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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与虎谋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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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厚云无月。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远处更夫不太明朗的声音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盛暄宁身披黑色斗篷,戴着一顶同色帷帽,脚步匆匆的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道红木小门前。
“扣扣扣”三下。
“吱嘎”一声,红木小门从里面打开,楚随压低声音:“跟我走。”
盛暄宁回头四处看了几眼,这才跟着楚随进去。
楚随带着盛暄宁走小路,到了莲生池边,撑着事先准备好的小船往池塘中心划去。
池塘中心修了一个湖心亭,此时亭中灯火通明,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约莫一盏茶,楚随撑着船停在了湖心亭下,盛暄宁抬步走上台阶,只听“铮”的一声琴声停了。
盛暄宁拉开帘子,走了进去。
亭中空间极大,四周都有屏风隔断,中间摆了一张案桌,桌上摆了一把琴。
琴弦还在震颤,主人却不知所踪。
盛暄宁走到案桌前坐下,右手食指和中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左手则是把玩着一串汉白玉念珠。
琴弦仍有余震,说明盛时彦走的时候非常匆忙,甚至来不及收音就走了,而湖心亭凌水而建,盛时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盛暄宁一时半刻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了,倒了一杯茶开始打量亭子的内部结构。
正常亭子八个方位的承重柱,湖心亭却只有六个,剩下的两个则由一堵墙代替。
一堵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盛暄宁的思考。
似是来时匆匆,盛时彦衣领处扣子少扣了一颗,漏出了暧昧难言的红痕。
盛时彦在盛暄宁对面落座,啜了口茶,开口道:“十一皇子,不仅提前半月回京,又在今夜良辰拜访我渊政王府……”说到这里,盛时彦挑了挑眉:“莫非是想勾引本王?”
说完,盛时彦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盯着盛暄宁。
很显然,盛时彦在试探他。
盛暄宁轻笑了声,抬手拿下了帷帽,露出了一双世上罕有的异瞳——左眼是如血般的红色。
灵台因这双异瞳在盛暄宁出生时便批了命,判词写道:
命中大凶,疯魔半生。
只不过当时盛暄宁是皇帝和贵妃的心尖肉,是姜国公唯一的外孙,没有人会在意罢了。
盛暄宁声音缓缓:“王爷说笑了,小侄怎敢肖想王爷千金之躯。”随后信手拨了拨琴弦:“我有一件于你于我,都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盛时彦倒是像真来了兴致,淡淡的开口道:“哦?百利而无一害,说来听听。”
“百利而无一害”这几个字加重了语气。
“渊政王也应清楚,我为自保远走南疆为质六年,姜家满门惨死,母亲死于宫中大火,化为灰烬。”
“你呢?”
“皇太妃被活生生逼疯,本来属于你的皇位拱手于人,只能远走西北戍守边关八年之久,所爱之人心疾无医,而你,束手无策。”
盛时彦面上看不出喜怒,紧绷的肌肉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们两个命运相同,出身皇家,贵为天之骄子,空有谋略胆识,却无施展之地,现如今更被踩进了泥里,是人是狗都可以来踩一脚,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不要就此屈居人下。”盛暄宁脸上是倨傲和毫不掩饰的野心。
“你难道就真的甘愿给盛时钧那个狗东西卖命?!”
盛暄宁笑了笑,乜着盛时彦,替他做出了答复:“你不甘心更不情愿,况且,心疾可拖不了太久,越早医治越好。”
盛暄宁说这话时一直垂眸把玩着手中的念珠,余光却是紧紧盯着盛时彦,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盛时彦冷硬的面孔愈发冷峻,眼睛微微眯起,“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盛暄宁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手中的汉白玉念珠。
“王爷言重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提醒罢了。”
盛暄宁坐直了身体,右手轻轻的摆正琴身,双手抚琴,是盛时彦刚才没弹完的凤求凰:
“你我所求皆不过是痛快的活一场,我想复仇,你想求医,你做我复仇局上的棋子,我为你求得北漠国师的座上宾,各取所需,利益相连,我们会是最忠诚的合作伙伴。”
琴声越到后面越急促,像是无声的催促。
亭外应景似的扬起了片片雪花,气氛沉凝的仿佛拧一下就能拧出水来。
盛时彦的头垂着看不清神情,却突然轻笑一声,慢慢抬起头:“十一皇子如今身着夜行衣,又在今夜擅闯我渊政王府,意图行刺本王,当场诛杀。”
“楚随!”
楚随如令而至,站在盛暄宁三尺之外,手中的佩剑剑尖已经指向了脆弱的后颈。
盛时彦想先下手为强,杀了盛暄宁,毕竟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盛暄宁丝毫不怀疑盛时彦对他的杀心,他在赌,赌盛时彦逃不过一个情字。
弹完最后一个音后,盛暄宁缓缓站起身,走到盛时彦背后,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可要思虑清楚,若我今夜有任何不测,明日早朝便会有关于长公主盛长歌的奏折递到上面……”盛暄宁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到时候你和盛长歌面对的将不仅仅是皇帝的追责,还有天下人的唾骂。”
盛长歌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为世人所不齿。
外面雷声隆隆,闪电一个接着一个,是一场罕见的大暴雨。
盛时彦嗤笑一笑:“那又如何?”
“若我说,这个长公主,是个男儿身呢?”最后几个字音量极低,只有他和盛时彦能听到。
如若这件事宣扬出去,那么盛长歌就只剩下死路一条,盛时彦不会不明白。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让楚随下去。
沉默半晌后开口:“你需要本王做什么?”
盛暄宁重新坐了下来,右手蘸着茶水,在檀木案桌上写了两个字:
做戏。
盛时彦挑了挑眉:“需要我做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一次就可以了。”盛暄宁重新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后点评道:“好茶。”
接着在案桌上画大盛的地形图,把与蜀中比邻的南疆圈了起来,“我提前回京的消息瞒不住,一查就能知道我这几年不在南疆,不知所踪,所以,我需要你帮我证明,我人在西北边陲。”
盛时彦心下了然,“本王会传信给徐枝序,让他伪造你这几年都呆在西北的证据。”
盛暄宁从怀中拿出一个琉璃瓶,开口道:“北漠国师欠我一个人情,这是他炼制的药丸,心疾发作时可以缓解一二。”
琉璃瓶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盛时彦收起药瓶,提醒道:“本王可以做棋子,但是棋手是谁尚未可知。”
长歌是男儿身的事情在这世上没有几人知道,即使在西北,长歌也是一直做女子打扮,连徐枝序都未曾察觉,楚随对他忠心不二,知情者就只剩下深宫中的老人,不论是谁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盛暄宁不异于与虎谋皮。
盛暄宁浅笑:“谢过王爷提醒,不过王爷只需拭目以待即可,待我大仇得报,北漠国师自然会千里奔袭来为王妃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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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随原路将盛暄宁送到来时的红木小门,叮嘱他说:“多走小路。”
盛暄宁点了点头,随后推开门,四下看了几眼走出了渊政王府。
彼时天空已泛起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