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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严谌礼看邵冬弥愣在了原地,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冬弥,该不会……你的处刑人,生前是你认识的人吧?”
      邵冬弥慢半拍地点点头:“……对……小时候我们关系很好。我前不久才听说他过世了。”
      “……是吗。这样啊。” 严谌礼将手上那份档案放了回去,在那一叠并不高的文件堆里翻找了片刻,抽出一本递给邵冬弥。
      “处刑人这种借用死者为蓝本的特性,很容易引发纠纷。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被复制和改造,成为杀人的凶器呢。为了避免伦理纠纷,会被挑选为处刑人蓝本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人,称为【被迫的收缴者】;一种是生前就签订捐献协议的志愿者,称为【自愿的捐献者】。”
      邵冬弥一边听,一边打开那份档案,第一页就是陈行的姓名和照片。
      那张照片几乎看不出人样,不知道被病痛折磨了多久,毛发褪尽,皮肤干瘪,瘦得脱了形。
      档案主要是医疗记录,但前半段是遗传性疾病的治疗记录,而后半段却是身体改造手术的记录。上面记载着:『意识源对象自幼被绝症所折磨,在生前签订协议成为处刑人,自愿放弃包括生命权在内的一切人权,从政府官方档案、文件中删除相关所有记录,并与所有亲属断绝一切关系。』
      档案里有一份附录,是陈行放弃人类一切权力的意愿签名书。
      不会有抚恤金,补助,不允许有墓地和追悼会。理论上,这张协议禁止一切会让人想起他、缅怀他的东西。就连陈家那张讣告,算来都是违规的。
      而末尾陈行的死因那一栏,写着:“安乐死”。
      邵冬弥更感震撼。
      “也不是什么意识体都能成功提取加工成处刑人。为了确保捐献成功,他在还活着的时候就接受了改造手术。”严谌礼补充道。

      也就是说,陈行甚至不是死于疾病。
      某种意义上,他算是自杀。

      就在陈家拼尽全力试图挽留他的时候,他一意孤行选择了结束,连思念的权利都剥夺了。
      陈知怎么可能不恨他?

      “启明星是唯一还闲置的捐献者。我本来觉得,他的死亡应激障碍不会太严重,性格比起死刑犯们要安全很多,所以才交给你……我很抱歉。”严谌礼神色黯淡,带着歉意,“如果知道你以前认识他,我不会让你去动那辆车。……我明白这种感觉有多难受。”
      邵冬弥望着严谌礼,艰难地启用近乎宕机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
      “队长,律哥他……看起来,不像是死刑犯。他是怎么……?”
      严谌礼没回答,又从文件夹上抽了一份档案给邵冬弥。他甚至不用去看位置,这档案他太熟悉了。
      那是沈律的档案,邵冬弥一眼就看到履历里写着刑警,法医,裁定员。原隶属于印江刑调局,居然和自己是同署。
      邵冬弥惊讶道,“裁定员?律哥是裁处庭之后才……出事的?”
      “是。而且他的死亡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严谌礼无声地笑了笑,“说是我亲手杀了他也不为过。”
      ——如果你不希望你也成为严谌礼的牺牲品的话。
      邵冬弥脑海里闪电一样掠过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深究,严谌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审讯。你结束再来找我,记得锁门。”转身便走了。

      沈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
      嫌犯已经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自顾自睡了起来,只是睡得并不踏实,隔几分钟就要翻身换个姿势。
      然后他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靴子,节奏均匀,步伐很大,一听就知道是谁。片刻后严谌礼靠在了他身边,“好啦,我来接班咯。有什么异常吗?”
      沈律收回目光,摇摇头。
      严谌礼看了一眼表,觉得应该再等一会儿。
      “和我聊点什么吧?”他突然说。
      沈律有些意外地望过来,他静静地看了会儿严谌礼,还是什么也没说。
      “怎么总是不说话,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严谌礼一边整理着待会儿要用的记录工具,低垂的睫毛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也没法知道你变了多少。”
      沈律想了想,问,“我变了吗?”
      严谌礼问,“你觉得呢?想法上,或者习惯上?有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感觉不到。”沈律老实回答。

      此时已经完全入了夜,黑暗里只有几块屏幕泛着光,打出深浅不一的灰白调,世界像陷入了一片单调的黑白。只有摄像机如常运作的指示灯是红色的光,映在严谌礼金色的瞳孔里一闪一闪。
      “今天月亮很亮。”沈律没头没尾地说。
      严谌礼望了一眼窗外,“是啊,要中秋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律又忽然说,“你的衣角皱了。”
      严谌礼低头看了看,是腰间被邵冬弥扯出来弄皱的那块衣角,凌乱地搭在皮带上,没有塞回去。严谌礼在外观上有些散漫,没有那么注意仪表,发尾也没有经常修,已经长得有些长了,随意地散在肩头,毛茸茸地翘起来几撮。
      严谌礼反应过来了:“你在努力聊天吗?”
      沈律点点头。
      “那真是辛苦你了。这样很好,以后想到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严谌礼弯眼笑了笑,夹着文件夹推开审讯室的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看书,写日记,或者出去散会儿步,都可以。我结束了会去找你的。”

      邵冬弥从资料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他还没完全消化完,不过他把自己在意的部分资料拷贝了一份,打算带回去慢慢研究。
      整栋楼的人都已经安睡,摸黑走了一路,总算在审讯室门前看到了还亮着的灯,看来审讯还没结束。沈律在隔壁房间盯着监视器的屏幕,听到邵冬弥过来后轻轻对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嫌犯完全没有讲过话,只有严谌礼偶尔问一两句很基础的问题。但严谌礼的声音听上去很耐心,一点儿也不急躁,让人判断不出他到底准备耗到什么时候。
      审讯毫无进展,邵冬弥便分神看了一眼沈律。
      沈律微阖着眼帘,目光平稳地投在监视器上。沈律的身高比严谌礼还要高上一些,观察他的时候需要稍稍仰头。邵冬弥不确定他有没有感受到自己的视线,反正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沈律像一座雕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仿佛提醒着邵冬弥,他身边这个家伙确实不是人类。
      黑暗中能看到他项圈的数值闪着蓝色的幽光,稳定地显示着『12』。明明活动了这么久,数值却完全没有涨过。
      队长可真会养啊。邵冬弥心想。

      “那个,律哥?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吗?”邵冬弥试探着问。
      沈律将视线转向他,“我无权决定。这需要得到严的首肯。”
      “哦。”邵冬弥一想也是。不知道严谌礼花了多少心思才把沈律的精神压力养得这么低,要是被他两句话聊崩了,那罪过就太大了。

      将近一点时候,严谌礼才结束了询问,让让嫌疑人在讯问笔录上签字,但听起来似乎没有成功。严谌礼终于收工,关上门出来了。
      “……20:37分,到01:45分……”严谌礼靠门叼着钢笔盖,支着文件夹在上面写下记录。
      邵冬弥探头过去瞄了一眼近乎空白的记录,有些来气,“真就一个字都撬不出来啊,这老滑头。”
      “不啊,有一句。”严谌礼屈指在那一行记录上弹了弹,重复了一遍,“他说了,‘反正你们没证据,明天就得放我走了吧’。”
      邵冬弥:“啊?这句话……没问题吧?”
      “放在印江是没问题,但奥古斯都可是个文盲率高达80%,三十多年没有过政府和警局的城市,冬弥。”严谌礼说。
      邵冬弥马上明白了:“啊!队长,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奥古斯都土生土长的人?”
      严谌礼点点头,“对。他很大概率在正常城市生活过,接受过一定的教育。而至今还留在奥古斯都的本地人是被困在这里的,他们大多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专业技能、没有资金积累、无法在其他城市立足。可这个嫌犯,宁愿留在这里也不回到正常都市,很可能背负着还没处理的要案。
      “他被耗了五个小时,都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足以见得这是个心思深沉、行动稳重的人。他如果背着案子,大概不会是激情犯罪,很可能是事先预谋过的,有组织力犯罪。
      “你还从他身上找到了一摞钞票,在奥古斯都这种穷得不抢劫只能啃塑料的地方,他的经济来源一定有问题。”
      严谌礼最后总结道,“一个心思深沉,出生成长于正常城市,身负要案,来到奥古斯都之后取得了一定地位的在逃犯,这是我目前对他的判断。现在线索还是太少了,但不急,我们慢慢查吧。”
      邵冬弥眼睛一亮,马上就要滔滔不绝地表示一下崇敬之情,严谌礼马上制止住他:
      “OK,成吨的赞美留给明天,这都几点了,先睡觉。你房间是来不及扫了,今晚先和我凑合过一晚吧。”
      严谌礼用文件夹在邵冬弥头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发现沈律正在用和邵冬弥差不多的发光眼神看着自己。
      “你也想夸我?”严谌礼有些好笑地问。
      沈律点点头。
      严谌礼笑得灿烂,露出一点尖尖的小虎牙,“行,晚上写信给我,可劲儿夸,我爱看。”

      邵冬弥昨晚在飞机上就没怎么睡好,今天又在高强度连续震惊中度过了一天,精神稍一放松下来,就困得左右摇摆了,还是严谌礼抓着快睡着的他硬给他冲了澡。
      要是自己的床他就不讲究了,但这可是沈律的床,还有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珍贵无比的带颜色的床单。

      “你睡觉怕光吗?处刑人不用睡觉,阿律晚上一般会看书,我不介意有光所以会让他留灯。你要是不习惯,今晚让他歇息一晚。”严谌礼把床头那只巨大的咖啡色熊抱起来,挪到书桌旁边。
      “哦没事儿,我不要紧。”邵冬弥看着严谌礼把熊摆到书桌另一边,和正背靠书桌坐着沈律坐成了非常对称的一排。
      严谌礼看到他有些好奇,笑着解释说,“夜晚太长了,我委托它来陪阿律说说话的。”
      邵冬弥睁大眼睛:“啥,这熊还会聊天?”
      严谌礼反问:“怎么,意思是你觉得阿律像是更会聊天的那个?”
      邵冬弥看了一眼沈律,想到这几天都没听他蹦过几个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半斤八两呢,感觉是能聊到一起。”

      以前盯梢的时候,组里七八个大男人窝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卧室里过夜是常事儿。那时候邵冬弥就喜欢挨着严谌礼睡,因为严谌礼睡相很好,又安静,挤他旁边要多安心有多安心。
      席岳和何小五的睡相就都很离谱,要是不幸只有他们身边的位置,能被又踹又打折磨一宿。席岳甚至有次晚上还躺在床边,第二天已经滚到了厨房门口,吓得邵冬弥连夜百度“梦中嘎人犯法吗”然后收走厨房所有的刀叉。

      邵冬弥睡着后在床上翻滚了几个来回,最后扒到了严谌礼身上。严谌礼被稍稍弄醒了一些,眼皮撑开一条缝,习惯性地把那个钻进怀里的脑袋抱紧揉了揉,又睡着了。
      沈律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又又又看了一眼。

      不看了,今晚还是关灯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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