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美人的心上夫》锐久

11、回门

　　大宁民间习俗，新妇成亲三日后要与夫君回门，兰麟被纳为皇帝的妃子，自然没这条规矩。除了重要的节日可让家人到宫中团聚之外，其余时间见上一面难如登天。但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格外宠爱兰妃，故特意开恩让兰麟回府探亲。

　　回门和迎亲时一样的热闹，只是去和回来乘坐的轿辇不同。黎煜为表重视，特意用的公主出嫁的礼仪阵仗。

　　数十个侍卫打头阵，他们有的手中提着镶有金银的木桶，有的拿着孔雀羽做的扫帚，一边清扫一边开路。紧跟着是仪仗队，统一从大宁最英勇的淮云铁骑中选出，他们无一不身板挺阔，气宇轩昂。再往后，就是一乘足足可以坐下六人，四面挂着珍珠穿成串子的帘幕和红纱，装饰有铜风花朵的轿子。

　　当真皇恩浩荡，荣宠通天。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市坊街道间，往来买卖的百姓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争先恐后的张头仰望。

　　当铺掌柜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放下还没来得及估价的玉镯，也跟着看热闹去了。来当东西的客人忙不迭地紧随其后。

　　“掌柜，别急着走啊，你再最后开个价，我那镯子可是祖传的好宝贝！”

　　掌柜挣脱开那人，瞧他文质彬彬，穿着一身书生长衫，但五指黢黑，眼窝下陷，就知是染上赌瘾又被急着催债的赌徒。方才他已经说了，出不了更高的价钱，这人却锲而不舍，烦人的很。

　　“最后一遍，这个数。”掌柜伸出两根手指，见他还是不乐意，脸庞一斜，“爱要不要。”

　　“二十两，打发叫花子呢？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给老子看看，到底值多少？！”

　　满嘴脏臭，掌柜怒不可遏，指着街上回门队伍，“我狗眼？东西不好别赖人。你那破镯子连兰妃娘娘木桶的一个边都买不起。”

　　书生目光顺着看去，下意识想要反驳，神情一顿，忽然喜笑颜开，他抓着掌柜的肩膀，不可置信的问：“你方才说，谁的木桶我买不起？”

　　掌柜嫌弃地掸走书生的手，打量神经病一样打量他，“还能是谁的，兰妃娘娘，兰妃娘娘啊，那位新被皇帝纳为妃嫔的兰家庶子。”

　　“兰家庶子......”书生念念有词，猛地松开手，冲进当铺拿了翡翠镯子又冲了出去，穿梭在人群中一边跑一边回头，“没见识的老不死，老子我就要发大财了，这翡翠镯子你想要我还不当了！”

　　“什么人啊——”

　　吹拉唱奏之声渐渐隐没，轿子终于稳稳当当落在了兰府的门前。

　　兰麟身形陡然松懈，没好气的暗暗骂了黎煜几句。

　　一路上来，他都闭着眼一动不敢动，生怕抬一下头就被轿子外面的人看见他的脸。狗皇帝明明对他说过阵仗不会很大，可一路上就问哪个不知道他今日回府。招摇的就像街边的花孔雀。

　　兰清甫昨日下午收到的皇帝亲手写的书信，得知兰麟回门的消息。

　　他这几日可谓出尽风头，兰麟得圣宠，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跟着得意，昔日视他如草芥的同僚，最近都跟在他屁股后面阿谀奉承。

　　望眼整个大宁，就算是在朝中如日中天的郭傅二派，当上天子亲家的只有他兰清甫一人，别看他是微不足道的六品小官，敢轻蔑他的官员试试。

　　如今他那不争气的庶子升了妃位，成为帝妃，万不能怠慢着。一家人自接到消息之后，便将兰府上上下下打扫准备了一番。

　　兰清甫带着正妻蔡氏、向来和兰麟不对付的嫡子兰翱之，还有几个丫鬟小厮在外迎接。

　　兰府早没了当初的破败寒酸样，府门换成了气派的黑漆大门，又将后街另一户人家的院落买了下来，两座院子并为一处，庭院足足扩建了一倍。

　　兰麟下轿，看到了熟悉的厌恶的面孔。

　　他换掉了昨日穿的红袍，改穿最清素的湖色暗纹长袍，领口绣着云纹，衬得他脖子莹白如玉，窄腰被浅色腰带封住，整个人纤长如松，透着一种挺拔的坚韧。

　　“娘娘安好。”兰府众人恭敬请安，兰翱之被蔡氏拽着胳膊，虽然面上神色不好看，但语气算的上毕恭毕敬。

　　大院的几人一贯会惺惺作态，兰麟轻声嗯了一句，抬脚便想往府中走，却被蔡氏一个闪身挡住。

　　蔡氏回头，心急的小声催促着兰翱之，兰麟不知这娘俩又要搞什么坏，越过两人向一边走去。

　　“哎——麟儿。”蔡氏手劲大，一把箍住兰麟，攥的湖色锦绸上落下好几个褶皱。

　　“放肆！娘娘也是你碰的了的？”盈香厉声呵斥，拔开了蔡氏没规矩的手。

　　此次回门，陛下特意嘱托过她，说是兰妃娘家除了虞枝和两个亲生的姊妹兄弟，其他都是想从娘娘身上吸血扒皮的虎豹豺狼，让她多注意帮衬着点。

　　蔡氏轻蔑地扫了盈香几眼，见她不过是普通宫女的打扮，按照以往，这种多嘴的下人早就被她掌嘴，可她有事求兰麟，自然不得不堆挤出笑容，好言相对。

　　蔡氏连忙松手，装模做样地顺了顺被她弄皱的衣裳，可怜兮兮道：“忘了我们麟儿今时不同往日了，竟失了规矩，是我唐突了。”

　　一口一个麟儿，兰麟听的恶心。
　　“有什么事直说，别拐弯抹角。”

　　“嗐，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是翱之想给你送个礼物。”蔡氏着意兰翱之，兰翱之拎着一个梨花木做的长条盒子，在他娘逼迫下半推半就来到前面。

　　兰翱之比兰麟低上半个大拇指，将兰清甫的尖嘴猴腮遗传了个十成十，他近日又不知胡吃海塞了些什么，看着比往日更肥了。

　　“两支兔毫笔，为这笔咱俩还打过一架，送你弟尧之吧。”

　　兔毫笔......
　　兰麟记忆深刻。

　　他弟弟兰尧之爱练字，不过只用过最劣等的毛笔，无意中被兰清甫送了一支兔毫笔，却当即被兰翱之抢走。
　　为了那支笔，他和兰翱之确实打了一架，之后被罚跪了三天。

　　兰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拿回去，兰翱之。”

　　“拿回去作甚？尧之看到这笔不知多高兴呢。”

　　兰翱之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触怒了兰麟，却仍旧以为他这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兰麟不识抬举。

　　兰清甫在一旁被晾了许久，发现事态发展不对，扯过蔡氏母子，和颜悦色打补丁道：“在这里站着算什么样子，麟儿，你娘正在府中等你，我们还是先一起进去用午膳吧。”

　　——

　　兰府厅堂内，兰家上上下下围在一张足够容纳十人的红木圆桌上用午膳。

　　妻妾有别，嫡庶有别，又因为兰麟脾气不好，他只在兰清甫升官宴时上过正桌一次，从此再无在大院里用膳的经历，偏院的其他几人比他多用过几次，但也屈指可数。

　　昔日称他为晦气玩意，如今却比谁都殷勤。

　　今非昔比，往日吃的上残羹剩饭都算好的，如今一桌上最好的菜都摆在他的手边：乳酿鱼、青虾卷、糖醋里脊、红烧狮子头，而一向被捧在手心的嫡子兰翱之的手边，则变成了干煸豆角、酸辣土豆丝、凉拌黄瓜，两人境遇天翻地覆。

　　甚至还有人给他亲手挑鱼刺。

　　兰清甫把白嫩的鱼肉夹到兰麟的碗中，笑吟吟道：“这是光禄寺少卿一早送来的鲈鱼，味美柔嫩，为父记得你喜欢，麟儿快尝尝。”

　　兰麟看着那东西提不上胃口，他一向不喜欢腥味重的食物，虞枝和兰尧之，还有妹妹兰慕菱都知道他的口味，只有同在屋檐之下十几年的兰清甫不知，还一个不小心拍到了马屁股上。

　　兰麟将那块白嫩的鲈鱼肉转而放到了喜欢吃鱼的兰慕菱碗中。

　　兰翱之啧啧，干笑两声，“爹，别热脸贴冷屁股了，丢不丢人。”

　　“翱之，吃你的饭，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蔡氏怕闹得不好看，故意夹了一个拳头大的红烧狮子头堵他的嘴，转头对兰麟赔罪，“麟儿，你别上心，他瞎说的。”

　　献殷勤的毕竟是一家之主兰清甫，被兰麟当着全家的面拒绝，慈父的遮羞布又被兰翱之掀开，脸上没了好颜色。

　　一顿家宴众人吃的都是没滋没味，虞枝和兰慕菱几人被兰清甫叫走。

　　擦了嘴，兰麟也正欲回偏院，刚迈出一步就被蔡氏叫住，她捧着一盏琉璃茶碗，轻手轻脚的奉到他眼前。

　　“麟儿，你爹他老糊涂，记错了你不爱吃鱼。我记得你爱甜，这牛乳茶在世家大族中很是时兴，我特地学了这茶术，你尝尝。”

　　蔡氏是兰府的当家主母，府内的一切开销都由她负责，小事上是个明事理的人，但只要一涉及她儿子兰翱之，便变成了悍妇，什么事理也听不进去。兰麟这些年没少和兰翱之打架，每每都让她的好大儿鼻青脸肿，所以两人势同水火，又怎么可能在府门前让兰翱之给他送东西，用膳时还奉承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兰麟没接那茶，收腿迈回屋内，青袍扫在地上，利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