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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节:不该揭开的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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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洛跳舞是极好看的,只是没有太多的情绪,你甚至看不见她的笑容,朕一直都记得她跳《飞天记》时的样子。而当年的上官梦,舞的是那么的活泼动容,初见时的模样,犹如出水芙蓉,而璃洛的美,却有种蓝雪花的清冷,忧郁,就让你忍不住地想走上前,摸一摸她的眉骨,然后告诉她:璃洛,你要开心啊。
大雪纷飞,南宫决站在在皇城的宫墙上,看着远方,与陪在他左右的谭公公说了方才那番心里话,只是璃洛听不到了,因为经年以后,当初的少女,不知所踪。
“好,璃洛的这只舞跳的甚好。”
皇上拍着手掌,歪着脑袋看着我笑,也不知为何,他的笑容在那一刻,让我觉得这个天子,不犯病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像天上的太阳,温暖。
“谢皇上夸奖。”
“璃洛,璃洛,这个名字可是你父亲给取的?”
彼时的谭公公咳了咳嗓子,看向我,有些许尴尬。谭公公估计怎么也料想不到,他随意取的一个名字,会有朝一日让皇上问出缘由,而我也未曾想过,任何名字的由来,是不是都代表了有何意义,曾经的许倾城,是何意义,璃洛是何意义,我也许也可以叫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名字,因为我生来就不曾知道自己姓甚,名啥,父亲,父亲又是何意义,我以为当皇上说出父亲二字时,我可以毫不介意,却也不以为然,心底还是会痛。
“是有位长者给取的。”
“朕没有要审问你的意思,朕只是觉着这名字好听,但又觉得这名字给人一种疏离感,因为朕看你好像从来都不会笑,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其实朕也好奇,这天底下是否有什么事情,能让璃洛你开心的,你告诉朕,朕给你办。”
“皇上,如果我说,我要出宫去,你也许吗?”
“出宫?朕好像好久好久都没出过这宫门了,你真的那么想出宫去吗,如果你想,我也准,决不食言。”
我想要的是踏出这宫门,绝不回头,他以为的是,我只是想着出宫走一趟,然后回来又继续呆在他的身边,你看,我们之间的沟通,云壤之别。
桃花树下,他伸出小指头,说道:不信的话,我们拉钩。
几日后,在邵阳殿,我正整理那些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时,皇上从东宫那边回来了,他开心地朝我大步走来,说道:璃洛,这个给你,你可以出宫去了。
我拿过他给的物件,瞧了瞧,原来宫里面出去一趟,是要有这种特许的牌子。
“原本我想和你一起出去,但是樱儿不许,我想了想,也是,我这个病随时都会发作,要是吓到外面的百姓可不好。不过,也没关系,你可以出宫去啊,这样你开不开心呢,璃洛?”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我,我竟有些羞耻感,想到前些日子我对他的偏见,想起他犯病时候,我的那种冷漠,想起我编故事有意刺激他的情绪,想起我同情那红衣女子迁怒于他,所以每每他发作时,我有时会故意拖延时间给他喂药,就是要看着他饱受病痛的折磨。我与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也与宫里的这许多人一样,对他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他不曾伤害过我,而我却总是刻意为之地去害他,他却毫不知情。
“所以,你一大清早地去找西贵妃,是为了我?”
“对啊,对啊,虽说我是皇上,可因我情况特殊,很多事情我是不能随意拿主意的,也需去问过樱儿,况且,你是樱儿招进宫的,也理当要她点头才行。”
“璃洛,你为何不说话,是朕做错了什么?”
见我沉默了许久,不吭声,皇上有些着急,我理了理思绪,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璃洛,这里不属于你,你不必感到有所负担。
“皇上,谢谢你!”
我回应他,眼含泪花,不许任何人看见。谁人又能知道,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糖的人,突然有天有个人给了她一颗糖,而这个人还是九五之尊,她内心得有多复杂,矛盾,和挣扎。
“对了,皇上,我刚帮你整理奏折的时候,发现这有个批注的文件,想着肯定是要紧的事,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不用了,其实这些奏折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樱儿都帮我看过了,该处理的她都会处理,需要同我说的,她自然到时候也会同我说的。”
“所以,这些奏折都是送去西贵妃那边先吗?”
“对啊,樱儿若不是个女儿身,我都觉着以她的才能,肯定可以代替我打理这江山了。不像我,做什么都不行。但我母后对此很有意见,可也没有办法,樱儿的爹爹西门侯,手握兵符,朝廷的老臣,德高望重,母后说,她担心她走了以后,没人护我,你知道吗,我母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的病能治好,能平安。”
“自从父王驾崩,母后好像瞬间就老了许多,以前跟着她的那些臣子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请求调往外省的调往外省,母后说她的心腹也都没剩几个在了。”
“你这病是......是因为那红衣女子,也就是你口中的梦儿引起的吗?”
我知道此时再次提起上官梦,有些不合时宜,因为近几日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些,也是我们都在回避这个人的名字。
“不,不是的,当年我并没有亲眼看到梦儿的死。”
“从北园回来,父王知道我和梦儿的事以后,就十分生气,然后便下令将我囚禁在东宫那边。母后说,父王要立我为太子,然后看中了西门侯的独女,西门楚樱。母后说,只要我答应了这门亲事,以后慢慢地她在去劝说父王,看是否可以让梦儿入宫里来。”
“可我怎么也不会料到,梦儿性子刚烈,她会到宫里来寻我,而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晓了我的身份。”
“后来,我知道梦儿出事了,我便和父王对抗,整日不吃不喝,那日,父王和往常一样来看我,我们没聊几句,便又吵了起来,犹如仇人。父王说:你这个不孝子,居然为了一个民间女子,连太子的位子都不想要了,他说他宁愿从来都没有我这个儿子,这样他就不会伤神.”
“我......我也不是有意要激怒父王,我说哪怕给我这天下我也不在乎,我也不稀罕是父王的儿子,我倒宁愿我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这样想娶谁便娶谁。”
他不停地在我面前来回走动,越说越激动,整张脸青筋暴起,涨的通红,眼里都有血丝,我见状,赶紧找来药,正准备给他吃,他忽然用手甩开我递的药,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璃洛,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的父王,口吐鲜血,在我面前倒下,我......我的父王是被我害死的,璃洛,我爱我的父王啊,我爱他,我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父王,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去骑马,涉猎,带我出宫游历......”
“皇上,皇上,你听话,我们把药吃了先,听话,好吗。”
无论我如何想要企图控制他的情绪,他都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一发不可收拾。我突然后悔死了,我提了那个不该提的名字,揭开了一段不应该被知道的往事伤疤。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我是不是该死,所以我也不想活了,我准备死在东宫,是母后找来太医救的我,也是母后日日夜夜守着我。”
“母后还说,父王只是积劳成疾,累的,她不怪我,让我在外人面前也不要说,永远也不要说。”
后来,皇上就在这种自责中,一边失去了爱人,一边失去了至亲的人的痛苦中,折磨中,病了。
这晚,我没有回西院,在邵阳殿内守着皇上,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璃洛,你别走,我害怕。
我说:皇上,璃洛哪儿都不去,你好好睡上一觉吧。
是啊,睡上一觉,待明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活着,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