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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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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的是悬崖之下,一侧的壁石高仞千尺,上面布满了坑洞,岩石壁上垂吊着的工人们正手拿铁器,凿进山体里,打成紧密排列的孔洞,将一整块巨石取下,而后用着吊桥将巨石运到地上。一时间,整个峡谷回荡着撞击的清越之声。
不远处散落的各种石器,有雕好花纹的栏杆,有精美的石盆,石窗还有各种石抱鼓。
十六小心的迈着步子,躲过地上的碎石。正抬头见到一个赤膊的工匠,忙问道:“请问你们这里管事的是哪位?”
“你是说我们陈头是吧,就在那里——”工匠抬手一指,远处一个半开的溶洞里,正有一间草屋。
两人过去,推开木门。屋内围坐七八个大汉,正喝着酒,冷不防见了生人闯进来,都冷面警惕起来,稍远的两位汉子抄起靠墙的锤稿,虎视眈眈地瞧着青晫二人。
青晫向前一步,将十六遮在自己身后,微微拘礼,说道:“在下许青晫,前来找采石场的陈老大。”
中间的一个独臂的壮汉打量了青晫一番,示意手下稍安勿躁,看向青晫,“我就是陈启平,这位爷,您这是要采购石料?”
青晫摇摇头,直接放出了来意,“我是新任河道巡使,想问问河道采买石料之事。”
听到了青晫的来意,陈启平眼神微动,突然起身,言语中带着怒气,“本以为你是做生意的,没想到是来找茬的。我管你是哪个使,我们石料厂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钱货都已两清,有问题去找苏百户,找我做什么。来人,送客!”
说话间示意身边的人动手,将青晫和十六请出去。
几个壮硕的大汉围拢过来,将青晫和十六逼退到门边。青晫一手拢住十六,表情严肃,看向陈启平说道:“上京宝升阁的掌柜陈启升,你认不认识?”
陈启平听了眼神一愣,怒喝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
青晫微微一笑,“也不是威胁,只是想和你谈谈,就看陈老大想不想谈了。”
陈启平看向这个年轻人,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他拿着“陈启升”的名号来找自己,看来必有所求,想了片刻,他咬着牙说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刻钟。”
随后陈启平屏退了手下,静谧的屋内,只有青晫、十六和陈启平三人。他重新做了下去,拿着桌上的短刀,吹了吹上面的灰,“想谈什么,说吧。”
青晫在来之前特意查了这个石料厂的背景,原来陈家有两个兄弟,父母早亡,全靠哥哥拉扯弟弟,后来哥哥在江边靠着手艺,混大了,开了采石场赚了钱,弟弟觉得这个生意不光彩,去了上京,开了一家商铺。
虽然兄弟各奔前路,却是血脉相连,这弟弟出了事,需要缴纳保释金,无法只得来求哥哥,哥哥救弟心切,凑钱交了一笔天价的保释金。这哥哥就是眼前的陈启平,弟弟则是金银纸一案的嫌犯——宝升阁的掌柜陈启升。
这一切,在青晫知道他们的兄弟关系时,就修书一封给了大理寺的张坤,这其间的利益关系,在青晫收到张坤的回信时,青晫立刻顿悟于心。
青晫抬起倒在地上的竹凳,坐在了陈启平对面,缓缓说道:“想必你弟弟要是知道,哥哥为了救他落得如此下场,他会于心不忍吧。”
陈启平痴痴一笑,“有什么惨不惨的,不都是一样过日子。”
“是吗?我刚进来看你们防备惊慌的样子,看来是最近没少受人滋扰,正巧赶上你与河道司的契约刚结束,这个时候怕不是其他的同行在恶意打压你,或者受了什么人的指示来欺负你?”
这话刺激了陈启平,他手持短刀顷刻刺入桌面,刻入三分,带着肃杀之气,整个人涨红着脸,朝青晫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晫微微侧身,躲开了他怒气勃发的脸,“我直说,你弟弟的案子是我经办的,他现在的处境和你一样,是被人胁迫。想来你也明白,如此为人鱼肉,用着了就招手过来,不用了就一脚踢开。现在他们只是向你们索钱,再往后就要向你索命了,你也不想你们哥俩横尸荒野吧。”
青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陈启平,接着说道:“这是你弟弟给你的信,你可以看看。”
青晫起身走向窗户,看着外面勤苦劳作的工匠,他们中的许多是没了田产的流民,沦为乞丐,后来是陈启平救了他们,招来这里做工,给了他们一口饭吃。所以陈启平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凶狠厉色之人。
陈启平展开信,片刻后,他长叹一声,眼睛里带着泪意,颤抖着说:“好,我明白了。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青晫转过身,看向陈启平:“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朝廷交付的石料款,河道处的官僚们中间吃了回扣,是也不是?第二,你与河道司的供给契约结束与你弟弟的事有关联,是也不是?”
沉寂片刻后,陈启平微微抬头,向青晫讲述了一些实情,原来这河道采石是州府工部采购,每年给的钱款只多不少,连带着自己也带了干劲。只是后来,这个河渠令告知自己想要继续承接这个生意,就要暗中给些回扣,起先只是钱款的十分之一,后面要的越来越多,足有十之三四。
十六问道,“那你怎么不去官府告他?”
“告?你说我怎么告?我前脚递了诉状到了涿州通判那里,后脚通判就说证据不足不给立案,知道我这条胳膊怎么没的吗?我当日出了官衙门口就有人冲我砍过来。别说是我了,这里给河岸供料的沙场,木场,甚至那做工的河工,哪个不被那些贪官扒下一层皮来。”
陈启平说着激动起来,双手抱头,叹声说道:“我也无法,只能将将维持着,后来我弟弟出了事,需要三千两赎金。我只得凑了家底先救我弟弟,所以苏昌那头回扣银子就没顾上。他也是因了这事,找个由头就把我从供料商里头一脚踢了出去,眼下看来他是找到可以给他回扣的下家了。”
青晫淡淡问道:“你们之间的钱银勾连可留有证据?”
陈启平点点头,肯定的说道:“有,之前都是现银给他,后来钱数越来越多。索性就让我直接给他汇票,他去票号兑取,这些都是有记录的。”
后又和陈老大交代几句,俩人就先辞别陈老大,青晫架着马车,带着十六晃悠悠的回去了。
一路上,十六因着刚才听到的事情太过震惊,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她撩起车帘,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冲着架着马车的青晫问道:“你给的信上写了什么?陈老大才会配合告诉你实情。”
青晫向十六解释道:“金银纸的案子你也清楚,当初草草了结,只定了他弟弟陈启平为主犯,交了大笔的保释金才出来,但是他背后的人不一定能放过他,有可能会灭口,所以我找了一个人跟着他,正巧救他一命。”
十六接过话,“所以他算是弃明投暗,和你说了真相?信上也写让陈老大信任你,说出实情,对不对?”
青晫点点头。
解了疑惑的十六靠着车边,平静的喘了口气。俩人赶着马车一路沿着山脉行驶,从山上能望到山脚的水岸,这水岸连着入海口,所以进来的都是其他小国的商船,此时水面上已经有一艘海船逼近峡口,商船挂着南佤国的旗子,乘风的帷帆在鼓动着,看着越来越近。
青晫突然勒住马车,跳下去看了看。
十六也跟着下马,在旁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青晫解释道:“这商船看着奇怪,本来入朝的货船需要到市舶司那里进行官检才可通行卸货。这个船只竟然私自靠岸了,你看,他们的船帆都放下来了。”
十六目光望了上去,确实船像是要靠岸的样子。十六又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山下更大的视野,船停岸边的小路上,驶来一队人马,领头的人带着面具,十分的熟悉。
这一眼,十六心里叹道:不好。连忙拉了青晫蹲下身来,在青晫问询的眼神下,十六缓缓说道:“岸边骑马接应的那人,我认识,就是上次我在漕船上救怀志时,他们漕运的统领。”
‘漕运的统领’,这个称谓在青晫舌尖转了一圈,而后再和十六确认道:“是不是叫乌图?”
“我不记得了,只清楚大家叫他转运使大人。”
“那就是了,陈启升招供的逼迫他卖金银纸的背后之人也是这个乌图。”
青晫看着十六透出惊骇的双眼,他拍拍十六的肩膀,安抚道:“没事,那时候你围着面,他认不出你。我去看看他这是要做什么?”
青晫弯着腰,潜行在草丛中向山下探去,十六虽然心有害怕,但还是在后面跟了上去。两人随后在里商船不远处的草丛中窥视着。
不一会,乌图的随从们纷纷涉水跳上了船 。不久,抬着几个漆黑的箱子从船里面出来,乌图在和船板上几个外邦人在交谈着。
一刻钟的功夫卸货完毕,乌图带着箱子离开了。俩人从草丛中出来。
马辙在路上留下痕迹,有一点不起眼的黑色痕迹散在路面上。十六捏起一点,在鼻下闻了闻,好熟悉的味道。向旁边的青晫说道:“这个应该是火雷。”
青晫闻了闻,确实熟悉,是那日救十六,船尾燃烧时空气中弥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