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池延

29、Chapter.29

　　这声音很有辨识度，一听就能听得出来。
　　也正因如此，林辞瞬间就意识到两人刚刚的谈话可能也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是已经离校了吗？”她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底气不足，“怎么还在这里？”
　　言下之意就是想套话，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斯渡敛眸，看着小姑娘微微皱起的眉毛，瞬间了然于心：“我们约好去打篮球结果忘了带，回来去。”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座位旁边的篮球：“才赶过来，球都还没来得及拿。”

　　林辞顺势看了过去，确实如此，这才松了口气。
　　刚回来的话，也就能大致听到她们约定的内容。再往前的，必然也就无从耳闻了。

　　“我刚刚听到你们说比排名进步论输赢，”许斯渡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林辞脸上，而后轻轻扬起嘴角，“这种有趣的事竟然不喊我？”

　　“喊你干嘛？”何奕桉白了他一眼，“喊你来你也只有请客的份。”

　　话音刚落几秒，只见许斯渡垂头思索几秒，然后点点头，露出一脸不能再赞同的神色：“也是。”
　　“......”

　　“不过请就请吧，我也想尝尝失败的滋味。”
　　“......”

　　何奕桉早已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扯了扯嘴角侧头看向了同样面色微抽的林辞。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暗恋的人怎么突然开始骚了起来。

　　林辞扶额，迎面撞见许斯渡扬起的眉头，以及看起来十分无辜的眼神。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不争气的被美色迷住了一般，在一团迷雾中抽不开身。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既然你这么想请客，不如就现在——”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何奕桉在旁边使劲撞了撞自己的胳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改口似乎也来不及了。
　　都怪这家伙长得好看。林辞在心里幽怨道。

　　“改天吧，”许斯渡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很识趣道，“今晚和朋友出去聚餐。”
　　林辞没说话，只轻轻点头。脖间的围巾将她的下巴半遮，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乖巧。

　　“那我们就年后再见了。”
　　许斯渡笑了笑，抱起篮球就要走。
　　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望向林辞的眼眸，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他吐字比较慢，林辞甚至没有费精力去辨认，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什么。
　　每张口说出一个字，她的心脏也会随之“砰”地一声跳动起来，在胸腔处重重锤击着。
　　很奇怪的感觉，竟让她一时有点呼吸困难。

　　-

　　本着放假的初心，各科老师没有布置任何学习任务，就连班主任也说回家就好好放松，学习的事情等来年再说。
　　然后，林辞就鬼使神差地，连书包都没有背。

　　回到家后，林辞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眼前时不时就会出现下午放学时的一系列情景，以及对方勾起嘴角，无声地喊出那个称谓......

　　“小家伙。”

　　明明已经过去半天了，可刚刚那一瞬间，就仿佛他真真切切在自己耳边低吟一般，带着些蛊惑的意味，不声不息就勾走了她的心思。

　　林辞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份无法解释的感觉藏于心底，努力不去多想。
　　可情愫这种东西偏偏无法控制，越是努力克制就越是在暗戳戳证明着什么。

　　其实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宁愿精神内耗也不肯像其他人一样，大胆承认内心真正的想法。
　　或许，追根究底，恐怕连自己都想不出一条值得被喜欢的理由吧。

　　换作平时，一想到这里，林辞会毫不犹豫地支开这个话题。
　　而此时，她竟然顺着这个思绪，去认认真真将自己分析了个大概。

　　性格怯懦自卑，遇到什么事情就焦虑得不行，和周围大方开朗的同学根本无法相比。
　　同样地，平平无奇的外貌更是她长期以来自卑的一个点。

　　......
　　这样的她，怎么会有人喜欢。

　　林辞随手点开手机里的“相机”，将镜头对准了自己，同时，她也迅速闭上了眼睛。
　　她不敢直视自己，一如往日。

　　只是，在她匆匆忙忙要退出的时候，心底蓦然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就好像潜意识在给她加油打气，要她直面自己，不要逃避。

　　林辞还在犹豫不决，一声清脆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就在安静地室内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点开一看，是许斯渡发来的消息。

　　[许斯渡：还有不到一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许斯渡：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新年愿望......
　　林辞盯着这四个字陷入了短暂的思绪中，顺便想到了刚刚的小纠结。

　　正发着呆，许斯渡又发来一条消息。
　　[听说天上有一个神仙，为守护凡人愿望而生。凡诚心许愿的，都有大概率会实现哦。]

　　看完消息，林辞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一边嘲笑他的幼稚，一边又忍不住想要配合他的说辞。

　　于是，她略一思索，很果断地在对话框输入了一段话，许愿自己来年可以变得勇敢些，不要再唯唯诺诺。

　　“希望我能够活出真正的自己。”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还沉浸在这种气氛中，不知不觉就把想说的话低声呢喃了出来。

　　与此同时，对方发来一条语音。

　　林辞本想点开，但在手机触碰到屏幕的前一秒，还是缩回了手。

　　然后，十分纠结地长按点击“转文字”，直到看着那条语音下面蹦出的一个个字里面没有“小家伙”的痕迹，才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在心里暗暗怪罪着某人。
　　什么称呼不好，非要说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怪。
　　总感觉...有点暧昧的成分在里面。

　　但这个词实在严重，她不敢确定，网上一搜也只能得到一些看不懂的答案。
　　无奈之下，她决定找个经验比较丰富的朋友问问。

　　于是，半分钟后，她点开了同桌的小窗，编辑在对话框的内容打打删删，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对方发现了她的纠结，直率发问：[怎么了？看你“正在输入”也很长时间了，有什么直接说。]

　　小心思被当场戳破，林辞也不好意思再打退堂鼓，索性将最后一遍编辑好的内容逐句发出去。
　　[我有一个朋友，她不清楚“暧昧”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这句开场白才刚刚发过去，同桌就迅速回她。
　　[你和许斯渡发生了什么，我来判断下算不算暧昧。]
　　[一脸坏笑.jpg]

　　林辞：“......”
　　不得不说，她这点小心思，或许正好对应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旁人那里一眼就能辨明的事实，却成为了自己心境中探不到实际的迷雾。
　　越是想要看得清楚，就越是迷惘。

　　她叹了口气，发过去一个“无奈”的小表情，算是默认。
　　但真等到要将自己这段秘密全盘托出的时候，又始终开不了口。

　　就这样犹犹豫豫了半小时，同桌实在看不下去了。
　　[……哦。]
　　[继续说吧，你那个朋友发生了什么。]

　　将叙事主体换成第三人称后，林辞才觉得卸下了心理包袱，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陈述了一遍，连细节都没放过。

　　[大概就是这样，她只和我说了这么多。]
　　[潜意识告诉她这种感觉叫做暧昧，但她又不敢确定。]

　　林辞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同桌发了句“够了够了，信息充足”，这才意识到她原来一股劲说了那么多话。

　　但需要承认的是，将这些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之后，她的心情确实轻松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只是，在倾诉完毕的同时，之前那么多困扰她的一个个小问题，也随之瓦解。
　　却不是因为释怀，反而是另一种意味。

　　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于此时已经发生了转变，正在默许她陷入某个境地。
　　一种名为喜欢，找不到出口却只能越陷越深的境地。

　　之后同桌发来了什么林辞没有去看，而是关掉手机和台灯，将自己整个人置身于充斥着寒冬凉意的黑暗中，努力压制着愈发激烈的心跳，在等待内心冷静下来。

　　她一定要保证自己处在极度冷静的状态，这样才能真正确定心意。

　　这样过了很长时间，林辞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逐渐趋于正常。
　　她缓缓张开眼睛，大片的视野随即就被窗外昏黄的路灯光占据。而仔细看去，灯光下正飘飞着白色的絮状物，并且越来越密。

　　林辞眨了眨泛着困意的眼睛，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熬到了新年的前一刻。
　　已经23:59了，再等几分钟也没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将手机解锁。
　　也正是解锁的那一瞬，手机上的时间忽地跳转到0:00，微信里顿时铺天盖地收到大量新年祝福，振动不止。

　　林辞的朋友不多，收到的消息基本上都是班群里大家的集体祝福。
　　除此之外，聊天列表的最上方正安安静静躺着唯一一个置顶。
　　一条新消息都没有发来。

　　可能在专注着赏雪，也可能已经睡下了，又或许，是在忙着回众多朋友的消息吧。
　　纵然已经设想过这几种可能的情况，林辞还是没来由地心里有点不舒服。

　　然而这种不舒服只持续了半分钟。

　　在屏幕上的时间即将闪烁到0:01的时候，许斯渡终于发来一条消息。
　　[新年快乐，林辞。]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林辞的眉眼在收到消息时骤然一跳，又很快黯淡下来。

　　猝不及防地，许斯渡打来微信电话。
　　林辞甚至没多想，在手机刚刚开始振动的时候，就已经点了接通。

　　下一秒，整个世界就此安静下来，街道的车水马龙流过林辞的眼眸，也仅仅是无意一瞥。
　　楼下路人的欢呼声和小孩掷摔炮的响声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却不胜心房的抨击声。

　　良久，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窸窣声响，紧接着，许斯渡低压着声音，在她耳边沉吟道：“林辞，你看窗外，16年的第一场雪。”

　　或许他也有点紧张。
　　林辞能隐隐察觉到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略微颤动，只是一时想不到为什么。

　　她只知道，在某个人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便冲破了自己的防线，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着，热烈而又急切。
　　似是想要立刻站在他面前，勇敢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在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她听到许斯渡在问自己。

　　“林辞，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初雪’的故事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自己来讲，来对你讲。

　　这对我们来说，是不一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