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芒》梁上梦

7、第7章

　　“你能不能别这个样子？”
　　苏纯脸红的滴血，气息有些不稳。

　　陈子尧看着她扑扇颤动的睫毛，忽地逼近几分，鼻尖快要挨上，嗓音压着几分轻挑和散漫：“我哪样？”

　　灼热的气息扑到脸上，苏纯颤巍巍的抬起眼睫，他的五官是造物主偏心的作品，完美不可复制。
　　左边眼睛内眼角处那颗痣，变得明显，在眼前放大，犹如画龙点睛般，他眉眼蛊人，扰的人心神不宁。

　　心脏仍在快速跳动，她偏开头，声音小却清晰：
　　“跟个流氓一样。”

　　陈子尧明显愣住，眼眸里划过一抹惊讶，旋即大笑，胸腔颤动，他把鸭舌帽取下来，扣到她头上，俯下身，弯腰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道：
　　“那要看对谁。”

　　耳边一阵阵痒，腰间覆着的那双手撤离，冷冽的气息褪去，周边萦绕着的暧昧气息慢慢消散。

　　他退开几步，屈起手指，弹了下帽沿，发出“砰”一声，嗓音低淡：“行了，回去吧。”

　　苏纯垂着头，视线移到他衬衫上，声音有一瞬迟疑：“你今天说的等人，是在等我么？”

　　不知怎的，说出这句话，并没有让她轻松多少，反而喉咙发干，一颗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他说是，又害怕得到他的嘲讽。

　　“你觉得是那就是。”

　　答案落回耳边，有点失望，不知名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借着帽沿遮挡，苏纯抬起头，看他又恢复成散漫的姿态，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你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又忍不住为他沦陷。

　　*

　　苏纯回到宿舍，把帽子摘下来，放进柜子里，连同自己那份痴心妄想的心动一起尘封起来。

　　接下来几天，她照常上课吃饭，空闲时间去图书馆准备复考，生活好像又回到以前的样子，平淡如湖面，内心毫无波澜。

　　陈子尧就像凭空消失，从未出现过。

　　心中难免会有失落，同时又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表露出喜欢，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至于太难堪。

　　彼时，苏纯还不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底下却暗藏汹涌，危险悄然而至。

　　一周后，学校公布栏上贴出一则通知。

　　与此同时，江阳大学校园论坛网上，突然出现一条帖子，短短几个小时过去，点击转发量高达十万，评论点赞皆在两万以上。

　　苏纯抱着书，从图书馆出来，手机收到学校公众号发的推送消息，按亮屏幕，一条消息跳到眼前。
　　整个人都是蒙的，怔愣在原地动弹不得，褐色瞳孔剧烈一缩。

　　天气燥热，蝉鸣浓烈，声声入耳，苏纯却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冰凉的，脚下有双无形的手在拉着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条消息写的是——

　　[大学校园不反对恋爱，甚至支持，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要谈就谈积极向上，彼此共同成长的美好恋爱。希望误入歧途的同学可以进行自我反省，请勿以此行不轨之事。]

　　文字底下配了一张照片，意外的清晰，就好像有人近距离在偷拍，角度很刁钻，两人抱在一起，女生扑进男生怀里，带顶鸭舌帽的男生表情冷淡，不为所动，处理掉了扶在腰间的那双手。
　　单从这张照片来看，果真像在投怀送抱。

　　手指往下划到底，几条评论赫然在目。

　　[这两人谁啊，有知道的么？]

　　[我来说！男生是陈子尧，我在食堂看见他了，我靠，果然帅哥怎么拍都是帅的，话说那女的谁啊？]
　　[回楼上，这女的一看就是个绿茶的，说不定故意摔倒，好扑进陈子尧怀里。]

　　[+1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人家男神都不搭理他，这消息说的就是她。]
　　[+2最新消息，大家去论坛，又更劲爆的消息！链接xxxxxxxxxx，有缘不谢。]

　　每看完一条消息，心脏就不受控制的渐渐下沉，如同坠入冰窖，让人不寒而栗。
　　指尖发颤快要握不住手机，看到学校论坛四个字，她猛然清醒，迈开脚步，快速往宿舍走。

　　宿舍里没人，卫琪休假还没回来，另外两个舍友最后还是决定搬出去住。

　　苏纯打开笔记本电脑，找到学校论坛，输入密码时手指发抖，打错好几遍，按下回车键的同时，心慌不已，此时她不是普通的女大学生，只是一个等待刽子手凌迟的罪犯。

　　几秒后，网页弹开，热度最高的帖子顶在上方。
　　按住鼠标，点击。

　　无数条评论映入眼底。
　　密密麻麻，给她当头一棒。

　　[听说这女的上周作弊了。]
　　[回楼上，有什么证据？]
　　[我和她在一个考场，剩最后十分钟，她笔掉了，结果小抄就在笔旁边，被抓个现行。]
　　[哦对，监考其中就有陈子尧，还是他抓的。]

　　[啧啧啧，原来如此，难怪急不可耐，在食堂门口就投怀送抱，原来是因为作弊被抓。]
　　[楼上说话太难听了吧，没看到公告栏上贴的通知么，作弊的是个男的，不了解事情真相就武断下定义？]

　　[我看你是她其中一个相好的吧？这么替她说话，她告诉你她没作弊？]
　　[说不定她和陈子尧在谈恋爱呢，别把人想的那么坏。]

　　苏纯看不下去了，胡乱点击鼠标，怎么也关不掉网页，评论还在增加，全是谩骂，浑身颤抖，“啪”电脑合上，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

　　她嘴巴微张，大口呼吸，仿佛被扼住咽喉，一点一点收紧，快要喘不上气。

　　肩膀慢慢垮下来，苏纯把脸埋进手臂，趴在桌子上，嘴里发出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悲鸣。

　　恶语伤人六月寒。

　　网络上可以放大所有东西，仅凭一张照片，就给她定了死刑，不去管背后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深究真正的答案。
　　他们喜欢随波逐流，不愿意成为那个独特的人，跟风发酵，被蒙蔽双眼，却乐此不疲。

　　*

　　三天后。
　　卫琪销完假回来，火急火燎地跑回宿舍，打开门定在原地，表情极其复杂。

　　苏纯安静坐在椅子上，指尖刚翻过去一页，听到动静，略微转动脖子看向门口，语气平静：
　　“你回来了，事情办好了么？”

　　卫琪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眼睛不红，神色淡然，看起来丝毫没受影响。

　　“办好了。”
　　“纯纯，你……”卫琪突然语塞。

　　苏纯歪下头，眼里露出疑惑：“怎么了？”
　　“没事。”
　　“好。”

　　一道铃声响起，卫琪看到来电人眼底出现细微波动，她看了眼苏纯，退出门外接通电话。

　　*

　　同一时刻，江阳国际机场。

　　一道身影驻足在落地窗前，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黑，就连脚边的行李箱都是黑的，他浑身的气质极冷。
　　陈子尧挂断电话，拉着行李箱，迈开步子扬长而去，轱辘在地上转得咕噜响。
　　……

　　苏纯推开门，恰好撞上卫琪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后者下意识地把手机移到身后，脸上划过慌张，问道：“你要去哪？”

　　“导师叫我去趟办公室。”苏纯没看出不对劲，如实回答。
　　卫琪:“我陪你去？”
　　苏纯：“不用。”

　　卫琪不太放心，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叮嘱有事打电话，才让步把她放出去。

　　她挺直脊背，不急不缓地穿过走廊，在拐下楼梯的一瞬间，整个身子弯下来，脸色灰败，眼里黯淡无光。

　　太阳光晃眼，不自觉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整整三天，没有出门，没去上课，吃不下饭。脑海里盘旋着那些肮脏、尖酸刻薄的谩骂，挥之不去，如鬼影附行。

　　苏纯坦然的走在路上，与她擦肩而过的学生，都会朝她暼去目光，好的坏的都有，里面有鄙视和嘲讽，亦有同情。

　　“叩叩叩”
　　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请进。”

　　转开把手，苏纯走进去。

　　导师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副眼睛，气质温和。
　　“苏纯，关于考试的事情一直没有和你说，今天叫你来就是为这个事。”

　　苏纯盯着茶杯不语。
　　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你需要重考，考试时间在下周一，今天周四，你还有三天时间准备，我希望这次你能好好复习。”
　　她点点头，表示她听进去了。

　　“另外，我是允许你们谈恋爱的，但是自己要把握好，不要为了一时的小盈小利而放弃自己。”

　　放弃自己？
　　面前男人嘴唇一张一合，她却听不清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耳朵里划过一丝细微电流，嗡嗡作响。

　　良久，声音消失了。
　　“好了，你回去吧，不要有太大压力。”

　　这句她听清了。
　　苏纯微微颔首，鞋子转了个方向，门把手关上，锁扣发出“咔哒”一声，同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呦，这不是咱们学校的大红人么？”
　　毫不掩饰的嘲弄语气将她定在原地。

　　三四个女生看着她僵直的背影，愈加厉害。
　　“人家都不搭理我们，可不是红人么。”
　　“勾引男人倒是一把好手段。”有人附和。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指甲陷入掌心，传来刺痛。

　　有不同的声音。
　　“上周，她去男生宿舍，被我撞见，我还真以为她是尧哥的女朋友，结果是个表子啊。”
　　男生“呸”了一口，似乎嫌她脏。

　　几人哄笑一团。

　　苏纯想走，怎么也动不了，耳朵嗡鸣压过声音，心跳清晰可闻，喉咙里灌进湿咸的海水，挤压冲刷，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疼。

　　倏地，有人把一只耳机塞在耳朵里，海水退去，谩骂声隐去，苏纯一直麻木的思绪突然间砸出一个缺口，轻柔的音乐流进来：

　　“whole day脑袋里盘算着逃离计划
　　带上你一切ok 和你永不分离
　　all night 在梦里为你弹着吉他
　　就和我 run away
　　”
　　是一首语调很轻快的歌，很好听。

　　熟悉的气息靠近，肌肉绷紧的手臂把她的身子转了个弯，面对着那些人。
　　苏纯看见身前几双不一样款式的鞋子，有男男女女，她眼睑下垂，依然没有抬头。

　　下一秒。

　　胳膊搭在肩膀上，头顶响起一声嗤笑，英俊的脸上冰冷如霜，眼睛眯起带着压迫感，掀了掀唇，声音很沉，一字一顿：

　　“欺负我的人挺有意思是不是？”

　　苏纯眨了下眼睛。
　　是陈子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