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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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阮竺筠在老妪家修养了大半个月，身子渐渐恢复过来，她也如同换骨一般，对前路更有决心，所以龟缩于此并非长久之计，她向老妪说出自己将要辞别的念头。
“不中，你小小一女娃儿，离了这还能去哪？”没成想，老妪直接回绝了她。
“但我已是打扰阿婆许久，给阿婆添来不少麻烦。”阮竺筠每每看到老妪为了给自己谋口细米，不得已变卖了家里的老母鸡，便觉得分外羞愧。
“怎的打扰了，你帮我们这俩老东西做了这许多事，总帮着我们洒扫屋子，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且在这安心住，我们也无儿无女的，这些时日啊，早就把你当做自家儿孙看待。”
老妪说得倒是实情，在阮竺筠修养的这段时日，她帮着老妪一家干了许多杂活，往日在阮家阿娘不舍得让她做的事，这些日子她足足做了个遍。
阮竺筠听得出老妪的话里意思，她何尝不想在此处与他们二人共度此生，可清河郡也是她曾经的家，只要她活在这世上一日，便无法释怀。
“阿婆，羔羊有跪乳之恩，慈乌亦有反哺之情，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如今并非我想离你们而去，而是有些事应当要做个了解。”
阮竺筠说的决绝，她定定地看向前方像是无可阻拦。
老妪自知没法留住她，也就不多挽留，只是停留那晚，桌上难得多了几片薄肉。
临别时，老翁放心不下这半大的孩子，便给阮竺筠指了个方向，依他所言，近日平城的某位大人在清河郡外设了个慈幼局，专门收留些孤子，老翁让阮竺筠借着他家的户籍去慈幼局，至少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路上，阮竺筠问了几户人家，在干粮将要吃完时才找到慈幼局，此地距城内实在太远，倒也算不上荒凉，四周环境倒是绿树环绕，山鸟啁啾。
慈幼局立局不久，但局内竟意外的有人烟气，阮竺筠握紧行囊踏进门槛，院内的嬉闹声便接连传来，可当她迈入院内后，嬉闹声蓦得熄止，他们停下追逐玩闹，纷纷看向那个奇怪的家伙。
阮竺筠也没有赧意，她直直对上那几道打量的目光，脸上勾起极淡的笑意来回应，瞧见她仿佛朝自己笑了笑，他们便如同撒了欢的小雀儿般围上阮竺筠，一人十句关心着她打哪来。
阮竺筠自小没见过什么人，这众星捧月的场面她自是招架不住，她瞧见一个空子便要往外钻去，谁承想围着自己的那几小团被提开了。
她抬头望向眼前那人，只见他一袭玄色胡服，身姿威武挺拔，他低头看向她时，地上都盖了层暗影，也就是在那日阮竺筠才真正见识到何为七尺男儿。
她抬头望向眼前那人，只见他一袭玄色胡服，身姿威武挺拔，他低头看向她时，地上都盖了层暗影，也就是在那日阮竺筠才真正见识到何为七尺男儿。
“阿木，阿木！”
身边的孩子看见是他都兴奋地唤道，阿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问道：“你是哪来的小孩？”
阮竺筠脸上愕然，他瞧见她空张着嘴，却不说话，心道莫不是个哑巴，“可否指明一个方位你从哪来。”
阿木体魄魁梧，说话间神色阴沉，教阮竺筠吓得不轻，她合上嘴便抬手指了个方向，阿木朝她小手指的方向看去，坐落于那个方向的独有清河郡。
清河郡太守被范忠文领兵屠了全家，而新太守尚未上任，柔然不时犯兵于临城，清河郡城内流民无数，痛失双亲的孩提更是数不胜数，想必这小儿亦是其中之一。
倒是和局内的其他孩子身份无异。
阿木蹲下身来与阮竺筠平视，敛起目光中的警戒，“我生的这般吓人，你竟不敢瞧我？”
阮竺筠连忙摇头，正要开口说话时，一队黑甲踏门而入，院内霎时响起轰隆的脚步声，原是一派宁静祥和的前院如今反倒尘土漫天。
阮竺筠转头便看见那群黑甲，这些时日心里压抑着戾气在此刻尽数喷发，双眸渐渐混沌，内里染了朱砂的红浆翻涌而出，她双手握成拳，指甲嵌入肉里却浑然不觉。
前排那名的黑甲走到位置上便停下了，他立在阮竺筠三步的距离，只见阮竺筠蓦得冲向的那名黑甲，举起右拳便要向他锤去，那名黑甲没料到有个小人会向他出手，大刀一拔便要向阮竺筠的首级挥去。
“咚”得一声，大刀意外地没有将阮竺筠分成两瓣，被剑鞘抵在半空，而阮竺筠的那双拳被更为有力的一只厚掌握住，那厚掌握得自然，看上去并未浮起青筋，却教阮竺筠的重拳生生停了下来。
阮竺筠抬起红眸，怒瞪着眼前这阻了自己的人，只见眼前这男人续着羊胡，褶子盘踞了他的整张脸，腰背略显佝偻，可一派老态龙钟下竟生得一副明眸，闪着精光倒让人移不开目光。
阮竺筠望向那双眸的那一刻竟蓦得发怔，眸中好似伸出无尽的丝线，勾着她止不住直盯着那副明眸。
正对上红眸的那刻，男人的神色也顿了顿，略显慌乱地扫她一眼后，紧接着对上阮竺筠的眼睛。
“主公？”阿木适才看见阮竺筠正要出手攻击那名黑甲，被主公拦下后竟如同石化般呆滞原地，他在一旁看得奇怪，便出声道。
崔颢做了手势示意他切勿多言，阮竺筠的那双红眸渐渐变得清明，赤色云雾逐渐散去，余下便是愕然地看向崔颢。
崔颢放下她那双被握红的小手，和蔼地看向她问道，“手疼吗？”
闻言，阮竺筠才意识到手心里传来的阵阵痛觉，轻轻一扯都格外刺痛，她张开小手便见表面上横着触目惊心的血痕，但她也只是平静地看向那几道伤痕，淡漠得就像并非伤在她身上一般。
崔颢看向阿木，阿木心领神会后便走进厅内，片刻便领出一名年轻女子，她走近阮竺筠托起她的手端详片刻后，温声道：“你的手伤得不轻，我带你去上药罢。”
她点点头，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女人进去。
阮竺筠乖巧地坐在马扎上等着女人上药，这时阿木走了进来，他同女人耳语了几句，那女人便退了出去。
阿木神情复杂地看向阮竺筠，旋即他开口问道，“你会说话。”
阮竺筠吞咽了一声，她对他的恐惧还未散去，听见阿木这样说便猛地点了头。
也不知他在思量些什么，只见他眉头紧锁，凝视着阮竺筠，停顿片刻后又道：“你可愿留在此处？”
阮竺筠想起来自己来此便是希望此地能收留她，她当即颔首应下，至于让范忠文血偿一事，权且放在一边。
来日方长，先让范忠文苟活几年。
阿木见她答应，似也放下了心里的挣扎，敛起心绪问，“名姓，籍贯，家里人口，俱都报给我。”
出发前，老翁早已和阮竺筠对了口供，老翁让她把家里的情况给背下来，若是有人问起来此的缘由，她便道幼时被人掳走，出逃后便再也找不到本家。
听到阮竺筠回复的姓名，阿木的眼睛眯成一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向她冷声道，“你说的这些，能确保一切属实吗。”
阮竺筠心里一颤，被戳穿谎言后背后一凉，紧绷到抽搐的感受从小腿肚上阵阵传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对上阿木充满寒气的目光，任由那道目光剥离□□，探求内心。
“我作何要欺瞒你？”
不言而喻。
阿木凝视着她的面容，像是要将她的每一神色都一一解读，但阮竺筠脸上依旧不改从容，那副面孔分明是来自孩子的无邪，可阿木看着，却比成人更为阴险，或许那张脸就是一具恶鬼最为纯良的面具罢。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这许久，两人相顾无言，但心里各有忖度。
作罢，阿木撤下他的目光，到底是个孩子，我又何必将一个孩子逼得太紧，“晓得了，上了药后便来正厅。”
他转过身去，又像是不放心般紧接道：“你晓得正厅如何走的罢？”
“嗯。”
这期间，阮竺筠如芒在背，感受到阿木不在纠缠，她霎时退下身上的紧绷感，松懈的神情跃然于表，而这一切，都被阿木在转过身前捕捉到了。
待阿木走出门外，阮竺筠才真正放下身心，极度紧绷过后，身体便是无力的虚脱，她堪堪靠着椅把，径自吐了口浊气。
还是不善于扯谎。
阿木行事很快，局内阮竺筠的信息当晚便能生效，一名年轻女子领她走近内院，阮竺筠才得以看见此地的真容。
慈幼局在外表上确是一尊严肃的建筑，可深入内里才晓得大有乾坤，也不知在这有限的地界里，竟会辟出这许多土地用作孩子的玩乐场，前厅办事的官吏只有几人，可后院竟能容下这一大群孩子和护工也不显得拥挤。
阮竺筠走马观花似的逛了一圈内院，奈何内院实在太大，年轻女人便先把她带去休憩舍。
休憩舍两人为一间，和阮竺筠同舍的那名小孩却不常睡在舍里，反而常去和护工住，想来是年纪太小离不得人看顾，因而阮竺筠自己住在一间。
屋子宽敞，窗棂正对北向，光线明亮，摆设简约但称得上是一应俱全。
曾经阿翁为官清廉，可他落得清官一美称后，两袖便也清廉，阮竺筠身在吏户，却不曾感受到一点吏户特权，就连东市头，靠屠户发家的老张头，都比阮家过得滋润。
阮竺筠欣赏了许久，仍旧不敢相信这间屋子会是她将来要住的地方，但看着女人帮她收拾的架势，便慢慢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还缺什么尽管和我提，切莫在这委屈了自己。”年轻女人见她身世悲惨，小小年纪便要经历丧父失母，不禁心疼眼前这个长相可人的小人儿，说话更是耐心。
阮竺筠不晓得自己需要些什么，略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年轻女人见她这般乖巧，心里的暖意翻涌而出，不由得抬手抚上她的发顶，阮竺筠见状，便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作势问道，“我能坐在塌上吗？”
她的借口找得不是很好，让年轻女人听出了她话里排斥的意味，便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当然，以后此处就是你的地盘，你想怎样那便怎样。”
她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阮竺筠坐上马扎，回想着刚刚那双将要抚上自己发顶的手。
被摸头竟是这般感觉吗？
心悦之人......
慈幼局的日常生活无学堂无异，虽都是些小儿，但也要学习基本的生存道理，阮竺筠在这年纪偏大，因而这些道理她自是明白的，也正因为她年纪较年长，便吸引来很多其他孩子的崇拜，他们时不时便会像条长尾般跟在她身后，起初阮竺筠还觉得十分困扰，但她渐渐习惯之后，便由了他们去。
每日的学习，生活，与局内的孩子玩闹，让阮竺筠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心里的两股势力，那股较为柔和的一方便占据了上风。
殊不知，这的一切美好，都只是淬炼前的温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