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诱惑》炎炎原燎

29、转世寻源咒

　　有趣地发现。
　　辰胤挑眉，眼神玩味。他可不打算把真相告诉陆云野，毕竟他俩算是情敌。令情敌苦恼的事，多多益善。

　　“师父对小玉来说，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人。”辰胤转着酒杯，笑语盈盈。
　　风玉满面通红，语气坚定得可怕：“师父是我最重要的人。”

　　砰——
　　陆云野手中的玉杯碎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陆云野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擦拭手上的酒水，无甚表情道：“手滑。”

　　翎锦言吞了吞口水，老板捏碎玉杯刹那的瞬间妖力波动，同老板扭断叛徒脖子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公子，蜃楼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启程？”辰胤继续问道。
　　陆云野看向风玉，喝得晕头转向的小道士下巴抵在桌子上，眼睛微眯，下一秒就要睡去。
　　他缓缓道：“风玉喝多了，我送他回去。”

　　陆云野略过辰胤，打腰抱起风玉，消失在众人眼前。

　　“埃？他无视我？”辰胤不满道。
　　翎锦言小声道：“小树精，谨言慎行。你惹我们老板干啥，他脾气可不算好哦。”
　　辰胤：“人妖不能相恋，你老板活了千年，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他一个大妖，想干啥干啥，小道士是凡人！凡人那么脆弱，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小道士。”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老板看上风玉，那是风玉的福气！我们蜃楼宝贝无数，还保不住一个凡人？少管闲事！”翎锦言道。
　　辰胤：“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翎锦言勃然大怒：“我他妈有病啊！谁喜欢陆云野这尊大佛啊，脸色臭，脾气更是阴晴难测，我有病，我找虐，我五百年奴隶没当够。”

　　辰胤双手一摊：“小玉性格温和，乐于助人，道德高尚，又道法高超，弄不巧是要成仙的，谁要被老妖怪喜欢？”
　　翎锦言摸摸下巴，道：“你说得有道理。”风玉小道士人那么好，看上我家老板，倒大霉。

　　——
　　“小乖……给哥哥抱抱。”风玉在床上翻个身，喃喃自语。
　　陆云野自嘲地笑笑。风玉是个猫控，比起陆云野，他更喜欢小乖。风玉，更希望他是宠物。
　　风玉感受到温热的毛绒触感，他艰难睁开眼，如翡翠般的绿眸正注视着他。
　　“小乖……我的小乖。”
　　风玉笑吟吟抱住满怀的大猫，鼻尖轻轻蹭猫的鼻头。陆云野默不作声闭眼，任人蹭来蹭去，摸来揉去。身体不动，心却躁动。
　　——
　　翌日，风玉脑袋昏昏沉沉，手中触感光滑细腻，定睛一看，是流光溢彩的被褥，竟然睡的是陆云野的床。床上暗香浮动，消解了宿醉的昏沉。

　　风玉逐渐清明，脑海中不断浮现一双深沉的绿眸。他手抵额头，困惑不解：“我在想什么？”

　　“有人在吗？”门外有清朗的喊声。
　　风玉推门而出，打开王宅大门，瞧见一穿着灰蓝发白棉袍的书生怀里抱着宣纸，长身玉立，面容清俊。

　　“我来送宣纸。”来人道。
　　风玉微蹙眉：“你进来吧。”

　　韦暮生走进门，发现偌大的宅子空无一人，不由好奇地问道，“道长，王家人呢？我每月为王家送一次宣纸，怎不见王家人？”

　　“我和朋友在王家借住，王家人……”风玉不善说谎，总不能说陆云野把王家人全都赶了出去，等他们走了，再搬回来吧。
　　“王家人合府出游。”陆云野及时说道，“过几日便回。”

　　“原来如此。”所有人都出游，不留打扫仆役，很是奇怪。韦暮生却并未多想，只觉新出现的人气度非凡，不似说谎。
　　“那这宣纸？”

　　“放书房。”
　　陆云野走到风玉身侧，自然而然地接过韦暮生的话，又对风玉说道，“温养肠胃的粥做好了，你去吃。”

　　“等等。”风玉看向韦暮生，“我带你去书房。”
　　风玉：“你叫什么名字？”
　　“韦暮生。韦编三绝的‘韦’，‘烟云朝起陆，汀渚暮生潮’的‘暮生’。”
　　“家住哪里？”
　　“城郊韦家村。”
　　“来这里挺远吧，不如留下来用早饭。早饭恰巧做好了。”
　　“不用不用。”
　　……

　　在风玉的再三挽留下，韦暮生被留下来一起用早膳。
　　陆云野坐于两人对面，神色不明。翎锦言外派到附近州府的蜃楼查账去了，辰胤那树精被他困在客栈，一时半会出不来，本以为是难得的独处时间，忽然冒出个穷书生。

　　对陌生人热情备至，可不是风玉的性格。陆云野怀疑风玉对书生类型情有独钟，前有辰胤，现在又多一个卖纸人。

　　“喝粥。”风玉殷勤地替他盛粥。
　　陆云野脸色阴沉，夺过粥碗：“这个不行。”

　　风玉黑瞳清澈，不解看他。
　　“我做的。”陆云野半分不让，把粥放回风玉面前。

　　韦暮生尴尬道：“既然是陆公子专门为风道长煮的粥，我不便食用。我喝酒就好……”
　　风玉一时无话可说，端起粥遮住脸，乖乖喝粥。

　　吃罢饭，陆云野掏出一锭银子：“宣纸费用。”
　　赶紧走吧，烦人。

　　“这起码有十两银子，太多了太多了，宣纸一两银子即可。”
　　韦暮生坚持不收，陆云野没有碎银，最终是风玉付的账。

　　“近日，你家中可有什么奇怪之事？”风玉道，“我会驱邪捉妖。”
　　陆云野从醋意中醒来，认真打量起韦暮生，确实能感受到几分古怪的妖气。
　　韦暮生沉思片刻，道：“确有古怪。我们韦家村旁有条大河，附近几个村庄都是以此河水为饮水，近日河水无缘无故变得浑浊不堪，害得大家饮水困难。”

　　“好！你带我去看看。”风玉道。
　　“这……”韦暮生犹豫道，“前年，有个假道士说我们村风水有问题，要我们迁祖坟，骗了我们村百两银子。现在大家都很反感道士，怕又是骗人的。”

　　风玉：“我换身衣服不就行了。”
　　韦暮生还有所顾忌，显然是怕又遇到个骗人的假道士。
　　“我不收银子，如果真有妖作乱，我又收服妖怪，你随意给我张宣纸，了却因果即可。”
　　韦暮生犹豫再三：“好吧。”

　　陆云野趁此机会，又为风玉换了身新行头。淡绿秀金线的锦袍配玉带，系金色发带，矜贵又清爽。
　　陆云野雇了辆马车，三人很快抵达韦家村。

　　韦家村以制作宣纸出名，空气中充斥着竹纸的清香味。四周竹树环绕，环境优美，景色宜人，夏日也足够清凉。

　　二人随韦暮生回到他家，未进家门，便能看到小院内花团锦簇，收拾妥当干净，晾晒的宣纸犹如白色绸缎在风中飘扬。院中有一女子，正清扫院落。

　　进门后，韦暮生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文茵茵。”
　　“夫人好。”风玉道。

　　文茵长相秀气，性格却颇为爽朗利落，笑道：“没想到夫君还认识如此贵气的朋友。”
　　“哪里哪里，只是恰好与韦兄有缘。”
　　几句客套话后，文茵张罗着几人坐下，又是端茶又是送花生。
　　“昨日刚从地里刨的花生，盐水煮的，新鲜得哩，风公子、陆公子，你们尝尝。”文茵笑道。

　　陆云野和风玉颔首：“谢谢。”
　　“你们聊。”文茵招待妥当，便离开去晾晒宣纸。
　　韦暮生与风玉他们不相熟，亦不是多话的性格，歉意道：“你们吃花生，歇一会儿，我去晒完宣纸，便带你们去大河那里。”

　　“娘子，我来吧。”韦暮生笑着看向妻子。
　　文茵：“你手劲重，别弄坏了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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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玉小声道：“两口子真恩爱。”
　　“新婚燕尔，自然恩爱。”
　　花生浸了盐水，用手剥会沾到汁水，陆云野嫌脏。他施展法力，白嫩嫩的花生一个个从壳里跳进碗里。

　　“你怎么知道新婚燕尔？”风玉好奇地问道。
　　陆云野抬了抬下巴，墙上贴着的红“囍”字，不知被风吹雨淋的，还是不小心撕掉，只剩下一半“喜”。

　　“韦暮生的家感受不到半分妖气，他妻子也没有丝毫的妖气。这韦家村亦感受不到妖气。”
　　风玉蹙眉，小声与陆云野商量，“独独韦暮生，他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妖气。”

　　“这妖气太淡，会不会是不小心接触过妖物？”陆云野问道。
　　风玉道：“有可能，但他身上还有几分花香。”
　　靠宣纸为生的人家，浸染的不是纸香，而是花香，很奇怪。

　　陆云野：“瞧着是正经的书生，该不会被妖蛊惑？”
　　风玉诧异地看向陆云野，这家伙莫名对韦暮生有几分敌意。
　　“不像。我们且看看。这妖怪到底想对韦暮生作甚。”
　　陆云野将盛满花生粒的碗推给风玉：“吃花生，对胃好。”

　　早上喝的就是花生莲子粥，风玉看陆云野脸色不好，不自觉全都喝了，饱得很，现在实在没甚胃口。
　　风玉端起碗，谄媚地笑着捧到陆云野面前：“你吃，你吃。”

　　陆云野今早一直蹙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挽起袖子，捻了粒花生放入口中：“味道不错。”

　　待到韦暮生忙完，三人来到大河边。
　　原本澄澈碧绿的河水变得浑浊，奔涌着，水势很大。

　　风玉飞身而起，悬空立于大河之上，衣袂飘飘，金色发带摇晃，手指捻诀，金光自他而出，犹如利剑直插河内。

　　韦暮生瞧见此景，仿若看到仙人，目瞪口呆。
　　片刻后，风玉回到陆云野身侧，道：“无碍，有条大蟒妖途经此河，可能心情很好，翻身洗澡，把河水搅黄了，过几日便能恢复澄澈。”
　　韦暮生：“有大蟒妖？还望道长速速除妖，免得祸害百姓啊。”

　　风玉摇头道：“我观残留的少许妖气，此妖气纯洁，毫无血腥味，是条潜心修炼的好妖，不会祸害百姓。”
　　“妖，也有好的？”
　　在普通人的眼中，妖，强大、可怕、祸害一方，理应除之。
　　“怎会没有好妖？有很多妖修身养性，努力修炼，造福一方，甚至有飞升成仙的先例。”
　　风玉眼神不自觉看向陆云野。陆云野不算，虽然陆云野常掩匿妖气，使得风玉察觉不到，但陆云野和凶兽穷奇对战时，风玉曾闻到过陆云野的妖气。

　　陆云野的妖气极其黑暗、血腥味浓重，这辈子不可能成仙。如果不是先认识的小乖，风玉嗅到这等妖气，拼死也会把陆云野斩杀。

　　可是没有如果，风玉无论如何对陆云野下不去手，即便他是恶妖。只要在他面前，没杀过善人，他都不会去计较。

　　韦暮生啧啧称奇：“世间有妖已经够稀奇了，竟然还有这种区分，果然不同于我等凡人。”

　　“你之前没遇到过妖？”风玉问道。
　　韦暮生：“闻所未闻。”
　　风玉：“那可曾遇到什么奇怪之事吗？”
　　“没有没有。”
　　他就是普通的宣纸匠人，扬州城去的都少，何曾遇到过什么奇怪之事。

　　“从未有过？”风玉不信邪地问道。
　　韦暮生想了又想：“我出生时倒有一桩奇事。我暮色时分出生，所以起名为暮生。那是秋末的暮色，我家院子里的一株芍药花却开了。我的手臂上有一枚小小的芍药花胎记。”

　　说罢，韦暮生卷起右臂衣服，露出淡粉色芍药胎记。
　　风玉凑近观察，妖气果然来源于此胎记。
　　“你这胎记散发出很弱的妖气。”风玉道。

　　韦暮生诧异道：“为何会这样？我敢肯定我是人啊，我父母是人，我从小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风玉伸出手，以符咒覆之，想查明妖气来源，符咒自燃，未有回应。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他转头看向陆云野，“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陆云野淡淡道：“这是钟‘咒术’，名为‘转世寻源咒’。有妖给前世的他下了转世寻源咒，能在他转世后，寻找到他。”

　　“转世寻源咒？我竟第一次听说。”风玉惊讶道，“此咒如何解？”
　　陆云野：“等下咒的妖找到他，或者妖死掉，咒自然就消失了。妖族人很少使用这种咒法，需要以自身寿元和法力为代价，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谁？谁会为我下这样的咒术？”韦暮生脸色煞白，“我都死了，转世了，还不放过我。”

　　陆云野道：“你无须过于担忧。转世寻源咒虽然能为施咒的妖怪提供讯息，但能感应的范围不过百里，人海茫茫，找到你的概率极低。再者，我观胎记的芍药花状早有几瓣破损，颜色也浅得快看不出模样，想必施咒的妖寿元将灭，能不能活着找到你，还不一定呢。”

　　风玉不解道：“如此说来，施展转世寻源咒一点也不划算。除非有非报不可的血仇哇。”

　　“是啊，血海深仇，不得不报。”陆云野眸光幽暗。
　　韦暮生哭笑不得：“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追杀到今生？道长，求您救救我。”

　　陆云野冷道：“为何要救你？前世种因，今生还债。该你受的，你且受着。”
　　风玉思忖半晌，摇头道：“韦暮生既然喝了孟婆汤，重新做人，全然没了前世记忆。怎么能说今生和前世是同一个人呢？即便他们有相同的灵魂，但生活环境不同、记忆不同、性格亦不同，已然是全新的另一人，何须承担前世的债？前世，他都死了。人死道消，再大的仇怨也与今生无关，与韦暮生无关。”

　　“我不同意。他的灵魂，还是他。”陆云野道，“转世咒在，便没有了结。”
　　风玉执拗反驳：“前世的他，不是今生的他。”

　　“那如果你死了呢？难道我就不能再来寻你了吗？”陆云野急切地握住风玉的手腕，眼尾猩红。
　　风玉：“不用了。”
　　“我会费尽手段，要你恢复前世记忆。”陆云野眼神带着风玉从未见过的哀求，“这也不行吗？”

　　风玉的心被重重敲了一下，抿唇道：“那对于来世的我是否过于残忍？无端端背负前世的因果。”

　　风玉眼中的坚定，陆云野看得清清楚楚。他松了手，垂眸敛神。是啊，他怎么忘了风玉千辛万苦建立坤宇道观，不就是为了让坤宇道人能够仅以‘此生’来升仙吗？
　　即便是风玉最爱的人，风玉也不会去寻找什么转世。风玉只要‘今生’。

　　韦暮生道：“我认为风道长说得对。我实在不想因为前世的纠缠，叫妖怪来找我，我就是普通的纸匠，实在接受不了妖啊，仙啊这些。太可怕了。”

　　风玉拿出符咒，吟诵咒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符咒化作金光，隐匿于芍药胎记。
　　“这是护身咒，若妖怪前来找你寻仇，符咒会护你安全。”风玉又塞给韦暮生一道传音符，“你再以传音符唤我，我必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