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诱惑》炎炎原燎

13、离开

　　坤宇殿内，风玉抱猫盘坐在莲花团殿看雨。殿内袅袅香烟与屋外的水汽相互映衬，整座道观更显古朴宁静。

　　风玉望着熟悉的师父金像，每日卯时一刻，他从晨雾中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师父打扫殿宇，擦洗金像，换上新鲜的贡品，跪坐在莲花团垫咏唱经文，直到天光乍现，太阳从山顶升起。

　　“小乖，你知道吗？我幼时十分愚笨，孩子一岁走路，两岁说话，五岁记事。我三岁学会走路，五岁才开口讲话，八九岁开始隐隐约约记事。真气入定和识字符咒入门也比寻常弟子多花了三年时间。我师父常说我笨，喊我‘笨宝宝’，却始终很有耐心，手把手教我。

　　我入门后，仿佛开窍一般，修为一日千里，同门师侄早已忘记我的笨拙，总夸赞我天才，从不担忧我除妖会出什么危险。唯有师父还觉得我笨，事事耐心教导，担心我独自外出会遇到危险、会被人欺骗，为我留下许多保命的符咒，就连我身上的道袍鞋袜，都是师父亲手缝制。

　　十年前，蛇妖作恶，致使水坝决堤，师父恰巧遇见，他诛杀了蛇妖。师父法力高深，他本来不用死的，只受了轻伤。但看到洪水冲破堤坝，很可能淹没整个乡镇。师父以全部法力把洪水化为大雨，这才保住数千人的性命。师父因此力竭而亡。
　　道门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师父平生二百余年，从未做过坏事，一直行善积德，所以，凭什么他要死？”

　　陆云野看向风玉，说这话时，风玉眼角嫣红，眼底阴阴沉沉，看不清真实情绪。
　　“我出外驱鬼，发现在世之人都不能接受亲人离世，即便他们看见了鬼魂，知晓亲人还有下一生，并不是全然的消亡。但是，没有哪个人能够释怀。
　　所以我明白，这一世死了，就是死了。此生唯有此生，没有来世。下一世的人即便灵魂相同，也不是我要的那个人！

　　我的师父除魔卫道、守护苍生，这一世就合该成仙！既然天道讲究因果，那么我便是师父的因，我便是师父的果。他的功德福缘就由我为他实现！”

　　陆云野微怔，表面温顺又善良的人，也许隐藏着疯狂而又不甘的灵魂。

　　风玉看向窗外：“好大的雨啊，可惜没有雷。”
　　风玉一抬手，闪电划破长空，雷声轰鸣。

　　——
　　雨停后，风玉向柳让辞行。
　　“你法力枯竭，不如多休息几日。”柳让劝道。
　　风玉摇摇头：“师兄，我这些日子绘制的符咒全都留给道观，即便我不在，大家的安全也能够得到保证。”
　　“我们会有什么事？主要是你的安全。人世险恶，你多加小心。”柳让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这里有三百两，你收下。不是一味地吃苦叫历练，出去享受人间的繁华，感受美食美景，也是一种历练。”
　　“师兄，这太多了。”风玉有些诧异师兄的大度。
　　“师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逢年过节，记得回来看看。”柳让道。

　　“是。”风玉再不推辞，收入百宝袋。
　　柳让捋捋美髯，望着雨后清爽的山景：“还好老天爷最后怜悯众生，下了场大雨，消除旱灾。否则你此次下山看到的便是人间炼狱，太过丑陋的人性毫无保留向你展现，怕是对你的修行之路有害无益。”
　　极端的环境往往会暴露人性最丑恶的本性。反者道之动也，越是善良纯真的人面对邪恶，越容易被世间丑恶侵染。

　　老天爷怜悯吗？风玉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他多次试图沟通雨神，都被强硬拒绝。风玉想，或许有仁善的道界高能看不得人间受苦吧……

　　“师弟，这一路风调雨顺，诸事皆宜。”柳让道。
　　风玉鼻头泛酸，哑声道：“谢谢师兄。”

　　他们走出内堂，大殿内所有道门弟子都聚集在此，面带不舍地看向风玉。
　　“师叔，师兄走了，您也要走吗？”
　　“师叔祖，能不能不去修行？六儿会想师叔祖的。”
　　“师叔，此去要保保重身体。”
　　一群人围着风玉表达离别之情。

　　枕在风玉腹肌上的陆云野翻了个身，懒得看这帮人虚情假意。想要小道士走的也是他们，小道士真要走了，一个个又来挽留，虚伪至极。

　　“再见。”
　　风玉言简意赅，与柳让点头示意后，消失离去。

　　——
　　出了道观，风玉先到集市买匹骏马。他消耗法力过度，暂时不宜多用术法。
　　挑中了一匹高大的黑马，询问价格。
　　“五十两银子一匹。”小贩不耐烦道，“你一个破道士买得起马吗？”
　　风玉：“给”。
　　风玉掏出钱袋，直接数了银两递过去。
　　小贩笑嘻嘻接过银子，本见风玉穿着寒酸，随口说个高价吓走他，没想到是个有钱的傻子。这马顶多值十两，白赚四十两。

　　“喵喵喵喵……”小道士，他坑你呢。
　　陆云野虽不知马匹价格，瞧着小贩变脸的速度，不用想也知道风玉被坑了。

　　风玉秒懂小乖的意思，一道真话咒拍在小贩额头，问道：“这匹马多少银子？”
　　“十两。”
　　小贩一把扯掉符咒，骂道：“你这臭道士！”
　　风玉：“四十两，还我。”
　　“做梦！”
　　他话音未落，四十两银子便像有生命一样，强硬地从他手里飞出来，落回风玉手中。
　　风玉不想与小贩废话，一手抱小猫，一手握住缰绳，帅气翻身上马，利落骑马离开。
　　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着急赶路，出城后随意选了条路，悠悠荡荡地走，直到太阳落山。他在两棵树间支起秋千，点燃驱蚊驱虫的香，和衣而眠。

　　突然间睡这么早，陆云野还真有点不习惯。他从风玉的怀里探出脑袋，森林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野狼的嚎叫声和各种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又吵又阴森，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睡得着。
　　陆云野是猫妖，黑夜里视物清晰，但他睡觉时必须点灯，全黑的环境令他无法安睡。

　　此时，他才发现新买的黑马咬碎了拴绳，一溜烟跑没影。
　　陆云野从风玉怀里跳出，急忙追上去，临近城门时，发现一个人影牵住了马，正是白天卖马的小贩。
　　“小道士懂不懂什么叫老马识途？我的马还想骑走，门都没有。”小贩得意洋洋吹嘘，下一秒就昏倒在地。

　　好贪心的小贩。遇到本妖君，算你倒霉。
　　陆云野顺走了小贩所有的银两，装进耳朵内，跳到黑马背上，只轻轻“喵”了一声。
　　黑马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原路奔驰，不出半个时辰又回到风玉身边。

　　清晨一早，风雨睁开眼，瞧见小猫四仰八叉躺在自己身上，顺手摸了一把。
　　“喵！”
　　陆云野不耐烦地喵一声，拱进风玉衣服里，脸贴着腹肌，继续睡。天蒙蒙亮他才睡着，正困着呢。

　　风玉托住小猫身体，防止他从自己身上掉下来，施展法术收拾好秋千，却见马正在原地吃草，拴绳掉落在地。

　　马绳被马咬坏了，马竟然没跑。
　　风玉扬了扬嘴角，真是匹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