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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没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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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丞相府。
书房内。
苏乘然正在看各地呈上来的税收情况,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推门就走了进来,张口刚喊“丞相不……”
苏乘然直接打断了小厮的话,皱了皱眉训斥道:“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事情如此毛躁,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吗!”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磕了三下,坐在书桌后多苏乘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快说什么事情。”一边说一边盯着手里没看完的税报。
小厮如蒙大赦,连忙说道:“刚刚宫里的杭公公来了,说是让您把影子处理好。”
苏乘然猛的一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何平,心中思虑着自己的小算盘,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影子是他用来监视渊政王盛时彦的眼线,皇帝让他处理了影子,代表皇帝知道影子的存在,而他所谓的监视不过是在另一重监视之下罢了,皇帝以往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盛时彦没出过差错,他也没有出现过知情不报的情况,皇帝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眼线而对他这个朝廷的肱骨之臣发难。
而现在盛暄宁提前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作为臣子的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呈报皇帝,自然会惹来帝王的猜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消皇帝的疑心。
苏乘然放下手中的税报,抬手吩咐小厮:“何平,你去备马车,本相要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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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紫宸殿。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殿下跪着的盛暄宁,手上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盛暄宁跪在地上,却不见丝毫狼狈,直直的挺着腰,但却没有回应皇帝充满探究的视线,头颅微低,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地板。
过了约莫一刻钟,杭公公从殿外进来,冲着上位的皇帝行了个礼,“陛下,苏相已经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了,外面现在还扬着雪花,天寒地冻的,再等下去,怕是要害了风寒。”
皇帝挥了挥手,视线却是不曾从盛暄宁身上离开过。
杭公公是个人精,自然明白是如何一回事,躬身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苏乘然裹挟着外面冷硬的风雪气走了进来,噗通一下跪在了杭公公早就准备好的垫子上。
“臣,苏乘然,拜见陛下。”
是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盛暄宁有样学样,“儿臣,盛暄宁,拜见陛下。”
只不过他没有杭公公提前准备好的垫子罢了。
皇帝的视线从盛暄宁身上挪到了苏相的身上,又挪回到盛暄宁身上,就这么来来回回的看了有半盏茶的时间,皇帝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都起来吧。”
杭公公立马使了个眼色,门口处的两个小太监不知从什么地方搬过来一把凳子,手脚麻利的摆在了苏相身后。
又端来了一盆炭火放在苏相前方,方便烘烤苏相濡湿的鞋袜。
苏乘然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顺势坐了下来。
皇帝见人到齐,便问道:“十一啊,这几年在南疆过的可还舒心?”
杭公公贴心的补充道:“十一皇子不在的这几年,陛下倒是时常念叨您呢……”皇帝一个抬手打断了杭公公的话,说道:“十一是不是还在怨朕?”
皇帝热切的看着盛暄宁,倒真像是期盼自己骨肉归家的慈父。
盛暄宁仍是一言不发,只是抬起了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一副有话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杭公公是宫里资历最老的老人,是前皇后也就是当今皇帝生母身边的陪嫁,前皇后生前就把杭公公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做贴身太监,后来皇帝登基,杭公公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内总管。
可以说,杭公公在这个世上,是唯一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皇帝的人,同时也是最懂他的人。
见盛暄宁迟迟不开口,杭公公摆了摆手,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自觉退了出去。
盛暄宁抬头看向上位高坐的皇帝,缓缓开口:“儿臣过的并不舒心。”
边说边扯开了自己的左边衣襟,苍白的泛着病态的胸膛之上赫然有一个一寸长的伤疤。
杭公公时宜的发出一声惊叹:“真真是要吓死老奴了,心口上一刀,一不留神是要丧命的哟!”
皇帝微微探头眯了眯眼,勃然大怒,开口问道:“这是谁做的!!?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旁边的苏相看的倒是清楚,只不过他分析不出什么,只能看出来伤疤有些年头,不是新伤。
盛暄宁拉好衣襟后回答:“是儿臣自己。”
“六年前蛮族大举进攻我大盛西北边陲,贺将军借道南疆奇袭蛮族王廷,而大盛与南疆一直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儿臣甘愿远走南疆为质,换取大军通往蛮族的通路,以解西北燃眉之急。”
“南疆的二王子,见到当年的儿臣,心生歹意,在儿臣的酒水中下药,欲行龌龊腌臜之事。”盛暄宁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有些耻辱,面上染上一片薄红,“儿臣知晓南疆不敢动儿臣的性命,便在胳膊上划了数刀以保持清醒,在二王子过来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去了他的孽根,因害怕此举会引起南疆王室的怒火,进而对我大盛大军不利,又刺向自己心口一刀。”
盛暄宁眼尾泛红,接着说道:“儿臣这一刀刺的极深,差点因此丢掉性命,好在南疆不敢让儿臣真的死掉。”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盛着恰如其分的劫后余生,以及几分悲痛。
“后来儿臣的伤养好了,二王子又将儿臣关进府邸极尽折磨,因为不敢让儿臣的身上再有任何的伤疤,只能不断的喂儿臣各种不同效果的毒药,又会在儿臣奄奄一息之时将解药塞进嘴里,给儿臣灌各种各样的补药,只为能儿臣保全儿臣一条性命,又可以吃尽苦头。”
“儿臣虽只是一介质子,但代表的却是整个大盛,儿臣势弱,无法维护自己国家的尊严,儿臣有罪甘愿一死!”说完重重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皇帝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怒火:“南疆区区弹丸之地,也敢冒犯天家威严,真是安逸了太久!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盛暄宁虽然不受宠,但他说的没错,他代表的就是大盛,羞辱他就等于羞辱整个大盛,这触犯到了皇帝的天子威严,动怒并不奇怪。
盛暄宁接着补充:“后来儿臣趁着二王子醉酒,咬掉了他一只耳朵,因此儿臣被扔进了斗兽场,不久斗兽场出了事故,起了一场大火,儿臣借这个机会逃出了南疆,一路北上,到达西北边陲,彼时战事正是吃紧,如若儿臣回京那么就是将我大盛军队扔在蛮族王廷,将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所以儿臣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贸然回京。”
盛暄宁眼中尽是坚毅,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说明他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坚强。
毕竟盛暄宁,只是一个养在深宫十数年娇生惯养的皇子。
“儿臣凭借渊政王的印信,在徐大帅的庇佑下,在西北的一个老兵的家里生活了五年,最近听说贺将军班师回朝这才能回京面圣,禀告南疆的狼子野心!”
说完盛暄宁倔强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上位的皇帝,就像是流落在外的小狗受了委屈,回来诉说却发现主人并不在意,表情拿捏的恰如其分,加上盛暄宁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美貌,那副样子真是叫谁看了心都会融化。
皇帝面色动容,微蹙的眉头放松开来,安抚道:”你先起来,南疆如此行径,他日必然还给你一个公道。”
苏乘然观察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了盛暄宁的这个说法,皇帝是相信了的。
至于信了几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话风一转:“你脸色如此苍白,一会让程太医给你仔细瞧瞧,好生将养将养。”
盛暄宁磨了磨后槽牙,心里骂道这老皇帝真是难缠,这就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他话的真假了,面上却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儿臣谢过父皇!”
一旁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苏相,幽幽开口:“那你昨夜去渊政王府又是什么缘由呢?”
盛暄宁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苏乘然,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知道这件事。
皇帝适时的投来探寻的视线。
盛暄宁有点被吓到,有点不太敢看皇帝,头颅垂着,说道:“我是去归还印信,印信毕竟是皇叔的贴身之物,一直在我这里并不妥当。”
犹豫了一会,又补充道:“和皇叔叙了会旧,皇叔叮嘱我要小心行事,毕竟我偷跑出来,这般行径,是有损皇室颜面的。”
皇帝思忖的片刻,吩咐杭公公:”十一住在宫里不合适,贺将军府上还空着,一会程太医看过以后,传朕的口谕,十一皇子暂住定北侯府。”
盛暄宁猛的抬头,睁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他要去住那个害他母族满门抄斩的仇人家里!!
皇帝见状,轻飘飘的瞥了一眼,盛暄宁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蔫头耷脑的说道:“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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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盛暄宁,皇帝看向坐着的苏相,问道:“你觉着,十一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苏乘然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十一皇子,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程太医的诊断结果也佐证了他话中在南疆受辱所言非虚。”
皇帝转动着扳指,沉声吩咐苏乘然:“写份密旨,送到西北徐枝序那里,派个机灵点的人去。”
苏乘然松了一口气,皇帝和他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苏乘然拿着密旨走出紫宸殿,才发现自己里衣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黏腻的粘在背上,现在被冷风一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者说是,劫后余生更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