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两三回

2、天降雨伞

　　男人沉稳的声线被雨水浸染着，听起来有些虚幻。他一动不动地为她撑着伞，如雪花般飘零的雨水落在他肩上，浸湿了身上的黑西装。

　　“还雨伞？”叶熙瞪圆了双眼，她和眼前这个帅得离谱的男人有过约定吗？回忆了一番，她好像真的有说过这句话，只是她想不起什么时候了。

　　看她不断回忆的模样，方郁没有因此沮丧。他体贴地将大伞往她的方向倾斜，彻底地罩住她的身躯。“你16岁在清水巷的时候，那座白墙青瓦房。”

　　叶熙：“！！！”
　　“你是方郁？”

　　叶熙万万没想到方郁会认出她来，更没想到方郁本尊竟然长得这样好看！她捏着衣角有些焦虑，“你怎么会认出我来？”

　　“毕竟见过那么多的照片，想认出你来并不难。”他的笑意重新回到嘴角。但这里明显不是聊天的地方，他又说。“现在下班又下雨，人多车多的，我送你回去？”

　　叶熙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啊？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其实坐公交也可以。”

　　“没关系，反正我有车很方便，不耽误。”他动了动手中的雨伞，示意她跟上。

　　眼下这个情况她也不好坚持，有人送回家当然要比挤公交舒服。更何况现在下雨，要挤上公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没有推脱，躲开水坑快步跟上。

　　方郁的车离公交站不远，大气又霸道的奔驰AGM停在路边窄小车位里显得有些可怜。不少懂车的人都会朝这辆车投去艳羡目光，可惜叶熙是个不懂行的，她费了些劲上了副驾，然后乖乖扣上安全带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一点也不敢张望。

　　方郁坐在她身边熟练地点开导航，“你家地址？”

　　叶熙乖乖报上定位，而后又说。“其实你不用送我到家门口的，在附近的地铁站也可以。”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繁城的老区，那边楼房林立，大部分巷子极其狭窄，和光鲜亮丽的市中心相比，他们那边就像贫民窟。虽然叶熙不懂车，但是看到这舒适的内饰也能猜到现在的方郁比以前更有钱。

　　“没关系，我顺路。”方郁观察着眼前的路况，余光落在她身上。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你在这边上班吗？”

　　叶熙摇了摇头，“不是，我来酒店送甜品。哦，我现在开了个甜品个人工作室，就是做点小生意。”

　　“甜品师？”他挑了挑眉，“没想到你会从事这个行业。”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当年的那件事对叶熙来说冲击很大，或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并不会选择让他留下阴影的行业。

　　叶熙轻笑一声，“我以前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不过人都是会变的，而且我已经想明白啦，那件事就让她成为过去吧，妈妈应该会更希望我好好生活。”

　　方郁听到她这番话后也笑了起来，朦胧的灯光中，她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浅浅的笑容看得叶熙有些痴，她忽然想到了以前。

　　她抿着唇看向窗外，声音带着笑意。“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没想到你也会笑。”

　　“就像你说的，人会变。”他们分别了那么多年，两个人都变了。

　　这段短暂的路程在雨停时结束，叶熙推开车门和他挥手道别。“今晚谢谢你送我回家。”

　　“客气，以后微信联系。”方郁晃了晃手机朝她笑。

　　叶熙笑着回应，“好。”

　　等叶熙离开后，方郁掉转车头朝另一个方向开去，而车上的导航显示的目的地整整是相反的。

　　-

　　叶熙回到租房，打开灯后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刚刚从方郁身上汲取到的快乐瞬间泄了个彻底。看着这凌乱到无处下脚的客厅，她决定先去洗澡再来收拾。

　　和周思博的这段恋爱并没有偶像剧里的甜蜜，倒是有数不清的迁就与磨合。周思博做保险，每天都在外面跑业务，数不清的饭局和送礼，她谅解他的工作繁忙，却换不来他对她的体贴，他的生活习性并不好，东西用完不会放回原位，脱下来的袜子丢在鞋柜上能攒一大堆，这些琐碎事并不累人，却能消磨彼此的感情。

　　叶熙洗完澡出来后再次面对凌乱的客厅，不得已只能叹着气收拾。等她收拾完，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她把客厅的小台灯打开后便拿着手机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铺中。

　　将鹅黄色的绒被裹在身上后她长叹了一口气，等她点开手机才发现九点半时方郁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方郁：【到家了，晚安。】

　　出于礼貌，叶熙赶紧给他回消息。“谢谢你今晚送我回家，现在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有时候成年人就是如此的体面，即便现在这个点大家都在刷手机度过，在嘴上却会让别人早点休息。不过看他发来消息的时间，他回家的路程好像有些远？

　　不过叶熙也没有往深处想，她还要把今天录下来的素材剪辑好发到自己的视频账号里面。工作室刚起步，除了日常去摆地摊以外，她还走了新媒体这条路，利用网络给自己引流，发了视频还顺便定位自己的工作室，只要是繁城的区域都能送，这段时间也引来不少要定生日蛋糕的客人。也靠着这样的模式，她在一个月前拥有了自己的独立工作室。

　　手机上的时间跳动到十点半，被叶熙置顶的微信准时冒出一个红色1。这个微信名称是一颗树的人发来消息，“一份小的芒果爆浆蛋糕。”

　　这位客人在叶熙第一天摆小摊的时候就加上了联系方式，成为她的第一位客源。说来也是怪，很难想象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人会喜欢每天点一份小甜品。

　　叶熙飞快地回了个OK表情包，转而又继续剪辑她今天拍摄的视频，等一切工作忙完已经是凌晨时分，她疲惫地放下手机，被子一裹陷入沉睡之中。

　　窗外滴滴答答又开始下起了雨，在舒适的雨声中，叶熙梦见了过去。

　　-

　　17岁的叶熙生活在一个南方小镇，名为沛水镇的镇子虽不及大城市的繁华，但青桥和石板路的装饰让这座小镇染上了独有的古朴氛围，十分宜居。

　　和方郁遇见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沛水镇的雨总是打得人猝不及防，忘记带伞的叶熙匆忙躲到屋檐下，皱着眉一脸不悦地拍着肩上的雨滴。

　　石板路凹凸不平，地上积了不少的水坑。叶熙面前的小水潭倒影出她的脸，17岁的少女皮肤光滑细嫩，额前的刘海被打湿。她不高兴地皱着眉，一脸不悦地抬头看着灰沉的天空。

　　“到底什么时候停雨啊！”少女不耐烦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响起，混在雨中沙沙的，很不真实。

　　在她的身后，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白墙青瓦房。虽然沛水镇是古镇，这样的建筑随处可见，但这座房子的设计要比其他房子更加讲究，每一处都经过精心雕琢，古老的悬山顶与现代的门窗相融合，没有一丝违和感。这样现代与古老相结合的建筑，在镇上并不多见，听大人说是有钱人的住所。

　　叶熙蹲坐在屋檐下，眼睛湿漉漉地打量着身后的房子。她在想，也不知道这个房子的主人愿不愿意借她一把雨伞。

　　但是贸贸然敲别人的家门，这不是一个礼貌的举动。少女眉间紧皱，不难看出她的纠结。眼看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念头，她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站起来垂着发酸的大腿，一步一挪来到房子的大门前。

　　气派的大门紧闭着，隐约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她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户人家并没有安装门铃。

　　没有门铃就没办法让里面的人知道她需要帮助，难道要敲门吗？叶熙站在门口垫着脚尖张望，妄图找到里面有人活动的痕迹。

　　很可惜，房子里面静悄悄的，完全不没有活动的声音。她沮丧地回到屋檐下，无助地抱紧双臂缩进干爽的一小片地方。

　　一个人等雨停的时间特别难熬，叶熙忍不住开始碎碎念。
　　“什么时候停雨呀？”
　　“这鬼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真讨厌。”
　　“啊啊啊，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发现我没带伞。”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能给妈妈打电话。”

　　女孩的碎碎念混在雨声里多了一份朦胧，而在她的上方，白墙青瓦房的二楼，窗户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隙，她的声音在雨声的夹杂中飘了进去。

　　穿着白衬衣的少年坐在飘窗上，腿上放了一本厚重的书籍。窗户的倒影中，少年的表情并不好，他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女孩的声音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就像个不知疲惫的播音机。她的声音不算甜美，倒有几分活力，让人忍不住去听她说的话。

　　叶熙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碎碎念被人听去了，眼前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她有些担心妈妈会冒雨出来找人。

　　方郁停着楼下的祈祷是彻底看不进书，最后他离开了飘窗。再出现在卧室时，手上多了一把黑色的折叠雨伞。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到窗户前往下看，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女孩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他握着雨伞有些犹豫，如果不是这个女孩的声音太烦人，他是不会把雨伞给她的，这不算和人主动联系。

　　下一秒，透镜的玻璃窗被推开。方郁手中的黑色折叠伞被抛向窗外，随着抛物线雨伞落到了斜片屋檐上一直往下滚。

　　叶熙再一次站起来揉着发胀的腿仰天大喊，“天啊，给我一把雨伞吧！”

　　“啪嗒”一声，黑色雨伞直直落入了水坑当中，砸起飞扬的水珠。

　　叶熙：“！”
　　“难道上天真听到我的祈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