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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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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事柳思思,最近总是下班得早,问她是问不出来啥。一问,她就小脸红得,支支吾吾也还是守口如瓶说没事,而一到下班的点准能见着她冲得比谁还快。
不过今天的任务她或许是做不完,着急得时不时瞟向窗外。
因为我坐在她对面,所以好奇地同样往下望,却只看见一只浑身漆黑的猫。那猫像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一般,对视一瞬便跳开,然后在人来人往中消失不见。
有点意思,但意思不多,我心想,柳思思也不过是养了一只猫,又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正想得出神,柳思思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回。
我堪堪回过神:“怎么了?”
公司里一向鱼龙混杂,什么好听的不好听的谣言都有,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爱听。
而总在这里面被议论的主角柳思思,她正当韶华,二十五六的年龄,又有着一副好模样,一双剪水眸每每能迷得人不知所向,可偏偏涉世未深单纯得很。据说是个富家女,为体验生活才来公司上班的。
我一贯爱观察人,但她是不是富家女我看不出,能知道的只有她的性子软,平时加班也没见她吃什么除了泡面之外的,整个人没什么脾气,好说话得很,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出身优渥的影子。
我和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桌,和她关系不算好,但也不坏。
你看,她这不就是来向我搭话了。
柳思思不算内向,但是也很少主动和人搭话闲聊,她平日里独来独往。突如其来地,要和我说话,便猜她应是想拜托我什么。
趁机瞄了眼对墙的时钟,那石英钟的指针慢慢悠悠正要指向七点整,而她脸上写着急切,不等我听她倾诉便屡屡看向时间。
很像是下班有约。
我看在眼里,却没拆穿,清咳一声引她回神。
“白寅,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她好看的眸子将要渗出水一般的,甚至着急地咬到了舌头,连说话都说不利索:“我…嘶,我还没完成工作,可是……可是还有人在等着我……”
我不喜欢也见不得美人落泪,即使交集不多。
特别是这眼前我见仍怜的女子,话语间隐隐抽泣,再看时眼睫簌簌翕动,下一秒就落下哭音。
这让人怎么再拒绝,于是我勉强答应下来。
“行,你去吧,把要交接的先和我说一遍或者发微信给我。”
柳思思感动得鼻涕眼泪就要一齐落下,连连弯腰一个不停地说着感谢,我连忙止住她这般过分的举动。
交接完之后,她站在电梯门口跟我挥挥手。
“白寅,这个就拜托你了,我有点事就先下班了,谢谢谢谢你,下次请你吃饭!”
她这样的一声,惹得公司里其他还在的人纷纷转头看向我,我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再厚的脸皮也罩不住这么多人的注视。
柳思思剩下的工作不多,但也足以耽搁她今天的完美约会。
我轻叹一声,看向窗外的高楼。
年轻真好,谈恋爱真好,不像我,我只有使人充实的工作。
可漫游的思绪没接着恋爱话题再想下去,毕竟眼前的这个工作才是我最需要做的事。
时间在工作中流逝,等我做完已浑然不知地过去一个小时,摸了摸肚子,似乎已经开始饿了。刚好做完工作去吃个晚饭。
我揉揉眼睛,脱离位子,零零散散的光点在办公室的各处,除了我以外还有不少的人在加班。
“还不下班呢?”我走到距离我最近的一处光源。
伏在案前的人推了推无框眼镜,却没有抬头看向我,只是叹着气说:“诶呀,这鬼工作真的是烦人得很!”
他操控着鼠标的手不停,想要抱怨又不得不再集中注意力到电脑表格上。
“加油吧,社畜,我先去吃饭咯!”
“哇靠你小子居然特意来炫耀你工作都干完了,你是真的欠!”
他气得向我扔来一包零食。
开车路过一家大排档,里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人群三三两两,时而猜拳比划时而喝酒大笑,一派轰轰烈烈江湖气。特别是那烧烤的香味顺着车窗摸进来,惹得我不禁咽咽口水。
不过我没停下来,因为这边乱停车是会被交警罚款的。
所以我把车开到一家只要消费便能停车的小酒馆边。
这家酒馆正规,灯红酒绿,里面跳着热辣的女人,有过着奢靡日子的人,音乐声还震耳欲聋。之前是其他朋友推荐着过来的,我自己倒也来过一次,觉得挺正规。
重点是离家也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来到吧台,我点了杯“雾霾”,扭头看向在舞池里肆意扭动着的人们。
好几天没来这喝酒,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变化,就好比这台上的主唱换了个,就好比底下跳舞的女人今儿穿了件露背红裳,那模样好看极了。
酒侍不久便将我要的端上来。
杯子里黑紫色的液体,瞧着是压抑又沉闷,只有上面浮动的碎冰泛着光平添了几分近人。
“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小吃花样?”
我托腮,问着酒侍,眼睛却盯着台下的女人,手捻着吸管,不停地转。
“有的有的,看您想吃点什么。”
平常人要吃饭一般都会去饭馆什么的,再不济也会回家,但我讨厌这样的循规蹈矩,所以总是去到本不适合吃饭的地方吃饭。
要说这是什么毛病的话也算不上,只是我乐于追逐这样的新鲜感。
不过这样的追逐也容易翻车,我常常因为挑战那些自己从未吃过的东西而吃得不如意。
就比如现下这个酒侍给我端来的一盘,我难以描述的,冒着黑烟的…食物?
这酒侍怕不是在捉弄我,我这样想着,继而按了按桌上的响铃,他应声而来。
酒侍看起来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胡子刮得很干净,指甲修剪很好,个子和我差不多,眼神里是清澈的愚…质朴,见我看去,疑惑但也不失礼貌地微笑,“怎么了?”
我不说话,只顾着盯着他不放。
他紧张地瞟了瞟那盘子里的,神情顿时变得慌张起来:“额……这个,我好像拿错了。”
拿错?这也能拿错吗?这蹩脚的理由在我听来,简直毫无说服力。
他抱歉地朝我鞠躬,表达真切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感冒得严重,闻不到什么味道,请您一定不要投诉我!”
他头低得很下,像是我不说原谅他他就不会起身一样。
我刚想伸出手让他抬起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件因为我不喜欢听别人道歉就去扶他起来,结果被倒打一耙的诬陷,便怏怏收回手。
不过显然不能再让他这样弯腰下去了,难为别人和难为自己都让我觉得厌烦,于是我对酒侍摆摆手,叹道:“算了,你去拿回来就行。”
酒足饭饱,我抽身离开酒馆,毕竟里面烟气缭绕得不像人间更像天上,恍惚让我几近以为自己要成仙。
正当我要踏出店门时,之前的酒侍喊下我:“小姐您好像喝得太多了,需要帮忙送您回家吗?”
喝太多?我倒不怎么认为自己喝多了,也都怪吧台边的那个女人实在太合我的胃口,忍不住就陪她喝了好几杯。
我摆摆手,“没事,很近的,再说我身上带着东西。”
喝了酒不能开车,好在回家的路不远,我便晃晃悠悠走在路上,想快快离开这不宜久留之地。
眼神飘忽,再一晃,却见着前面的前面是一对俊男靓女。虽在街上遇到两两成群的情侣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可前面那女人的背影着实是令我眼熟得打紧。
是谁?
却因着喝了酒,我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清远处的人,始终有丝不清醒的神志迷乱我心。
本想着算了,反正也只是有些好奇。
可下一秒却见着那个男人变成一只猫,正如那只我在往楼下看时发现的黑猫。
我酒都要被吓醒了,那一肚子的热酒化作冷汗冒了一身,也一道湿濡了眼睛。使劲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
一个人居然变成了猫!
而当再看去时,就已不见两人的身影。
仿佛刚才那幕只是我酒喝太多而冒出的奇怪臆想。
等走到那两人消失不见的地方时,早就来不及。
我左右环视,偏偏四周早就陷入浓浓的夜色中,往前延伸的岔路也只有更深的黑暗。
连半点他们的影子都看不见。
难道真的是酒喝多了,我想不明白,在酒精的作用下什么答案也想不出,眼中剩下的全是无尽的暮色苍茫。
干脆不再去想,抬脚便接着往前走,脚一踩,莫名向前滑动,差点让我摔倒在地。我在半空中扑腾好几下,才停住自己那因醉酒而不听使唤的手脚。
什么鬼东西!
我这才往脚下看,原是一条红绳。
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点了,弯腰把那条状东西捡起来,托在手掌上,凑得很近,才看得更清楚。
这一条红绳上,每一小段串着一颗圆润红豆,最中间是一枚银制的什么,我再次揉揉眼看去,发现是猫的样式。
这样的佩饰倒是怪好看的。
路上随意捡的,我张望着这街上除了我也无半分人,顺手便放在兜里了。
我勉强将钥匙插到锁孔中,关上门,跌跌撞撞地走过玄关,一下子扑到在床上,就连灯也忘记要开,整个人醉得不省人事。
一路上我都在遏制着醉意的弥漫,如今到了家是怎样都不用再忍耐下去了。
只不过慢慢闻得到身上衣服被烟熏得恶臭,我在床上是翻来覆去都能摆脱不了这令人作呕的气味。
索性起身,摇摇晃晃来到厕所,竭力帮自己脱光身上衣服,简单用帕子擦干净身子便再回到了我柔软的大床上趴着。
床上舒服得我直想打滚,却不料一翻身便被什么玩意硌得生疼。
我又炸毛地立马翻身,心想着究竟是什么在阻碍我和床亲密接触。
却是那串红豆链子。
那上面的红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硬得很,我差点就要上嘴去咬开,一靠到嘴边便想起这个曾被我踩到脚下,讪讪移开,便随意把玩在手里。
心想着这串红绳到底是谁的,要不要去还。这人海茫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这串红绳的原主人。
而思考的时候总是令人困顿,特别是在我本来就已经喝过酒的情况下,那如绵一般缱绻的眠意似乎来回穿在我身上,连针织成美梦。
我感觉着意识的溃散,那红绳也不知怎的来到我的手腕上,颜色赤红如血的红豆和红绳映着我的手腕兀地雪白,应是之前想着想着便戴在了自己手上。
床头灯隐隐绰绰,昏黄影子连着这边的一片,床安稳地怀抱着我,我半睁着的眼恍惚又见到之前如臆想一般变出的黑猫,莫名觉得自己在不断不断地下陷。
这哪里来的猫呢,明明锁了门的?
我却来不及想太多,周公便急匆匆地来拉我去下棋了。
头疼欲裂,梦里好似有一只猫想用爪子将我的脑袋撕裂成两半一般的。我跑得再快也没用,它在后面追上来得更快,直到我再也撑不住,力气一松,睁眼便回到了现实。
而宿醉的痛苦,不等我回忆起这一场噩梦,从这时便蔓延开来。
头疼甚至影响到了我的视力,周围的一切在眼里是放大再放大,让我生出一种莫名缩小了的错觉。
真是奇怪,我闭着眼,揉揉脑袋,柔软的掌心顺着隐隐作痛的地方摩挲。
手上的软和感觉简直不要太妙,仿佛在顺猫毛一般。
奇怪,太奇怪了,是哪里来的猫。
眼皮疲累,耷拉着不愿睁开,但我还是勉强眯眼看向周围。
嗯,还是我舒服的床,还是…貌似变大了的窗台,还是……靠这根本不是我原来尺寸的房间!
我吓得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发生什么了,我好像只是做了个梦,一个噩梦而已,现实中所有却变得巨大。
难不成我还在梦里,这是个梦中梦,这是个变小人的梦……
才醒来就要想这么多事,那种头疼得不行的感觉忽然又涌上来,我忍不住想揉揉眼睛,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吐出舌头舔舔手,然后梳弄着身上。
舔手做什么?
于是我看向我的“手”,又再看向我放在床边的等身镜。
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发现改变的根本不是这个世界,这也根本不是在做梦。
因为是我变成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