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月》白蓝椰

47、世界尽头4

　　冷梵是从什么时候感到害怕的呢？
　　大概是第一个NPC出场时。
　　冷梵因为曾经设计过文旅项目，对机关的设置有一定的心得，但是文旅项目以感受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为主，恐怖元素不会太多，是以她对这方面并不了解。
　　巨大的声响或猛然出现的阴惨人像，会让冷梵眉头紧锁，忍不住提起心，并感到一丝因惊吓带来的厌烦。
　　可当漆黑角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叹息时，冷梵觉得自己几乎跳起来了。
　　陆恒川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既能保护她，又不会挡住她的视线、影响她的体验。
　　出场的NPC是一位老人，他半边身子被藤蔓缠绕，与山连为一体，等到有人靠近时才发出声音，然后头顶的灯亮起，给他们带来线索。
　　冷气十足的仿制山洞中，身后陆恒川的胸膛温热，冷梵惊魂未定，有些无心去听新的情节，任由自己被拉到人群之后，与NPC保持距离。
　　虽然这段情节并不可怕，但体会到不知何时会出现NPC这一设定后，冷梵如惊弓之鸟，再不敢放开脚步。她这回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一进来就抱成一团了，从质疑到理解，最后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不过，她不至于害怕到时刻紧跟大部队，只需要拉住陆恒川一个人就足够了。
　　其实在这方面，冷梵是有些骄傲的，她从小就胆子大、好奇心重又独立。
　　拍摄《蜀道行》大凉山那期后，她就去学了马术。陆恒川帮她推荐了优秀的老师，却明白她背后那份不可服输的劲头。
　　如今，即使她眼中闪烁着藏不住的恐惧，也不肯表现出怯意，更羞于在人前流露出对陆恒川的依恋，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像是仅仅担心在黑暗中迷路。
　　陆恒川看破不说破，不动声色地把她让到自己身前，护在手臂之内，体贴地为她找了借口：“这里冷。”
　　冷梵连连点头：“是有些冷。”
　　“嗯，我们站得近些。”
　　“好。”冷梵贴着他的手臂。
　　陆恒川脚步微滞。
　　“怎么？”冷梵仰头问。
　　陆恒川摇头，随意找了个借口，低声笑道：“我好像听到旁边有动静，小心NPC。”
　　冷梵便挽得更紧些。
　　好容易离开了山洞，他们紧接着进入一处地下仿古建筑，解开一道锁，拿到了一个卷轴。
　　卷轴的内容中话里话外让他们做单线任务。
　　“大家都要做这个任务吗？”言清浅瞳孔地震，问道，“这不是个微恐密室吗？”
　　“不是每个人。”谢芃说，“咱们在这里找灵兽的踪迹，就是解密吧。刚才不是有一个环节拿手串嘛，谁拿了蓝色的，要去找住在这里的老猎人要线索。”
　　冷梵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腕，“是我。”
　　“梵姐，从这条路走过去，老猎人应该就在那边。”谢芃说。
　　“老猎人是个活人吗？”冷梵听到自己问。
　　“嗯，应该是有NPC互动的。”
　　冷梵欲言又止，最后说：“我酝酿酝酿。”
　　她一个人走到那条漆黑的小路旁，在路口徘徊，几次都差点鲁莽地踏入那片黑暗，又犹豫着缩回了脚。
　　陆恒川看在眼里，半晌问：“这还是‘游戏体验’的一部分吗？”
　　冷梵哭笑不得地看向他。
　　陆恒川点头，“我明白了。”他找夏屿星要来对讲，与剧情设定中地面上基站里指派他们下来的考古队队长，也就是现实中的密室店店员沟通了几句。
　　转而对冷梵说：“我和你一起去。”
　　“这不行吧，不符合要求的话，有些机关不会开启的。”冷梵苦着脸拒绝道。
　　陆恒川笑道：“放心，已经沟通好了。”
　　他率先踏入又黑又窄的小路，冷梵跟在他身后，只觉身后阴风阵阵，忽然想起走在第一个和走在最后一个同样可怖。
　　一双温热宽厚的手从前面伸来捉住她的手，给予她坚定的安全感。
　　冷梵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条危机四伏的未知旅途好像人生前路，所有人都在摸黑向前走，但她在这条路上已经找到了可以信任的伴侣。
　　虽不足以看透未来，却能够驱散心中的恐惧和孤独。
　　她回握陆恒川的手掌，回应这份与普通亲密不同的依恋。
　　这条很短又很长的路尽头，是一间简陋的木屋。
　　陆恒川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他们熟练地在角落找到电子蜡烛，打开开关，照亮室内精致的布局。
　　最有用的线索藏在桌面散乱的书籍中，那是一本老猎人手写的日记。
　　日记中记录了他回忆幼年时听到过的关于这片山中的轶闻和村子里奇怪的仪式，还有等他成为猎人后自己发现的山中怪事。
　　一直以来他完全按照祖训去做，最近他生了重病，得知自己时日无多，想解开困扰了自己几十年的谜团。
　　事情变得不可控，奇怪的事情不断增加，他的身体变好了，但似乎变得不像人类了。
　　叙述越来越诡异，笔记越来越潦草，冷梵越读下去越要屏住呼吸。
　　“看来老猎人已经变异了。”陆恒川合上日记本，一锤定音。
　　“那我们快回去。”冷梵说。
　　“不行，线索还没拿到。”陆恒川继续在屋里寻找。
　　冷梵壮着胆子去帮忙。
　　很快，他们又找到一本老猎人的笔记。
　　笔记上断断续续地记载了老猎人对诡异事件的分析，其中提到“怪物”即异化后的人类，怪物的智商急剧下降，甚至不会正确使用家具。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躲在……”笔记到此中断。
　　陆恒川迅速去翻下一页，但后面已经没有记录。
　　忽然，冷梵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睛却没有看向他，而是无聚焦地看向前方，微微侧头，低声说：“你听，是不是有脚步声？”
　　陆恒川依她所说，静听片刻，笨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要找地方躲起来。”冷梵立刻把笔记放回原处。
　　陆恒川环视屋内，发现了一个非常突兀的铁皮柜子，联想到怪物不会正确使用家具。他顿时明白了铁皮柜子的用途，拉着冷梵躲进其中。
　　这个环节本是单人任务，柜子躲进两人稍显拥挤，两人不得不贴得很近，而且无法蹲下。冷梵头靠着陆恒川的肩膀，闭上眼睛不去看门上透气窗外的情景。
　　高大壮硕的怪物一脚踢开门，在屋中怒吼咆哮。
　　通常惊悚的环节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因为这次进来了两个人，怪物没有轻易罢休，而是扒着铁皮柜子的透气窗怒吼，给了陆恒川一个正面暴击。
　　陆恒川面无表情对之。
　　闭眼不看的冷梵听到声音近在耳边，知道怪物来“贴脸”了，她好痛苦，因为她的本能是在遇到危险时寻求反击，但她不能攻击NPC，只剩下单纯的忍受。
　　陆恒川揽着她的肩，安慰她不要害怕。
　　怪物并不罢休，抓住铁皮柜子靠墙的两角，几乎把柜子倾斜过来，哐哐哐的摇晃着。
　　冷梵觉得世界末日莫过于此了。
　　陆恒川一手撑在柜子里，一手紧紧抱着冷梵。
　　片刻后，怪物离开，猎人小屋重归安静。
　　冷梵还在缓神，半天没动，陆恒川没有催她，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半晌，冷梵说：“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有了一盏电子小蜡烛，虽然感觉不太可能再出现NPC，他们依旧走得谨慎，脚步声回荡在淡漠的黑暗中。
　　“抱歉，耽误了这么久。”冷梵说。
　　“怎么会。”陆恒川停下脚步，回过头，唇边有掩饰不住的笑容。
　　“你笑我。”冷梵倔强地仰起头。
　　“没有，”陆恒川摇头，温和道：“我只是很高兴这次我在。”
　　冷梵困惑起来，印象中陆恒川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并没有缺席过什么。
　　“有两次是录制综艺时在化妆间，还有上次你的家宴。”陆恒川牵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我知道你会处理得很好，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在场，能让你不会被那些事困扰。”
　　他一直很遗憾自己的缺席。
　　当初离开贡嘎山时，那么强硬地要与她一刀两断，把她伤得那么深，可再次重逢，他好像还没来得及为她做些什么，又把她卷入到麻烦之中。
　　这一解释，冷梵明白了他的症结，不由得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不必困扰，那些都是小事，像路边不小心踢到的石子，我不在意。”
　　陆恒川抿了抿唇，意外固执道：“即使是小事，我觉得也是与我有关系的小事。”
　　他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留在外面的同伴们已经解开了一把锁，正在为另一个谜题发愁，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从猎人小屋回来了。
　　交换完情报，大家一起解密，这道谜题也很快被攻破。
　　他们因此打开了一道软梯，出发了这次密室中的攀爬环节。
　　与刚才的单线任务相比，登梯爬高的项目对冷梵来说就是十足的沉浸体验，她一马当先，走在第一个都不怕。
　　兜兜转转，不知又走过了几个空间。
　　他们找到了离开这片区域的道路和另一名“考古队员”。最后的机关需要至少七个人合力完成，所以他一直在这里等待。
　　机关开启，巨石滑向一旁，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水路。
　　进入密室前他们就知道会有涉水环境，大家都很兴奋。
　　这名“考古队员”指导他们穿上救生衣，告诉他们水是温热的，他们需要沿着水道一直向前走，然后穿过一道瀑布，瀑布之后就是生路。
　　“考古队员”在前面带路，告诉大家集中精力，注意脚下，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谢芃，负责殿后的是陆恒川。
　　他们依次迈入水中，温热的水浸没衣裤，被水包围的真实感引来大家的一片惊叹。
　　冷梵走在倒数第二个，她侧头问陆恒川：“这样的情景你也经历过吗？”
　　陆恒川俯身悄声说：“亚马逊的丛林比这里刺激得多，水里会有很多虫子、水蛭和蛇，所有人必须扎紧裤腿，不给它们入侵的机会。当然，最好是不要踏入未知的水域。”
　　冷梵听完后不敢再问。
　　自然环境似乎比古墓还要恐怖。
　　“前面就是瀑布了，大家低头，注意不要让水进入到口鼻之中。拉着旁边的绳索向前走，不要摔倒，后面的人不要着急。”随着“考古队员”的大声呼喊，耳边传来了湍急的水流声。
　　参杂着绿色光线的白色投影光中，那道瀑布氤氲起的水雾在黑暗中如同地下仙境，令人赞叹却不想靠近。
　　冷梵屏住呼吸，一脚迈入瀑布中，迅猛的水流瞬间兜头砸下。
　　强大的水压让她几乎抬不起头，一只手紧紧拉着绳索，肩膀被陆恒川紧紧抓着。
　　十步之后，头顶的水压豁然停止，耳边的隆隆的水声依旧不断，眼前天光大亮，出口就在眼前。
　　陆恒川问：“好不好玩？”
　　冷梵转身抱住他，大喊：“过瘾！”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一起，彼此间的体温能轻易地传递给对方。
　　陆恒川动作一僵，未及反应，冷梵已然松开手，跟随工作人员去女生区洗澡。
　　大家换上自己的衣服，坐在休息室等待复盘时，冷梵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
　　她拨回去：“妈，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梵梵啊，对，你这几天不是在成都旅游吗，想让你帮忙寄点特产。”
　　“好啊。”
　　“刚才怎么没接电话呀？”
　　“和朋友在玩密室，手机是要存起来的。”冷梵解释道。
　　“哦哦，那就好。看你没接，我有点担心了。对了，你把小陆的联系方式也给我发过来吧。”苏隽柔说。
　　冷梵平时总出差，可大多为了工作，都有工作人员跟着，苏隽柔倒不怎么担心，她自己出去玩反而容易有闪失。尤其是和一群人一起时，年轻人兴致一来，有时就忽视了安全问题。
　　冷梵理解她的担心，“好的，这就发过去。您要买的东西留言给我发过来吧，我们后面还有环节，先不聊了。”
　　“好好，你们先玩。”苏隽柔笑着挂断电话。
　　工作人员开始为大家复盘密室的剧情和解密环节了。
　　冷梵收起手机，想着晚上回去后再和苏隽柔仔细说说这两天的经历，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