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残缺》饴溏

7、第 7 章

　　楼蕙的马车一入京，左右两边的羽林军便拦住了马车。“可是蕙夫人？”禁军问道。
　　汀汀开口回应：“是，军爷找我家主子何事？”那禁军头子恭恭敬敬回道：“冒犯夫人和姑娘了，皇后娘娘有请。”
　　楼蕙本来正在假寐，一听见皇后二字便睁开了眼掀开车窗往外一看，便看到了马背上覆着面纱的女子。
　　“沐婉清？！”楼蕙愣了愣，喃喃念道。
　　苏匀连忙走到车前，轻声道：“师父，徒儿扶您下车。”
　　楼蕙点了点头，汀汀跟着一同下了车，苏匀小声问道：“怜月呢？”
　　“姑娘刚从摄政王府脱身，已经带着寒鸦卫往这边赶了，不日抵达长京。另外，摄政王遣了秦如松进京。”
　　苏匀点了点头，搀着楼蕙下了车。
　　“沐婉清你当真是够闲的，居然拖家带口的跑这儿接我。”见沐婉清下了马，继续道，“唳幽交到陈霜手上业务能力变差了啊，从我一出幽州就跟着。”
　　沐婉清斗笠一掀，道：“你这不就是想让我接你么？你若不想唳幽跟着早就把他们给甩了。喏，拿好。”沐婉清把宫帖塞到她手里。
　　“哟，请客啊，走呗。”楼蕙一袭素白的长衫，宛如仿佛傲然立于泥沼中的白荷，林赦依稀记得十来年前楼蕙的模样，那时候，皇后，黎王妃，蕙夫人，放眼整个长京，哪家的女子像她们那般狂傲？
　　“快些进宫吧，不然大长公主又要作妖了。”楼蕙哂笑道：“那老太太委实讨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太后呢。”
　　“太后若还在，霜儿哪里还要受她的气。”说着，沐婉清把僵绳递到了林赦手里；又把怀里的陈允竞塞给了他，跟着楼蕙上了马车先走了。林赦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陈允竞放到了马上，牵过了马绳。
　　苏匀快步走到他身边，伸出了手。
　　“干嘛？”林赦愣了愣，神使鬼差的把自己的手搁上去了。苏匀愣了愣，随即失笑：“侯爷就这么想牵我？罢了，五两银子换来侯爷，不亏。”
　　林赦这才想起方才买东西时苏匀让他帮拿了一下钱袋，他顺手揣兜里了。他脸一红，羞愤地拍开了苏匀的爪子，把钱袋还给了他。“本候竟才值五两银子？”
　　“纥部用百里草原和十万两黄金换侯爷一颗项上人头，若是想要个活的，少说也得用三境来换。”
　　“三境？好大的胃口。”
　　苏匀挑了挑眉：“百年以前，三境可都是涵括在梁朝的疆域内，如今的大齐国力较之前梁昌盛之时并不差，在军事上还略胜一筹，拿取三境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出众从所断，大长公主一回来就罚陈玉洛在承明殿前跪着。
　　殿里，美人梁淑华正陪着老太太说体已话。
　　“殿下，公主都在外头跪了半个时辰要不……”
　　梁美人刚开口就被大长公主打断了：“什么公主？若不是她那死了的爹娘，她能有这头街吗？连规矩都没有，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殿下，”梁淑华放缓了声音，“妾这是在为陛下着想，如今她统帅三军，下个月还要巡边，若是伤了腿脚便不好了。”
　　“哼”，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大齐无人可用吗？少她一个这仗照样能打！你这孩子就是心软，膝下也没有个子嗣照顾你……倘若你肚子争气些，这些事情也就不用愁了。”
　　梁淑华脸上依旧赔着笑，心却道子嗣这事哪里是她说的算，成婚当晚皇上都没来她宫里，她进宫多年从来都是独守空房。陈昶眼里心里全是皇后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承明殿外，陈玉洛穿着厚重的朝服跪着，已然打起了盹儿，几个小太监被大长公主指派看着她，见状面面相觑。
　　“要不要进去禀报一声说公主睡着了？”一个小太监弱弱问道。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太监往他脑壳子上拍了一巴掌：”告什么告！还不快去找把伞来给公主撑着！”
　　先不说这宫里公主和大长公主分量如何功绩如何，单是性格脾气，大长公主永远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令人生厌，而陈玉洛虽说脾气偶尔有些大，但无论对谁都不忘把“多谢”“抱歉”“无妨”挂嘴边，换谁都得向着她。
　　小太监刚取出伞来，便见皇后那几人朝这也过来了，赶忙上前问安，另几个小太监随了过去。
　　沐婉清见他手上的伞，满意的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承明殿。“殿下，皇后和太子殿下还有……”来通传的太监话还没说安，沐婉清的声普便先传过来了；
　　“姑母好兴致啊。”
　　随后左手牵着陈允竞，后头跟着林赦。沐婉清拂神而坐，林赦朝大长公主行了礼。大长公主抬眼看了看林赦，道了句：“如今外臣也能随意进出后宫，皇后办事不力啊。”
　　婉清勾了勾唇角：“大长公主说的是，不过阿赦出入后皆是奉了旨的，陛下也亲赐了宫令，大长公主这是对陛下不满啊。”
　　林赦亦是莞尔一笑：“不知公主哪里惹殿下不快了，竟罚跪在殿外。”
　　“我陈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皇家的事臣的确管不着，但公主是朝廷命官，陛下亲自下旨，吏部、兵部登记在册的官员，《大齐律》上明明白白写着后宫不得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倘若朝廷命官冒犯后宫，当事者须到大理寺报案，由大理寺审理，定什么罪、判什么刑由大理寺处置，从三品以上官员还需要再交由陛下亲自批审后方可定刑，恰巧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就在殿外，殿下可传其上殿审理，若是什么重大案件，可以直接交由臣个邢部侍郎处理。”
　　“你……一个外臣置喙宫闱！你这是大不敬！”
　　“任意处置朝廷命官等同干政，后宫干政乃朝之重罪，大长公主虽是□□皇帝嫡女，但在朝中无官职，属后宫，如今已然出嫁并做了夫家的主母，属官员亲眷，无视□□亲修的《大齐律》，一为枉法，二为不孝，公主再在外头跪下去，出了事殿下担待得起，闻家可担待不起。”
　　大长公主素日最爱拿《大齐律》压人，如今就这么摆一道，脸色难看的跟老坛酸菜似的。
　　见老太太不说话了，林赦道：“御园宫宴要开始了，臣先将公主带走了，陛下向来不爱拂臣子的面子，还请大长公主协同皇后娘娘照顾好众女眷。”
　　外头，苏匀和陈玉洛聊得正欢。“公主殿下可是好好给下官来了个下马威。”
　　陈玉洛没否认，“这回是本宫心急，不过你既看出来了，本宫也直说了，本宫并不信任你。”
　　“人之常情。若轻而信之，那大齐的大将军许是个虚职。”
　　“这从前的大将军如今可不是被你吃的死死的。”陈玉洛打趣道。
　　苏匀亦是一笑：“侯爷并非是信下官，只是下官有小尾巴在侯爷手里。”
　　“那估计他也有小尾巴在你手里。不过你俩能互相牵制不算坏事，阿赦瞒着我的事一般都是怕我担心，他不愿说我尊重他，你既知道，你便好生照顾他。”
　　“下官明白。”
　　“阿姊！”正说着，林赦便出来了，“蕙夫人呢？”
　　“师父位列十八功臣，进宫先入玉明阁祭拜已故去的几位大人了。”
　　陈玉洛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灰，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听说老太太将年被指婚给闻老将军的时候，闻老将军当场上交了兵权请辞官也不愿娶。”
　　“嫁公主本来就是交兵权，闻老将军当时以为□□是为了找个由头要兵权，赶紧主动上交也不想娶老太太，结果是老太太自个儿请的赐婚。”林赦点了点头。
　　“先走吧，陛下那边快开始了。”苏匀催促道。
　　进了殿，教坊司准备的舞区经跳着了，待歌舞结束，陈昶先发了话：“那仨来迟了的，该怎么罚？”
　　陈玉洛站起来敬了杯酒，“既来迟了，臣便给陛下上点才艺，弹个琴吧。”
　　“好啊，弹琴。你这孩子打小就不喜欢这些东西，怎么有兴致学弹琴了？”
　　陈玉洛回答道：“修身养性罢了。对了，臣想邀阿赦在一旁舞剑助兴。”
　　陈昶拊掌，哈哈笑道：“好，难得你姐弟二人都在京城，便一同献艺吧。阿赦打完胜仗回来朕还什么都没赏赐呢，”转头向刘德江吩咐，“把朕当年那把‘醉卧’取来，赏给襄侯。”
　　“陛下三思啊！”陈昶这刚一发话便有几个大臣跳了出来，“醉卧乃是先帝册封陛下为太子时所赐予，并有令在先，见此剑如见陛下，怎能随意赐予一个外姓臣子！”
　　“朕的剑，朕想给谁就给谁。阿赦自幼在朕的膝下养大，与皇子无异，曾又替大齐收回疆土，代朕南征北战多年，朕给他一把剑又如何？”
　　“可是陛下，”孔祥又发话了，“北凉关一战数万亡灵皆因襄侯北凉关一战穷兵黩武所致……”
　　不等他说完，陈昶拍案大怒道：“该罚的罚了，该训的训了，你说他穷兵黩武，你又可知道他也是拖着半条命回来的？！孔卿，你一介书生，连边关都没去过，战场都没上过，读了几本书写过几首酸诗便扬言自己懂兵家之事，好啊！那朕现在便让公主卸了大将军一职，以后你来领兵！”
　　“……下官……”孔祥不知如何接下去，支支吾吾。
　　“既如此，阿赦领赏。”
　　林赦起身，从刘德江手里接过醉卧，向陈昶一拜：“臣献丑了。”
　　琴音起，四周嘈杂戛然而止。陈玉洛的指尖飞舞在琴弦间，从容不迫，将柔美之音弹奏的铿锵有力，仿佛轻拢慢捻的是弓弦。林赦身形颀长，舞动之间却又带着几分柔软，伴着宫商角徵羽的交错变化，似若翩翩惊鸿。
　　林赦生来偏女相，眉眼间竟然和陈玉洛有几分相似。小的时候黎王妃天天逼着陈玉洛练舞，还请了教坊司最好的舞伎教导她，因为先生是男子，官宦王侯家中女儿受教都要以纱覆面，于是她每次开溜都让林赦扮成女装去顶替自己练舞，久而久之，林赦的舞竟然一点都不比陈玉洛差。尽管在沙场驰骋多年，他的身段依然是柔软如初。
　　又有谁知道只手遮天叱咤风云的襄侯竟是这般的绕指柔？
　　镜中无花，水映残月，剑挽铮铮，灼灼炎阳烈。
　　琴音落，伴随一声剑鸣戛然而止，四周静寂无声。半晌，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好！”御园中一片人声鼎沸。
　　座中忽然一阵躁动，有人大喊道：“龙大人！龙大人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