使劲捉着他的手，企图让他改口，收回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可我还是松手了，因为我发现他的手上，真的没有一点力气。尽管我不愿意相信眼前推测出来的一切，但是这一切就像无声的事实，一刀一刀地剐着我所剩无几的残念。

　　“对不起。”赵锟抚摸着我的发丝对我说。

　　我趴在一边，不愿抬头：“不接受道歉，我只要你好起来。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你不要吓我，我还要跟你去美国的，你还没带我见家长，你不能食言。”

　　赵锟轻轻地拉过我的手：“婉芝，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而别……更不该回来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一直被关在家喝药吧？其实我小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是后来去美国复发了，我才知道的。小时候，我总以为是爸妈不爱我，才生了个弟弟，呵……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为了留着他的脐带血，以防万一。”

　　听他说起这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抬起了头，皱着眉望着他。

　　他说：“我以前不懂事，也不知道有这么个缘由。因此总以为这个弟弟，是来掠夺爸妈对我的爱的人，所以我对他一直很不好，后来他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国外，咳咳……”

　　我扶着赵锟，有些慌乱：“别说了，你累了就先休息吧。”

　　“不，还是让我说完吧，我恐怕以后没机会……”他喘了会儿，接着说：“后来我在美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很抗拒用赵铭的脐带血，可后来当我知道……知道小时候发生的事时，我就更内疚得不想接受。对不起，我不该一声不吭就走了，可是那时的我，真怕自己会死掉，更怕自己死了以后你会忘记我，所以我宁愿抑制住自己的思念，也没给你一点消息。但是现在，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吧。”

　　有泪水涌上，将他虚弱的笑模糊开来。我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别说了，你已经说过这些了，但是你想被原谅，还是快点好起来吧。”

　　“我也想，”赵锟抽回他的手，摇摇头：“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恐怕……我就是觉得我错了，错在不该回来，如果我不回来，你今天就不会那么难过。答应我好么，以后不管你跟谁在一起，都不要忘了我。”

　　看到他一副像要陷入沉睡的样子，我不忍心看，只得别过脸去点了点头，轻声说：“对不起，哥，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这病不会复发的。都是我让你累着了，我就是个累赘人。”

　　我的手臂突然被他用力的抓住，疼的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他虚弱却不容置疑地说：“婉芝！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提前了一年回来。你很无辜，可是你总被人拖累，你高中毕业时的那件事，就是我害的吧，可惜我已经不能守在你身边，偿还这一切了。也好，这样牵绊住你，至少还有来生的期待。”

　　我摇摇头：“就当是你欠我的，下辈子你得还。”

　　“一定还。”赵锟的手终于松了松，他说：“我还记得，当时我跟你去山上烧香，那时你还说我许的愿，像是你孩子许的愿。其实当你的孩子就好，无条件地疼爱我，不会被抛弃，更不会被遗忘。我不想要来生，可我现在只能期盼来生……”

　　“哥，你太低估你自身对我的影响力了。打从一开始遇到你，我就知道，你注定会影响到我的一生。”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他睡着了，我轻轻地帮他掖了掖被子，又拾起他散落在枕边的几根头发。最后，我才走出病房。

　　赵铭走在我身侧，说要送我。当我在长廊看到他们那美丽的妈妈时，想出于礼貌地过去告个别，可她却红着眼睛冲上来咒骂我，那双染着指甲的手，更是向我招呼过来。我只双眼一闭不想动，也不想躲开——青青以前说得没错，我就是对他健康产生影响的人。如果不是为我奔波，他怎么会累倒，怎么会生病。我恨死自己了，是我害了赵锟，连我自己都厌弃自己，这个巴掌我承受得心甘情愿。

　　可是那声讨伐却始终没有响起，听到她的声音渐渐远离，我睁开眼睛只看见赵铭把她拉远了。

　　我不想离开，也没力气离开，所以我蹲在地上，木然地回想着我和赵锟的旧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抬头一看，是赵铭。他说：“其实不能怪你，虽然哥哥确实是因为你回来。那时他的确康复得不错，好好静养那么一年半载，应该就稳定了。可是有一天，有个神秘的电话打来，说是你要跟人结婚了，他才匆匆忙忙回来的。没想到、没想到回到这里，他一个没注意，就感冒了……”

　　“电话？”我失声问。

　　赵铭把我拉起来，对我点点头：“恩，我知道一定不会是你干的，你跟张倩一样笨……开心点吧，哥哥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看见他伤心。他要不是因为先前答应过你，可能这次真的会从你生命中蒸发。”

　　我没力气去反驳他什么，只说：“他要是再一声不吭地走，我绝对让自己来个车祸什么的，要不失意要不死去，总之是彻底忘了他。”

　　“可别了，你要是殉情了，张倩估计不能放过我。”赵铭走在我前面。只是我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自己的声音里，埋藏着一丝别样的情感？

　　我没说话，只仰望天空，是寻思也是为抑制自己的泪。经历了这些千回百转，都是这样的黯然神伤。如果我和赵锟不能在一起，那就用张倩和赵铭的幸福，作为对我不幸的补偿吧。能在一起，那是要多大的缘分……

　　——

　　赵锟终究没捱过去，尽管我哭得淅沥哗啦，可是内心却没有多大的悲伤，因为我还心存希翼——我希望那天他在佛前的祈祷能被听到，他来生真能当我的孩子，那么我们今生就还有牵绊和重逢……

　　张倩回来陪我，在赵锟的送别会后。我听到赵铭问张倩：“诶哟，姑奶奶，你怎么也来了，还专挑这个忧伤的日子来。”

　　张倩说：“怎么说，我跟你哥也是朋友啊，你以为他走了我不伤心不难过？我得回来看着杨婉啊！你知道她为他蹉跎了多少青春，吻别了多少才俊？再说了，要是我不回来，你妈找几个人把她扔进去，跟你哥一起化了，我找谁赔去。”

　　我将自己和赵锟的回忆，都收拾了起来，回了一趟D城。在那里，我把那天收拾的几根落发、用我的头发系好，。最后，我把它跟那些相片、仅存的只字片语，一起化成了灰，埋在那颗石榴树下。

　　在开始的地方结束，这算不算一种别样的圆满？

　　情深不寿。尽管我知道这句话的确切意思，可我此时只想曲解一番，把它理解为：曾经有一个人，用自己的寿命，化作对你的情深，因此情深、命薄。

　　此后，我的生活里，除了看书复习，就是看书复习。偶尔午夜梦回，我也不会觉得难过，我觉得他还会回来，有些事，适合无声无息地忘记。

　　——

　　迟钝的我，终于在两年后的某一天，幡然醒悟。那夜梦到了临别时的他，那是我们这辈子仅剩的十余分钟。那时的他说他不遗憾，因为遇到了我；他说他不放心，因为遇到了我；他说他的一生，都在与我的别离中渡过，他不能甘心……最后，他的眼神，更是扎得我心疼得从梦里醒来，泣不成声。

　　一生只在别离中。是，他早就离开我了，只是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自我催眠他总有一天会用另一种方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