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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识于微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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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槐小学时因为自己的名字过于普通,闹过几次要改名,但都无疾而终,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其实她的名字还是有来头的。
一九九六年,旧历的八月十六,夜十一点多,苍穹无星挂着一轮硕大的圆月,十五已过反而更圆了。月光软绵绵的洒向人间,与早上六七点无异,漂浮的云朵懒洋洋的清晰可见,明天又是艳阳天。
望井村的夜没有那么深,月光能照出影子。田野间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蛐蛐的声音最为响亮,偶尔还有一两声犬吠。
江涛手里捏着一包硬壳红塔山和一盒火柴从里屋出来,走到庭院中间又有些不放心的望了眼里屋,不过丈母娘和老娘都在屋里守着,不会有事的。心里又想着后天赶场得去买个新灯泡了。
他径直向院外走去,穿过庭院,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大槐树下,遮天的槐树下透不进半点月光,漆黑一片。刺啦一声,火柴划破黑夜的空气,点燃香烟后被无情的甩在地上。江涛开始吧嗒吧嗒的抽起烟,眼睛被烟熏得半眯起来,凹陷的脸颊上胡渣挤满了半张脸,他是络腮胡,好几天没有刮了。一米七二的个子很单薄,身上的旧夹克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垂下来的衣角罩住了半条腿,不合身的系带收紧裤下竟打着赤脚,兴许是刚才太着急没有穿鞋就出门了罢,他此刻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的流浪汉,跟趴在地上的灰狗莫名的和谐。
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因那时杨丽芸不足生育年龄,第一个孩子在第八个月时被人告到计生办,硬是给拿掉了。是个男孩,当时闹得很凶,差点出人命。
隔了两年杨丽芸才怀上,原是找镇上的“黄大仙”算过日子的,那算命的说预产日期就是那几天,到时候就算是剖肚子,孩子也得在那个时候出来,否则过了时机,命格就不一样了。
中秋刚过,原还有个把月才到生产的日期,在八月十六这天下午就起了势,大都以为是虚惊一场的时候,晚上十一点时羊水竟破了。江涛连滚带爬的跑上楼去叫醒熟睡的母亲,为此江幸福觉着破了命格,非常不利,骂骂咧咧的在房里跺脚。提早一个多月,又是大晚上,根本没法去医院生了。最后江涛只得去找了村上能接生的婶子,十二点刚过孩子就出生了,很是顺利。
“完了完了,江家真的绝后了。”江幸福在得知是孙女后差点昏厥过去。
孩子生下来瘦瘦小小,5斤2两。待接生婆给收拾好后,王桂香说:“这孩子怎的都没哭。”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个问题,婴儿出生都是要哭的,这么久都没听见孩子哭。王桂香把孩子倒立过来,一手抓着脚,一手拍孩子屁股,任凭王桂香怎样折腾也没哭。
王桂香叫媳妇拿来白酒和麻绳,白酒抹在孩子额头上,麻绳点燃,吹熄后用来烫孩子额头。麻绳整整烫了一圈,孩子就是憋着一股气,眼里蓄满泪水,小脸通红,偏就是一声不吭。大家都说这孩子要么太倔强,要么就是哑巴。
就在大家绝望着要宣布这孩子是个哑巴时,她仿佛使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力气,双手捏紧拳头,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哇”的一声震天响,将村里的家犬都给惊醒了,一时吠声四起。
江槐自懂事起就常听爷爷埋怨她妈妈,说如果不是早产,应该是男孩的,就是因为误了时辰,男孩变成了女孩。
这么可笑言论竟然会在21世纪听到。
因早产,所以拿着生辰八字又重新找“黄大仙”算,娃娃被确定为极好的命格,可五行独缺木,需取木属性的名。于是在征集名字时采用了杨莞一的,当时她取了两个名字:江楠、江槐。
而选择槐字最主要的原因是江家老宅院里那棵百年老槐树,那棵槐树算是见证了江家历史,觉得这也是一种传承。并且槐树生命力强,也是希望孩子能福寿。
家里也给她起了个小名,江十七。因她是农历八月十七出生的。
江槐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爷爷过世了,父母俩在省城务工,平时也就她跟太奶奶和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在时江槐自知要改名是天方夜谭,所以小学四年级开始就跟她奶奶闹了起来。
“我就要改名,我的名字我做主。”9岁的江槐叉着腰,站在门边气鼓鼓的看着在折豇豆的赵淑兰。
“你是不是又闹?你做主?反了天了?”赵淑兰眼神从豇豆上移至孙女那张蜜桃似的脸上。
“怎么不能做主,你们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就给我取这么个没文化的名字?”
“呵,这事儿怪不得我,我没有过任何意见的,这你得问你妈和你小姨,你名字是你妈采用了你小姨的建议。”赵淑兰拂了拂脸上的麦蚊。
“再说,你名字都上了族谱了,哪能说改就改?我能答应,你太奶奶也不得答应。”
“哈?太奶奶都痴呆了,她怎么可能答应,你就是讹我。”江槐一屁股坐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一点没有个女孩子的形象。
“你找你妈说理去。”赵淑兰不再理会她。
江槐见奶奶油盐不进,也就作罢。这两年她前前后后闹了几十次,一次也没能成功。
江槐五年级的暑假,杨莞一研究生毕业,回家休假,江槐又跟她闹上了。
“杨丽艾,凭什么你能改名,我就不能。”江槐气愤的叫着杨莞一原来的名字。
“嘿,你这小屁孩越来越大胆了嘿,不准再叫这名字,还有,不准叫我全名。”杨莞一正在阳台上看书,被外甥女的表情逗乐,她俩向来是好相处的,半点没有长幼之分,更像忘年的朋友。杨丽艾是在大学时改的名,大意是要做个风轻云淡,处变不惊的女子,所以给自己改名杨莞一,莞尔一笑,其实也就是个歪理。
“不行,都怪你,害我在同学面前很没有面子。”江槐走过去抽走了杨莞一手上的书,逼她与自己正视。
“那你说,为什么非要改名?这么好听的名字,没有个合理的理由,门都没有,给我。”杨莞一伸手抢书,但没有得逞。
“自我介绍的时候别人的名字都有说法,要么来自诗经,要么来自千字文,要么来自哪个名人的书籍,要么就是有很好的寓意,我的名居然是因为封建迷信,还因为我们院里那棵树,我要不要面子的,我都不好意思说这话。”江槐愤慨地说着自己的不满。
“就这?你知道槐这个字有多好吗?你知不知道苏轼专门写过一篇叫《槐》的诗?高槐虽经秋,晚蝉犹抱叶。还有白居易的: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夜雨槐花落,微凉卧北轩。槐花新雨后,柳影欲秋天。你知道白居易写了多少关于槐的诗句吗?你怎么不说你的名字是来自白居易的诗句?”杨莞一娓娓道来。
“哈?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些诗句,你没骗我?”江槐有些不相信。
“那只能说你读书少了,关于你的名字是否来自封建迷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多读书,不然就只知道封建迷信了小鬼。”杨莞一扯过书,点了一下江槐的额头。
“成,我很满意。”说就咯咯的笑着跑开了。
江杨两家同村,隔着不到两里路,江槐得知这个好消息,飞奔回家告知了赵淑兰,并洋洋得意的说她这名字牛飞了,再也不提改名了。
小学像个假小子样的,上了初中竟开始爱美起来,留了长发,脸也长开了来,多了许多追求者。但她早熟,她觉得同年级的同学过于幼稚了些,很大部分原因来自杨莞一,因为杨莞一快27了也还没结婚,对于他们这个地方来说算是晚婚了,她听到过几次外公外婆打电话催婚,但也都没能成功,据说还单着,所以她一点没有要早恋的意思。
江槐从小便感受到来自小姨的光环,她励志要更耀眼,这大概是她自出生以来就有的倔强。
但是初二那年的暑假却成了她人生的拐点,从杨莞一那里拐走了!
一放暑假她就回家帮奶奶做家务,还能炒好几个拿手菜,她嫌奶奶口味重,只要放假回家,大多时候都是她炒菜。赵淑兰已经年近70,家里人不再让她做农活,也就在门前的地里种些蔬菜瓜果,院子里也种了些藤藤蔓蔓的东西。
自前年王桂香仙逝,老宅也就祖孙两人了,守着偌大的老宅很是荒凉,夜间起夜也觉得阴森可怖。夏天尤为麻烦,老宅年生太久,又是瓦顶,猫鼠在顶上作乱,夏天又是雨季,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原先几个大长辈也商量着把老宅推了盖新房,但也众口难调,终也没有动工,也就稍作修缮,将就着住了,祖孙两人竟成了看房子的。
暑假赶上四太爷爷的90大寿,四太爷是江槐太爷爷最后一个在世的兄弟,江槐的太奶奶王桂香走后就这个大家长了,王桂香3年孝期过了,四太爷家打算给大办,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江槐从奶奶口中得知北京的五爷爷一家也要回来,还要住老宅,族里长辈商量着提前一周就唤人来做了修缮,唯恐下雨叫人看了笑话去。江槐和赵淑兰也给收拾了四间屋子出来,打点妥当就等着贵人回来。
太奶奶过世时她是见过那阵仗的,就像状元还乡,县太爷都来拜见。那也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见这个五爷爷,是她爷爷的亲兄弟,当然很小的时候也是见过一两面的,但没了印象。
得知寿宴前一天上午就要到,好些个长辈早早的来老宅等着了。
上午10点多,院外有了动静,江槐跟着奶奶和婶婶们慌慌张的跑出门,看到两辆黑色的轿车,是他们到了。她踱步至车前,恭敬向来人打招呼。
“五爷爷,五奶奶,姨妈,姐姐,二哥,???”江槐竟看到堂哥身边站着个不认识的男子,比堂哥还高,一头利落的短发,深邃的眼眸,好帅.......江槐整个人慌了,脸刷的一下红了,立马局促起来,她开始后悔没穿她小姨给她买的那条裙子,这穿的什么玩意儿,白T恤花短裤,活脱脱一乡间小村姑,她面上大囧,不好意思起来。
而对面的男子在看到江槐的表情后,抿嘴一笑,令人神魂颠倒,空着的手向江槐伸过来。
“林懋,两个林一个心的懋,你二哥的朋友。”林懋大方的伸手。
江槐看着向她伸来的手,轻轻一握便像触电般抽离。那不是一双完美的手,手掌竟有茧,他是做什么的?江槐在心里想着,难道是干工地的?
“十七呀,越来越漂亮了呢。这孩子长开了!”江槐的姨妈江涵过来拍拍她的背,眼角含笑的看着她。江涵是跟江涛从小一起长大的,江幸祌常年在部队,留了妻女在老家,在老宅住了十几年,后分配到北京才给接了过去。
“像她爸爸!”江五爷说。
不像是三年未见的亲戚,像三天未见,江槐帮忙拿着东西进了屋。
“你这小堂妹太可爱了吧!”林懋用手杵了一下薛均尧,一脸的春心荡漾。
“滚,未成年你都窥觑?”薛均尧鄙夷的看向好友。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进了屋,林懋走在最后,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提着背包挂在肩上,笑容更深了。
赵淑兰逐一安排他们的住所,因多出来一个人,幸而五爷家的女婿薛海丰因公务繁忙没有回来,原本给薛韶琳的那间给了林懋,薛韶琳就同她母亲一屋。林懋和薛均尧跟江槐的房间都在二楼,所以安排好后,江槐带着堂哥一起给客人介绍家里的格局,从厨房、厕所、澡堂、饭厅到洗衣间全都介绍了一遍。
“你家可真大。”林懋感慨。
“可不,听我外公说以前没分出去的全住老宅,我妈在这里住到十六岁。我回来过几次,别说,住着舒服,空气好,人也好。”薛均尧给好友说着。
“不错,那我们在你老家多玩几天再走,反正也是玩。”林懋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他们原本就约着暑期自驾游的,在哪玩不是玩。
江槐听着他们对话,有种大观园里的贵人进村的感觉,竟有这雅致呵。
“你们是同学吗?”江槐看着薛均尧问。
“不,我可不敢跟他是同学。他将来一毕业就是军官,你这哥哥可牛呢。”薛均尧说。
“难怪那么黑。”江槐不经意的说出了口。
“哈,你这小鬼说什么?”林懋听到后,从薛均尧身旁伸手轻轻推了下江槐的头,三人竟呵呵笑笑好不开心。
江槐内心是激动的,这是她第一次见着这么帅的哥哥,原本觉得她堂哥已经很帅了,果然首都的男生吸收到的精华多些,江槐感慨。
寿宴是在望井小学旧校办的,99年学校搬迁,那里便成了粮站,粮站取消后那里成了公用场地,常用来举办大型活动或租给镇上的人办宴席。宴席办得很隆重,他们小辈也跟着上台敬酒,□□一片繁荣祥和的模样。这天江槐穿上了那条裙子,出门前还得意的转了圈。
薛均尧疑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堂妹,她记得这妹子前年吃饭还跟小旋风似的,做事风风火火的,怎么这两天见着不仅小姑娘更漂亮了,还变斯文了,难道真是孩子长大了,知道要端庄了?
这边的江槐别提有多做作,某个间隙她自己都吓一跳,庆幸好友没见着,不然她肯定没了节操。她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从小学开始。那姑娘叫张小梵,比她性格还要大咧咧的,完全是个男孩子性格。每年暑假两人总要互相串个门,呆个三五天的疯玩。
江槐一不小心对上薛均尧投来的异样目光,心上一惊,是否自己做作的太明显?她面上一囧,匆匆爬完碗里的白饭。而后说道:“你们慢慢吃哈,我吃饱啦。”然后一溜烟跑回了家。
留下薛家两姐弟一脸茫然,这孩子抽什么风。
“啊哈哈哈哈哈,你这堂妹太可爱了吧!”全程看在眼里的林懋笑出声,而后知道自己好像失礼了,憋笑着假咳了两声。
狂奔回家的江槐一屁股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脸红得像猪肝。
“江槐,你有病吧?”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然后用力的拍了拍脸,甩了甩脑袋,披散着的长发被甩得凌乱,今早特意没扎起来,现在竟像是她变态的证据,她生自己的气,找了头绳扎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只是没见过那么帅的男的,一时迷失了,清醒了就好了。那可是她堂哥的朋友啊,大了她8岁的哥哥啊。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但是心脏却以高出平常的频率跳动着,久久不能平复。她噌地站起身,往堂屋走去。
走到橱柜那里,在座机上按了几个数字。
“喂,十七?”那边响了几声后接通。
“梵哥,我觉得我是发春了,怎么办?”江槐对着电话说。
“哈?”张小梵在电话那头差点惊掉下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了,一个很帅很帅的哥哥。”江槐在这头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她觉得自己是疯了。
“你这春发得太陡然了,这暑假第八天你就喜欢上了一个帅哥?你也太肤浅了吧。”张小梵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个笑话。
“我这情窦大概是开了,你信一见钟情吗?我信。”江槐是看过琼瑶剧和韩剧的,今天算是真切的感同身受了,爱情就如洪水猛兽。
“哇哦,能让你一见钟情,那得是比李准基还要帅呢?”
“我说比他还帅你信吗?”江槐狂咽口水,一张脸像要熟透。当初受张小梵蛊惑,租了《我的女孩》的光碟回家看,还学着女主扎了好几回歪着的丸子头。
“哇,我都想去你家看看了,不行,我明天就要去你家找你。”张小梵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尖叫,这个世界谁不爱看帅哥?
“那太好了,你快来吧,我需要你。”又聊了一会,两人约好明天见,江槐像是找到救命稻草,狠狠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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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顿时大好起来,江槐回了房间,准备用作业来充实大脑,否则一闲着就都是电视里那些个情情爱爱的桥段,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告诫自己还是个孩子,不应该这么变态,但嘴角却不由地扯开,好不要脸的模样。
江槐是属于聪明类型,不是死读书那种。记得初一暑假,不请自来的张小梵冲进江家,原想给江槐一个惊喜,竟看到宽敞的堂屋中央铺着凉席,她正悠闲地摇着蒲扇在看光碟__《我的女孩》。
“江槐,你居然也看韩剧?”张小梵确实惊到了,她以为这个年级第一的学霸应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更别说看韩剧了,以往来江家大多时候见她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写作业,今天这感觉不符合她这人设。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以为我是书呆子么?电视都不会看啦?”江槐并没有被张小梵的到来惊喜到,她这么些年就像只隔着几步远一样常搞突袭检查,其实骑自行车得半小时。
她依旧斜躺着,右手撑着充满知识的重脑袋,左手悠悠地摇着蒲扇。一楼总是很凉快,她喜欢呆在堂屋。
“哟呵,没想到你还挺跟潮流的嘛,算我小瞧你啦!”张小梵弯腰捡了颗江槐怀弯篮子里的青色葡萄扔嘴里。
“啊呸,酸死老娘了。”嘴里说着酸,顺势在江槐后边跟着躺下了,舌头舔着被酸涩了的大牙,一边说:“生活呵,美妙啊。”
她们俩这些年就这么打打闹闹,欢欢喜喜的成长着。
江槐房间跟她的性格是两个极端,性格大咧咧,房间却一派书卷气,床帐还是粉红色带花边的,不像是她的风格。
书桌正对着窗子,窗外是一片斑竹林,会有竹叶和渣滓飘到桌上,书桌是她外公乡镇府不要的办公桌,费了些力气给她搬来的,陈旧的桌面很有时间的痕迹,她就用剪了家里碎花床单铺在上面,赵淑兰看到后狠狠地给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书桌右边是一个立式老式6层书架,下面五层摆满了书,大部分是从杨莞一那里嚯嚯来的,还有零用钱买的。最上面一层则放了一排她这些年的战利品,证书和奖杯,还有一摞奖状,她并没有像杨莞一那样贴满了一墙,她对那样的做法嗤之以鼻,还调侃过杨莞一,说她瞎显摆。其实她是有些酸葡萄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才上小学四年级,杨莞一已经是复旦研究生。
她自上学开始就听过许多她小姨的民间传说,她是当年辽佳县高考第一名,全省第十名,从县到乡镇府都给她发了奖金。她也见过外公每逢佳节自豪的向亲朋展示那一墙的奖状和一摞证书的谄媚样,每每看到她都是要翻翻白眼的,但心里却是痒痒的,毕竟“谦虚使人进步,恭维使人舒服”,这确实很受用。
她自小的目标就是超越杨莞一。
但她绝不把奖状贴一墙,太老土。
因江五爷退休后就有了睡午觉的习惯,吃过饭老两口就回来睡午觉了,薛韶琳三人也跟着回来了,江涵则跟儿时的玩伴上了牌桌。
薛韶琳进屋,江槐一点都没察觉。
“呵,十七你太牛了吧。”薛韶琳站在书架旁看着那一排的奖杯和证书。
“吓,我的妈呀,大姐你是想看我归西么,人吓人吓死先人的。”江槐吓得蹭地一侧身,笔都甩飞了出去,待看到是薛韶琳后,安抚的摸摸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啥话捏,鬼机灵。”薛韶琳被堂妹的表情和言语逗得哈哈大笑。
“笑啥呢?楼下就听到了。”薛均尧和林懋也进了屋。
“看什么呢?”林懋进屋先是诧异被房间的布置,小女孩的气息,又一排书卷气息,房间陈列规矩又整齐,书架和书桌上到处是书。又看到薛韶琳手上那一摞红本子,伸手抽了一本看起来。
“豁,小鬼又长进了呢,又多了这好些奖呢哼。”薛均尧背手跟着看。
“第十届少年杯征文比赛一等奖”、“全国‘走进神五’征文比赛一等奖、“奥数杯金奖”,以及几个省内联赛和全国大赛的奖,很全能,文学类奖最多。
“可不,我想她这么大的时候只得过舞蹈比赛和学校的奖。”薛韶琳一边翻,一边用手机拍照。
“小朋友,你这么厉害呢?”林懋露出慈祥的笑容,看着侧身托腮的江槐。
江槐这笑给搞得害羞起来,说:“咳咳,谢谢啊,这都是你能看见的。”
三人都没想到这小女孩会这么说,被逗乐了。见她在写作业,三人没多做逗留,薛韶琳叮嘱她好好写作业后就带着另外两人出了屋,顺带给她把门给带上了。
他们出去后,江槐无声的大笑起来,嘴张的比瓷碗还大,笑得差点扶不住桌子,一头倒在了床沿上,感觉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
三人到楼下堂屋看起了电视。
而林懋编辑了一条□□空间,附带三张照片: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优秀?(第一照片上是江槐房间的书架,第二张是他手上拿着的一摞证书,第三张是他们出门时他转头偷拍的一张江槐坐在书桌前的背影。)
刚发出一会儿便有了评论。
“都?你怕是对现在的小孩有什么误解,这是万里挑一好吗。”
“难道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家妹妹?这么厉害?”
“小学霸啊!!!”
“奉上我的膝盖!”
“学霸在身边,呼呼。”
“敢问令妹芳龄几许?”
林懋看着评论笑起来。
“靠,你居然发了空间?”薛均尧也看到了那条空间说说,然后说了句:“我也要发。”于是找薛韶琳要了照片,也发了条说说,还是九宫格那种,大概意思这是他优秀的妹妹,顺便在林懋的说说下面写了条评论:上面的,这是我妹妹好吗,他家能有这基因?^<^
然后看着手机咯咯的笑起来。
“促狭鬼。”林懋嘟囔一声,然后继续看着手机,又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晚饭结束后,在望小放起了花炮,江槐他们来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卡车的烟花。整个晚饭都吃得很期待,她每年过年都能看到放花炮的,但是从没见过这阵仗,一卡车的得成啥样?
江槐在漫天的烟花里惊掉了个大呆。
望小操场的一隅排齐了10筒花炮,像手拿礼炮的卫兵一般,十个人一齐点燃花炮,江槐先是捂住耳朵,在十声炮响后,十根光柱一齐冲向天际,在半空中一齐绽放。江槐望着被染得缤纷绚烂的天空,仿佛置身于动漫世界里,那是在《百变小樱魔术卡》里都没见过的梦幻,她缓缓放下手,而后像个傻逼一样的双手合十看着天上,不太聪明的样子,又陷入了幻想里,幻想她像小樱一样,从这漫天的烟花中如女神般降落。然后一脸傻样的咯咯笑起来,她想飞。
这时候薛均尧和林懋也商量着回去拿相机拍照,毕竟这盛况他们只在北京2000年千禧盛会那年见过,长安街十里洋场,百花齐放,那盛世般的场景跟这辽阔天地的场景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庄严的路灯和红旗,只有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杨树、香樟树、青砖黑瓦的民房、若隐若现的山峦、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
江槐的傻样也被拿了相机回来的林懋收进了胶卷。
这天晚上,江槐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好友,有家人还有那个很帅的哥哥,在绚烂无极的夜空下手牵手,齐齐举向天空,向这美好的世界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