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美人的心上夫》锐久

14、质问

　　前一日的大雪未消融，御花园内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宛如一幅水墨丹青画。园中，大宁□□皇帝曾栽种了一棵银杏树，树根盘根错节，至今已有参天高。不知是哪一朝的皇帝又在银杏树的下搭了一张石桌，设了两个石墩。

　　“陛下，酒来喽。”

　　黎煜放下佩剑，他没披裘衣，只穿了青暗素箭袖袍，刚练完功血脉通畅，冰天雪地里百寒不侵，他随手捻起一杯酒，暖热下肚，四肢百骸都是滚烫的。

　　“舒坦。”

　　潘宁福斟酒又满上，“陛下，老奴见您剑术见长，都快比得上顾侍卫了。”

　　顾泽近日不在他身边侍奉，被安排到漓州办事。

　　黎煜接着灌下一杯，神清气爽。

　　“潘宁福，你这马屁拍的倒是越来越熟练。”

　　“嗐，老奴哪是拍马屁，老奴分明说的是实话。”

　　黎煜但笑不语，吹捧的话听个热闹就行，他这个位置，当真了可就是缺心眼儿。

　　一主一仆正互相打趣着，远处一个小宦官领着身后的两人穿过月洞门，向黎煜的这处银杏树走来。

　　“娘娘，兰小姐，前面就是。”小宦官将人带到，施礼后告退。

　　潘宁福比黎煜先注意，提醒道：“陛下，兰妃娘娘来找您了。”

　　青袍在沉沉雪景中很素朴，不扎眼却如一抹春色让人眼前一亮，黎煜多看了一眼，又发现兰麟身后还多了一人，他撂下酒盅，摩梭着温润的杯壁，嗤笑了两声。

　　回门就回门，还给他多带回来一人。

　　两人走近，兰麟行在后头，兰涟漪先他一步规矩行礼。

　　“兰妃这么早回宫，在府中住的不开心？”

　　兰麟静默无言，薄薄的眼皮上挑，眼底带着锋利，良久后回道：“很好。”

　　黎煜敛去笑意，朝与兰麟比肩而立的兰涟漪扫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你妹妹？”

　　兰涟漪被提到，很是喜出望外，忙不迭亲自道：“是，小女名叫涟漪，哥哥在府中很开心呢，我们一家人还吃了团圆饭。”

　　“开心......”黎煜含笑，剑目裹挟着暗涌，“兰妃的妹妹来宫中，可不是为了和朕说这些的吧。”

　　黎煜切中要点。

　　兰涟漪嗅到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补道：“小女，小女其实是来还东西的。”

　　寒冬腊月，为了好看，蔡氏只让她穿了一身艳红的纱衣。兰涟漪咬牙忍着冷，从长袖中端正掏出一个木盒，细声细语：“那日陛下来访兰府，无意丢失了这帕子，小女后来偶然发现，亲手洗净后放入了木盒中，今日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兰涟漪期待地看着黎煜。

　　“让兰妃归还就行了，何必如此辛苦，亲自到朕这儿走一趟。”黎煜只摆了摆手，示意潘宁福接下。

　　兰涟漪忽然红了脸，低顺着眉眼，带着羞小心翼翼地窥视，“能帮陛下归还原物，小女再辛苦都......”

　　话还没说完，黎煜起身打断，他从潘宁福那里夺来早先为他备好的手炉，略过兰涟漪，朝她身后的兰麟走去，一把将手炉塞到了兰麟怀中。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故意叫朕心疼？”

　　冬风卷过，树枝上的积雪落下，啪嗒一声。穿着比兰麟更加轻薄，甚至称得上清爽的兰涟漪不可抑制的颤了颤。

　　穿这么点......
　　这么点.......
　　点......

　　黎煜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这里......她好像更冷吧。

　　落雪声不大，潘宁福注意到了兰涟漪。

　　潘宁福能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不是靠的和黎煜的交情，从她这费尽心思的打扮，还有拙劣的演技上，不用想就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得，又一个痴心妄想的。

　　“兰小姐，您看兰公子和陛下正说的开心，咱们也插不上嘴，先跟老奴去殿中暖和一会儿吧。”

　　兰涟漪看这情况，她的确插不上。可想到她娘说机会是争取来的，又想最后拼一下。

　　一道唐突的女声刺入，“陛下，小女还帕子，其实,其实是想见见您。小女仰仗您许久，只叹时运不济，未能......”后半句的话语被生生斩断，潘宁福及时呵停。

　　“大胆！你这是欺君之罪！”

　　欺君？
　　兰涟漪面色从红转白，潘宁福的话将她魂魄都惊出躯壳。

　　黎煜无视两人，仍往兰麟手中塞手炉，塞好几次都险些跌落，他烦躁地扶额，最后强硬地抽过兰麟躲闪的手，掰开十指，终于让他抱紧。

　　黎煜没继续逼问，做完这一番事，才有空搭理两人。

　　他大手拿过一干净酒盅，斟了杯热酒，举手投足尽是矜贵稳重，兰涟漪看呆，等她回神时，那杯帝王斟的热酒到了她面前。

　　黎煜居高临下：“欺君之罪算不上，谢还是要谢上几句的。这锦帕不仅是朕的母妃遗物，还是朕和兰妃的相遇之物，在此多谢小姨子帮朕归还。”

　　一口一个小姨子，兰涟漪希望彻底泯灭，她的脸色越发僵硬，袖子下的手指绞在一起。

　　黎煜又斟了杯酒，见她一动不动：“小姨子还不走吗？也是，朕差点忘了礼法，潘宁福，你亲自替朕去送送。”

　　潘宁福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兰小姐，陛下都说了，跟老奴走吧。”

　　兰涟漪心惊胆战，再不敢别有他想，一刻不多留，颤巍巍跟着潘宁福走了。

　　偌大的御花园，此时此刻只剩下兰麟和黎煜两人。

　　相顾无言，兰麟寒凉的指尖被沁的温热，他放下手炉，一息都呆不下去。

　　“上哪里去？”黎煜盯着他瘦削的背影，“不聊聊？”

　　一方石桌，两盏热酒，两袭青色衣衫相得益彰。

　　兰麟垂着眼尾，鼻尖被冻得微红，他腰背挺得板直，像一把闪着凛冽寒光的柳叶刀。

　　“兰府的人逼你带她见朕？”黎煜盯着他，想从那张好看的臭脸上找出一点多余的表情。

　　半晌终于被他寻到一丝不同于“看见你就烦”的顾忌。

　　“但说无妨，朕一向站在你这边。”

　　接着，兰麟抓起面前的酒盅，仰天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辣的他眼圈通红，放下酒盏时动作都不大稳，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质问道：“为何是我？”

　　为什么是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两千京官，不可胜数的公子小姐，偏偏选中他一个六品官元的不起眼的庶子来当挡箭牌，万事可悲，竟全落在他一人身上。

　　“为何是我，不能是她？”
　　“她”说的是兰涟漪。

　　“挨饿，打骂，被看不起，暑夏住在密不透风的柴房，严冬穿着不抗风霜的薄衣。虽是长子，但为庶出，嫡子无礼，父亲又偏心娇纵，风餐露宿，家法伺候都是便饭，偏巧了还是个不知变通的拧种，”黎煜面沉如水地阐述完一切后顿了顿，“你说朕为什么选你？”

　　“你觉得我没权没势，好把控！”兰麟牙尖嘴利，想也没想给黎煜当头一棒。

　　“错，”黎煜抹了一把脸，无奈地挑了挑眉，道：“你傻，朕选你当然是因为心疼。”

　　兰麟愣住，抓着酒盅的手心有些微痒，醉眼迷蒙地盯着黎煜，坏脾气烟消云散，脑中只剩下“心疼”二字。

　　“什，什么？”

　　黎煜放缓语气，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兰麟足以听的一清二楚。

　　狗帝王对他说的是：“朕心疼你，不想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