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紫】镜中仙》悠悠幽幽

15、第 15 章

　　“师尊，您说的是……”
　　紫胤摇了摇头。
　　“无妨。屠苏，你不必为我担心，魇魅邪煞虽然强横，但要不了为师性命。”
　　紫胤缓了一口气，轻轻叹道：“屠苏……”
　　“如有需要屠苏所做之事，请师尊尽管吩咐。”
　　紫胤轻轻闭了闭眼，而后挣扎着起身，屠苏见状立刻将紫胤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紫胤缓了口气道：“屠苏，你听好。此次你遭魇魅侵袭，为师恐事情后续另有阴谋，接下来为师必须闭关静养一段时日，去除体内魇魅留下的邪煞之气。只是……”
　　紫胤忽然停顿了下来，屠苏不解问道：“只是什么……”
　　紫胤闭上了眼睛。
　　“只是为师放心不下你一个人，你体内煞气不灭，始终是个异数，如果……”
　　“师尊莫要说了。”屠苏内疚低下头道：“弟子这些年，为了压制体内的煞气，已耗费师尊太多心神，弟子不愿师尊，再为我徒耗精力。”
　　“胡闹！”紫胤皱眉道：“为师救你，便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怎可如此轻言放弃，如今任性妄为，将来一日必会为此而后悔。”
　　“可是……我一个人活着，却让师尊为我受了这么苦，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煞气，不伤害他人，我……”
　　紫胤缓缓伸出手，抚过少年额前的碎发和仍有些稚嫩的脸庞，敛眉道：“屠苏，为师不介意为你耗费多少修为功力，但绝不容许你如此自轻自贱自己的性命。”
　　紫胤的目光似是望向了深远的彼岸，幽幽而道。
　　“人，如果不能好好活着，便什么都不会有。”
　　“师尊……”

　　“屠苏，为师知你心性善良，绝不愿化为狂魔伤害他人。但你不必忧心，如果他日你不能控制住煞气祸及他人，为师，定会亲手将你斩于剑下，免去你的罪孽。但在那之前，无论有没有煞气在身，在为师的眼里，屠苏的性命，和所有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重要。”
　　“师尊……”听罢此话的屠苏，心中情再难自抑，紧紧上前抱住了仙人此刻有些柔弱的身躯。
　　“屠苏，不要难过，也不要放弃。”紫胤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年继续说道：“为师闭关之时，无法如寻常一般得知天墉城上下发生之事，亦无法如平日一般多加照顾于你。但你务必记住，你身中煞气纵横，唯有昆仑山清气方可助你压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切记不可离开天墉城。”
　　“师尊……”
　　“屠苏，你务必答应我，不要离开天墉城，也绝不要，轻言生死。”
　　屠苏低下了头，片刻之后含着泪点头道：“弟子，谨遵师尊命令。”

　　紫胤似是放下了心一般，却又捂住了嘴一阵难受的轻咳，鲜血自指缝间流了出来。
　　“师尊！”屠苏见状又担心的唤了一声，“师尊您别再说了，现在没有比您养好伤更重要的事。”
　　“无需担心。”看着少年轻柔动作扶着他躺下，紫胤缓缓道：“明日起为师便会前往闭关禁地，静心休养。”
　　“师尊，明日容弟子送你一程吧。”
　　“何必呢？为师……自会……”
　　“我想再亲眼多看看师尊，知道你安好，否则弟子，无法安心。”
　　屠苏有些难过低下了头，紫胤凝视他片刻后道：“好吧。屠苏今日便留下陪为师一日，明日和我一起启程去往闭关禁地，而后……”
　　“我明白，我会照师尊的意思，回到剑塔，独自居于此地，尽量不与大家接触，亦不会让煞气，再伤害他人。朔月之夜，我也会按照师尊教我的方法，自行压制煞气。”
　　“哎……”紫胤轻轻叹了一声。
　　屠苏的容貌，与记忆中的越发相似，有时候紫胤真不明白，明明只是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再如何心性成熟，又怎么能做到如此淡然接受这般孤独和不公的命运。
　　可他，到底是……
　　紫胤缓缓闭上了眼睛。

　　“屠苏！”恍然自回忆中回到了眼前的现实，见屠苏神情恍惚，紫胤担忧地唤了他一声，屠苏回过了神，看着眼前尚未经历过四百年后那场凶险和重伤的师尊，心中难过不已。
　　若能，自己若能替他去冒这样的险的话……
　　“师尊！”屠苏很自然地握住了紫胤双手道：“可否将灵体分离之术，传授与我？”
　　“你……”紫胤先是一愣，而后似是了悟他的意思皱眉道：“屠苏，此术不同于一般术法，我也是深究许久方才窥其门径，你本就身怀煞气，冒然学用，风险实在太大，反而容易成为对方的把柄。”
　　“但我不放心看师尊你再一次去冒险。”屠苏忧心道：“那一年天墉城中，你为了救我曾施展此术，入我梦境去除了魇魅。可当我醒来，看到你因此重伤，煞气侵心的样子，心中真的好难过。”
　　屠苏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宁可被伤一百次一千次，宁可被煞气再折磨一万次，也不想再看到师尊你……”屠苏有几分说不下去了，紫胤轻轻叹息了一声，冰冷的手指轻轻整了整少年有些凌乱的发丝。
　　与屠苏相识以来，这个孩子身上已发生了太多令自己动容的事情，时空穿梭那些离奇而荒诞的怪谈，纵然他相信屠苏所言的故事，但终究那不是自己的经历，遥远的距离感仍是挥之不去。
　　然而有些感觉，却真实的不容怀疑。
　　屠苏喊他师尊时那种出自内心在真诚的敬仰和信任，煞气发作时全身心依赖于他的脆弱，还有此刻那份想要相守相护的真心实意，纵然自己已历经尘世许多时日，仍不免被这份如烈火的赤子之心所打动。
　　他自己已身怀煞气命途时日无多，却还如此不畏艰险想要去守护他人。
　　少年的眉目间俱是坚定而无惧的神色，令紫胤不得不动容。

　　“屠苏，不要如此轻视自己的命。”
　　紫胤缓缓道：“就算煞气缠身也好，命中注定也罢，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人在乎你，爱你，就不会想要看到你受伤，受折磨。”
　　“师尊……”
　　“虽然屠苏说的故事有些令我意外，我也不曾体会过四百年后屠苏作我弟子的时光，究竟是苦是乐，但我很清楚一件事，我并不想看到屠苏难过的样子。无论你是受伤，痛苦，我都会和屠苏一样难过。”
　　“师尊——”
　　仿佛是天墉城那些时光一般，屠苏像幼时一样有些惶惶将头深埋进了紫胤的怀中，紫胤也轻抚少年的头发，聊以安慰。
　　“四百年后，莫非我就任你如此冲动吗？”
　　紫胤带着几分笑意调侃道，倒教屠苏一时语塞。

　　“其实，师尊从来都是心怀慈悲不惧危难，素来不会将危险留给身边其他人。”
　　“不过，我却很无知也很笨，常常不知道师尊教导的其中深意。”屠苏笑着道：“但现在，我明白了一些事。我明白为什么师尊不能轻易允我离开昆仑，也明白为什么师尊坚持想要带我重返师门，甚至更明白自己再度回到昆仑的时候，请求师尊为我解封散魂时，师尊心里是多么难过。”
　　年少气盛，总以为自己生命已不过朝夕，想要轰轰烈烈去活一回，却不曾想过，自己并不是真的没有后悔。
　　他的同伴永远都会为他的死而难过终生，晴雪永远无法走出失去他的痛苦和阴影，师兄和芙蕖亦会为此空守天墉城等待着永远回不去的执剑长老。
　　而师尊，养育了自己八载的师长，也会痛失爱徒，在未来千百年漫长的时光中，为他的离去而难过。
　　他转身离去再无牵挂，痛苦永远留给了活着的人，那些爱他在乎的人，在他寂灭后的漫长岁月中，再也无法释怀。

　　“师尊……我……”
　　紫胤缓缓舒了一口气，道：“明日诛魔之阵，就要依赖屠苏帮我护阵了。”
　　屠苏开怀一笑。
　　“好的，师尊。弟子定会护你安然。”
　　哎，这个孩子……
　　紫胤忽然隐约明白了，自己四百年后为何会收他为徒，又为何会为了救他而耗费心力。
　　这个孩子，他确实值得自己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