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小故事》七氟烷

5、姚国昌撞人啦！

　　这两天秋收，寂静了三个月的村口大马路上热闹非凡，自行车电动车三轮摩托车大篷车小汽车玉米收割机你来我往，各种缺螺少钉闲置了几个月的农用三轮车腾腾腾突突突就上了路，从早上四五点哒哒哒响到晚上十来点。
　　大人都叮嘱好满地乱窜的熊孩子，放学后不要去马路上玩耍，最好不要出门。那些车坏得坏，破得破，万一被撞到可不得了。
　　即使再小心，到了下半晌最忙的时候，村里忽然起了异样的吵闹，爷们妇女们奔走着大呼小叫：
　　“快给华打电话，咱五叔五婶出车祸啦！”
　　“120！打120！”
　　“先去卫生所把凯叔喊过来，拿点儿纱布止止血啊！”
　　县医院的120二十分钟就来了，指挥着几个爷们帮忙把两位老人抬上车，呜哇呜哇的开走了。
　　而撞人的姚国昌却躲在众人身后抖着手在抽烟。
　　“国昌！你怎么没陪着去？你撞的人，你不跟着去给老人家检查看病？！”村里的几个爷们纷纷指着姚国昌骂起来。
　　姚国昌不是他们村的，不一姓，平常也没干多少人事，爷们几个说着说着就想要抬脚跺他。
　　姚国昌嘴唇都白了，哆嗦着小声道，“我，我没钱啊！”
　　“没钱也得去！你昧不昧良心？”有个五叔的侄子，上来拖着姚国昌的胳膊就拽他。
　　姚国昌连忙求饶，“好好好，我去，我这就去。”
　　他去开自己的摩托，扭了半天扭不动钥匙，“我，我把车开回家……”
　　几个爷们把他从车上架下来，“车扣下！”
　　姚国昌腿都软了。
　　几个人骂他：“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拐弯的地方你开那么大油门干什么？人家老头老太太都忙着去地里收玉米呢，你不回家收你们的玉米去，搁这儿瞎逛什么呢？！”
　　还有人骂他，“不沾弦的玩意儿，你老婆搁家里忙着收秋，你倒是还有功夫闲逛！这么宽的路，旁边还有空地，俺五叔都给你躲开了，你竟然还能撞上来，你那会儿脑子里想哩啥？你想死，也别害人家老两口！”
　　有个人撇撇嘴，“想哩啥，想他相好哩呗！”
　　围观的人咦声一片，纷纷摇头，指着他不住议论。这时候村支书从乡里赶回来了，也骂他，“姚国昌你咋天天不干人事，走，我带你去县医院！”姚国昌薄薄的T恤后背全湿，坐在村支书的小汽车上时腿还在打颤。
　　“呸！不是东西！”
　　不止一个人这么骂。
　　姚国昌的确不是个东西，他今年四十多岁，年龄不算多大，干出来的事情却一个比一个叫人看不上。
　　他小时候吊儿郎当，小学没上完就开始瞎混。混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姑娘没一个瞧得上他的，家里也穷，三间新瓦房都没钱盖，也没人跟他说媒。后来他爹娘拿他妹子跟人换亲，他妹子嫁给一个跟他一样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那个光棍汉的妹子嫁给他，俩人才算都有了婆娘。
　　结了婚姚国昌也不思进取，家里几亩地不种，让出去打工，在外面混个半年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吃光花光，还要媳妇给他打钱当路费。他媳妇一个人在家种地，去工地抬水泥，给人家包地种菜的人除草摘菜，还在他们村里的渔网加工厂给人缝渔网，才把一儿一女养活大。
　　他女儿今年十五六的年纪，本来应该在上初中，却两年前就辍学进厂打工去了。儿子今年十二三，马上就要上初中了。
　　有看不下去的叔伯劝他好好干，不然将来儿子娶媳妇靠啥。咱这河南小姑娘少，彩礼重，又要车又要房的，到时候你拿啥给她？
　　姚国昌得意洋洋的说，不用愁，反正我闺女也到年龄了，给她说个好婆家，要上三十万彩礼，我儿子的车房钱不就有了嘛！
　　听的人都摇头撇嘴。
　　不知道他闺女有没有听过他说这话，反正出去打工之后基本上没回来过。
　　不过，自家的日子自家过，姚国昌家里到底过得怎么样，也只有他们几口人知道。外人只能看到他们家那三间破破烂烂盖了二十多年的青瓦房。
　　这几年姚国昌也不在外面瞎混了，开始在家里找个零活散工干干，瞧着倒是挺顾家的，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开着他的三轮摩托出门给人灌煤气，天黑了才转转悠悠的回来。
　　然而，这个好形象只维持到了今年春上。几年阴历三月份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忽然找到了他们村，把姚国昌带走了。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偷鸡摸狗的小事儿，也没在意，直到村支书回来骂了一下午，大家才明白，这姚国昌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净干点儿稀罕事！
　　起因是隔壁村有个人的所有银行卡忽然都被冻结了，然后法院又上他家要查封他的资产，说什么银行起诉他欠钱不还，贷款二十万已经逾期半年了。那个人从头懵到尾，还以为这年头还有人上门抢劫，报了警，闹了好大一场。最后警察一查，才发现那人的身份证信息被人盗用了。
　　而盗用那人身份信息的作案者就是姚国昌。
　　这个案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线索显而易见，警察一查就知道是姚国昌了。因为银行留有的贷款人身份证复印件上面，照片就是姚国昌。
　　这姚国昌也不知道是怎么偷到了人家的户口本，拿着人家的户口本去派出所补办了个身份证，再拿着身份证去银行贷款了二十万。
　　他以为他钻了法律的漏洞，这二十万天衣无缝的到手，到时候银行找人，就让他们找原主去。没想到警察追查到了他身上，现在这二十万本金加利息他必须得还上。
　　事情暴露之后，姚国昌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他在派出所待了几天又被放了回来，整天无所事事的就在附近村里游荡。以前他还拉着几罐煤气装模作样，现在倒好，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开着三轮摩托拉着那三罐煤气直奔隔壁村村支书家门口蹲着。
　　蹲人家门口干嘛呢？
　　他想让这村支书给他帮忙贷二十万还债。
　　他们村的村支书是他一个堂叔，看见就骂他，他不敢去。而隔壁村的村支书是个俏丽的中年妇女，男人也没啥本事，平常也很好说话。
　　这一蹲就蹲了半年。这半年来，姚国昌什么也不做，大早上四五点就来女支书家门口等他们开门。他们吃饭时他就在一旁看着。一开始女支书还客气两句问他吃不吃，后来直接当他不存在。
　　女支书家就在村头大马路口，凭借地理优势人脉优势开了个小超市。即便姚国昌一天在这里待上十六七个小时，他们也不敢让他进到里面去。
　　他们嫌弃姚国昌，姚国昌还鄙夷女支书这个小超市，说他们卖的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跟人家镇上的大超市根本没法儿比。即便他再骂骂咧咧嘴上不干净，他蹲累了想喝瓶水也要出钱买。当然纯净水他嫌不够档次，都是买红牛喝。
　　有人来小超市买东西，他比人家两口子还热情，招呼着问人家要啥。可女支书家里如果有事，即便是仅仅离开十分钟去村另一头走走，也会紧锁大门。
　　这半年来，姚国昌天天啥活儿也不干，高温干旱玉米该浇水了，也是他老婆自己找人帮的忙。他倒是每天乐呵呵的，比谁过得都潇洒。
　　至于钱呢？
　　有句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有人调侃他他就把脖子一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众人只能哈哈大笑。
　　再说到五叔五婶，遇到这么个二半吊子货，还在秋收最忙时被撞进医院，那才真是倒了大霉。姚国昌翻干净了口袋也没翻出来两块钱，支支吾吾着就是不去付钱。
　　好在五叔五婶伤得也不是很严重，老头摔了一下只是皮外伤，五婶则是从车子上被撞飞到沟里，磕掉了两颗门牙，在医院住了几天，老两口不舍得花钱，又唉声叹气的回来了。
　　而姚国昌，又开始天天准时蹲点儿女支书家门口，看到有人路过或者来买东西，还挥着手爽朗的大声招呼。
　　村里人看见他就撇嘴，闲聊时都要提一句，这国昌昂，他都不想想他儿以后咋弄？他就不愁哩慌么？
　　还有一句就是，我看他天天还抽烟喝饮料，他哪弄的钱哩？
　　这个倒无人知晓。
　　不过还有个关于他的流言倒是在附近村里传得挺厉害。大家都说姚国昌干了几十年手里肯定有钱，他胆子野敢浪，这么些年也没往家里拿过钱，这不还贷款了二十万，那钱都去哪里了呢？
　　“肯定都拿给他相好的了。”
　　“他相好？是谁？”
　　众人也都不清楚，有人就说，他天天往隔壁村跑，那肯定在隔壁村！
　　于是，过了半个月，有人来隔壁村走亲戚的时候，神神秘秘的打听，听说，俺们村的姚国昌跟你们村的村支书相好？这些年打工赚的钱全给她啦？连贷款的那二十万都是为了给她？
　　啧啧啧，我就知道！我说那个小媳妇儿是咋当上村支书的，原来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