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入梦河》犬乌

18、第 18 章

　　第二天醒来后，季裕明穿着沈子笳买那套帽衫和短裤，简直像从男装杂志走下来的御用模特，明朗俊逸令人不忍移目。
　　沈子昊故作夸张直呼男神，沈子笳也应声走一圈观赏了一下帅哥，直到季裕明越来越难为情，便停住打趣道：“古人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也不过如此吧！”
　　子昊马上接住：“对月把酒时看剑，红袖添香夜读书，裕明哥这幅皮囊，也不知攀累过多少如梦佳人。”
　　季裕明被奚落到一时无语，他不知如何回应沈子笳，独独对着子昊使出了乾坤大锁喉。
　　在子昊的讨饶和保证下，季裕明才恨恨地放过他。哎，红袖在侧，未及添香，吾心顾盼，怎么你老捣乱……

　　三天的假期倏忽而过，当季裕明稳稳地开着小黄车驶入静安别墅时，天色已黄昏。
　　旅游回来，才分外觉得家里的舒适，余妈的精神很好，在厨房里开始忙碌起来，她觉得三个孩子这两天没有她的投喂，好像是都瘦了。
　　季裕明和沈子昊年轻气盛，一点不觉得累，在客厅联机打游戏。沈子笳倒是有些疲倦，洗了洗澡，去楼上躺着读书了，还是那一本《琴声如诉》，安娜手指发抖，她说，我再要一杯酒。
　　“赢了，赢了。来来来，裕明哥，再来一局。”
　　顺利推塔，让子昊非常兴奋，跟着大牛一路躺赢。
　　“我上去看看子笳姐，你自己打吧，这局交给你了，”季裕明放下手掌键盘说。
　　“哦”，子昊看了看季裕明，心里想着，这才分开多大会。
　　季裕明走进沈子笳卧室时，总有一种擅入桃花源地的错觉，好像沈子笳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是隔离的，宽大的黄铜大床，一水的白色用品，还有落地窗户的白色帷幔。
　　沈子笳的米白色睡裙，纤长的手指间黄色封皮的书本，绵密的长发披在枕头上，她沉浸地阅读着半个多世纪以前一个法国女人的爱欲纠葛。
　　“子笳姐，在看什么呢？”季裕明穿着拖鞋走过去，坐在床下侧暗灰色的混纺地毯上。
　　“《琴声如诉》，杜拉斯的书”，沈子笳给季裕明看了一下封面，“你读过她的书没？”
　　“没有，不过我看过她的书改编的电影，《情人》”，季裕明翻看着书本说道。
　　《情人》是杜拉斯依据自己少年时代在越南的生活经历写成的小说，和中国男人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过往。电影因为梁家辉的几个露骨镜头，更为中国观众所知。
　　“是啊，这个电影让?雅克?阿诺拍摄得很好，还原度很高”，沈子笳莞尔笑道。
　　“我也没看过原著，有机会好好看看。要不这本书，你看完了借我看看”，季裕明说道。
　　“好。只是杜拉斯的书，不是很好懂，构线明暗交错，要读的话需要一点耐心。”
　　“要不你先给我讲讲大概，我读的时候容易点。”季裕明就是想和沈子笳两个人静静地呆着。
　　沈子笳把枕头往上放了一下，稍稍坐起来一点。
　　“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已婚的法国女人在压抑的生活里，重新遇到爱情，因为无法逾越理智，最终放弃的故事。”
　　“是悲剧吗？”
　　“并不算吧，女主人公最终选择回归家庭，继续稳妥的生活。”
　　“对于爱情呢？难道不是一个爱情悲剧？”，季裕明不解。
　　“这份感情不存在合理的基石，即便飞蛾扑火，主人公以殉情的方式来确认爱情的忠贞，最后也有可能也是一场幻灭。”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季裕明倔强地，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与大众的乐谱合奏，可能人生的落脚点亦不相同吧，沈子笳沉吟着。
　　季裕明胸膛几乎按捺不住地跳动，声音却很轻很轻，“你渴望过爱情吗？”
　　房间有一刻的沉默，仿若繁星下的静谧。一会，沈子笳似从回忆中拉回的不甚确定的低柔声音响起--
　　“渴望？自我记事起，好像就没有这么强烈的情感。见过最美好的爱情就是我父母年轻时的样子。
　　他们可以乡里巴人，有时又阳春白雪，妈妈那个时候每天都很开心…就是奶奶经常责骂她，她也只是尽力去迎合奶奶，并不觉得日子难过。是爸爸的爱情给了她面对生活最大的勇气。
　　后来，美院来了一个法国教授，来自著名的里昂国立美术学院…”，沈子笳声音断断续续，渐渐地说不下去了，
　　“你没有见过我妈妈，不知道她又多好看，那些年她在她的爱情里活得很快乐，就像拜伦那首诗里写的：
　　海黛没有忧虑，
　　也不要对天盟誓，
　　因为她从未听说：
　　谁会欺骗一个纯情的少女，
　　或者，结合还需要诺言的仪式。
　　她像一只小鸟真诚而无知，
　　快乐地飞向自己的伴侣。
　　从未曾想过中途变心，
　　所以，不必提忠贞二字
　　……”
　　季裕明不忍出声惊扰她，心里却在无声呐喊，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不止于容貌。
　　我可以想象的到，你的妈妈在你心里的美丽模样。
　　“爱情是美好的，也是善变的，可是爱情与爱情的角力太残酷了，我相信我妈妈、那个法国女教授还有我爸爸，他们三个人都深受其苦。只是与我父亲的爱情，是我妈妈一生的信仰，她的信仰被打碎，她是再也活不下去了”，沈子笳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抬头对季裕明说,
　　“爱情如果是谁都不可得的，我就没有渴望，也不会失望。或许，爱情的真相如此，世人又何必碌碌而求。”
　　“不是这样的，子笳姐”，季裕明心里着急又心痛，“你知道吗？我相信爱情，也相信天长地久，你也要去相信她，好吗？”
　　沈子笳眼角还残余着微红，脸上却浮起了笑容，她轻轻拨着季裕明一丛一丛的黑发，宽慰地说：“你当然要去相信爱情啊，你们这样的年纪赤诚闪耀，什么都不用畏惧，那些流离的、虚妄的都不敢靠近你们的，你们的爱情，自有神明护佑。”
　　“你呢？”季裕明脸色凝重，还是依依不饶。
　　沈子笳有些苍白的面容上，恍惚飘过一朵微笑，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季裕明无法按捺心中的焦灼，他迫切地想要和她更亲近，他要告诉她爱情是什么滋味，他想要吻她。
　　看着季裕明的脸色忽明忽暗，沈子笳担心他的身体不太舒服，他对她说过的“假性发烧理论”，沈子笳还是觉得不大可信。
　　“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季裕明回过神来怔忪地说道，感觉到子笳眼里的疑惑，只好说道：“就是屋子里有点热。一会下去就好了。”
　　沈子笳在楼下客厅取额温枪测了一下，确实不发烧。
　　余妈听见动静，看着季裕明脸色依然有些微红，有点不大放心，还是去煮了一碗姜仔红酒汤，给他驱寒。
　　“裕明哥，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上楼，你就发烧啊？”子昊在季裕明旁边，一脸困惑地低声问道。
　　季裕明从小体质如此，平时性情温和，情绪激烈的时候很难自持。子昊的问话让季裕明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二姐，却不知道喜欢到什么程度。
　　“子昊啊”，季裕明无奈地叹口气，如果沈子笳有一种恰似无邪的天真，沈子昊就是她的反面，是一种恰似天真的“无邪”，说出来的话总是隽永深刻，如果细究下去，你只会骂自己想得太多。
　　“怎么了”，沈子昊一脸同情。
　　“没事，就是希望你回北京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国家的火箭航天事业就靠你了”，季裕明有气无力地说道。
　　“咦，裕明哥，你什么时候对航天事业感兴趣了，什么时候你来北京，咱们去航天博物馆，用最好的航天望远镜带你遨游星空，宇宙在你眼前将不再是时间、不再是方位，是亘古和永续”，沈子昊道。
　　“好，我一定去北京找你。”季裕明应声说道。
　　“带我二姐吗？”沈子昊低声询问，他的话季裕明懂。
　　“带吧”，季裕明说道，脸上带着豁然开朗的微笑。
　　沈子笳从子昊的房间走出来：“子昊，你的行李我整理好了，你一会记得检查一下，别忘带什么东西了。”
　　“余妈给你准备的那些带回北京的东西，你别管了，明天我快递过去。”沈子笳又说道。
　　“二姐，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你有低血糖，不能起得太早。要不让我裕明哥送我吧，你多休息一会”，沈子昊说。
　　“这怎么可以，你是要他4点钟就起床，跑过来接你吗”，沈子笳气道。
　　“不用起太早啊，住在我们家，二楼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吗？”季裕明正想说什么，沈子昊抢道，“而且余妈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床都铺好了，牙刷毛巾也都有。”沈子笳望向季裕明，季裕明笑而不语，便知道他们三个已经商量好了，现在只是通知她，沈子笳的脸上拢了一层似怨非怨的薄怒，瞪着他们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了。
　　吃过饭，因为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大家都自觉去睡觉了，子昊也没有缠着季裕明继续打游戏。沈子笳等大家睡了，轻轻从房间里出来，
　　下去一楼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包吐司，腌火腿、培根、牛油果，西红柿，酸黄瓜，一盒精品豆腐。
　　她把豆腐碾碎，在玻璃碗里用一小块□□糖和一小勺米醋，调制出了一份口感醇厚又健康的三明治酱料。
　　“在做什么呢？”季裕明快要睡的时候，下来找水喝。
　　“做几个三明治，明天你和子昊去机场吃啊”，沈子笳有点被吓到，看到季裕明又穿了一身白色短裤和背心，不禁笑道。
　　季裕明走过去看到操作台上已经摆了一行的小碟子，装着沈子笳需要用来用来做三明治的蔬菜、水果和熏肉。
　　“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到机场吃一点面，那里面开着各种饭店，哪里这么晚了，还要下来做这个啊”，季裕明有点不满沈子笳这么晚了还下来准备早餐。
　　“机场的食物多难吃，你不知道吗？”沈子笳抬头笑了一下，“再说子昊可以去机场候车厅吃饭，你呢？上海那么堵，你哪有时间再去吃早餐？我之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需要节约时间准备论文，经常做三明治来吃。放心好了，不会太难吃。”
　　“我到公司楼下买几个包子就行…”，季裕明低声说。
　　沈子笳笑了笑，低头专心做三明治。
　　季裕明靠着厨柜上一边喝水，一边看着沈子笳瘦削的身影在操作台前忙碌，季裕明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愿望，就是一座大房子里住着一个沈子笳这样的妻子。窗外的月光打在厨房的地上，随着树影的晃动在沈子笳和季裕明之间缓缓摇摆，像是一条河，在他心中划过。

作者有话说

　　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