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恋不晚》孟彧

2、第二章 健忘

　　她盯着脚尖正不知如何回应，就见叶予辞气鼓鼓地提着奶茶三两步跑来：“哇我一定要和你说！”
　　陆颜仿佛见了救星。她回首对林时烨点点头，继而跟着叶予辞的脚步走进包间。
　　叶予辞还在继续抱怨，拿出奶茶递给陆颜，拉她就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本来以为外卖小哥快到了，结果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他才来……”

　　不远处的门边忽然一阵骚动，陆颜不自主侧目望去。
　　唱着歌的同学不再陶醉，中气十足地手持话筒冲门口喊着：“年级第一终于来啦！”
　　“怎么回事林时烨，刚刚吃饭为什么不来？”
　　被围在正中的少年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勾起唇角，再看向众人时，眼中是斑驳而璀璨的笑意：“有些急事。”
　　“来晚了有惩罚的啊！”
　　少年眸中笑意不减，语带无奈：“任君处置。”
　　“哟这后边是谁呀？”
　　“喻悠言！你也迟到？”
　　“不好意思啊，我下午还有别的事，不过现在这不来了吗。” 陆颜看到面容娇俏的少女从林时烨身后探出头，摸摸后脑勺俏皮吐舌。
　　“你们俩不会一块儿来的吧？”
　　喻悠言没有回应，微微抬眼偷看身侧少年的神色。四下目光流连门口少女与少年之间，泛滥着暧昧的氛围。
　　少年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淡淡朝着面前神色飞扬的同学轻笑：“说吧，什么惩罚。”

　　陆颜故作从容地收回目光。
　　却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嘀咕：“他们俩这？那陆颜不是……”
　　旁边有人拉住她提醒：“快别说了，主角就在你面前……”
　　人就是这样，对同自己有关的事物总是格外敏感。
　　周遭光线昏暗，气氛晦涩而沉郁。陆颜仍然感到了周围人的肆意打量。或许只是不含恶意好奇探究的目光，带着看热闹的揶揄。但她仍旧觉得难捱的压抑。
　　裙边揉抓出褶皱，她头愈发低了。
　　也因此，她错过了林时烨隔着人群望向她的缱绻目光。
　　和随后微蹙的眉头及眼底逐渐升腾的不耐。

　　溺水的旅人挣扎在湍流里，却只能被卷入漩涡渐渐失去氧气坠入无边黑暗。
　　陆颜不想像胆小鬼似的落荒而逃，这样无疑是佐证了旁人的猜想，公然宣告她的落幕着实算不上完美。但昏沉的大脑已经不能再支持她的假装淡定。
　　她还做不到维持着微笑坐在一旁，看喜欢的少年同他人宛如璧人。
　　陆颜摇摇晃晃地起身，挪动嘴唇：“小叶，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这才刚坐下呢。怎么了，要不要……”
　　陆颜拨开身边人，她只想快一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无形牢笼。
　　她从林时烨身侧擦肩而过。
　　少年似有所感，回头望着她的背影。
　　她好像，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她垂首神色不明，脚步却没停。
　　走廊上空空荡荡，时不时有走调的乐声从没关紧的门缘溢出来，她步伐放得很慢，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她心里一紧，漾起酸胀的名为希冀的涟漪。
　　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叶予辞担忧的眼神。
　　她僵硬地收回手，又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你怎么这就走了？奶茶也没拿。”
　　陆颜看着面前神经大条的同桌，一时哑然。
　　她摇摇头： “没事，只是KTV太闷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行，”叶予辞点点头，“下次再约出来玩。”

　　夜色渐深，六月微热的晚风吹起她洁白的裙摆。
　　陆颜踱步回家，忽觉手机微微震动，是父亲陆启良从另一个城市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那头的男人话音醇厚，提醒她今晚早点回家睡觉，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
　　陆颜忽然一阵恍惚，暗骂自己没心没肺。这段时间光顾着心神不宁地牵挂自己的告白，却忘记了父母反复提及的搬家事宜。
　　给她定的机票似乎就在明早。
　　这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吗？
　　她茫然叹气，暗忖这样似乎更像一个落荒而逃的败兵了。

　　好友姜霈的信息打算了她的思绪。
　　「我最近不是换了新手机吗？」
　　「清照片的时候」
　　「发现了你当年办的黑板报」
　　好在发信息不会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的低气压，陆颜定了定神拆台：
　　「偷偷带手机，扣十分」
　　对面很快发来了回复：
　　「不要！这都是珍贵的回忆！」
　　「这是你上高中办的第一个黑板报」
　　「不过我估计以你的性格，肯定早忘了」
　　后面附上了一张图片。
　　要是放在平时，陆颜一定会扬言反驳，觉得自己记忆力一定是顶顶好的。姜霈也一定会据理力争证明她到底有多健忘。
　　陆颜有些疲惫，她停下脚步，点开姜霈发来的照片。
　　意料之外的是，这次她确实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那时候刚上高一，文理还没分科，好友姜霈还是她的同桌。
　　对于林时烨来说，陆颜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
　　江城一中高一年级例行的军训结束，课业任务渐渐加重，班里同学也认识了大半，只是有的认得脸却对不上名字。一切都仿佛在时间的流逝中步入了正轨。
　　课间休息。
　　姜霈灵光一现，惊喜道：“还有两天……”
　　陆颜搁下笔：“两天？”
　　前桌纪一航回头，兴奋道：“还有两天就放国庆啦！”
　　“也就是说，还有十天就第一次月考了。”江洲正巧回到座位，他是一班高一时的班长，就坐在姜霈前边。
　　叶予辞闻罢撇嘴，兴致缺缺地转过头：“真扫兴。”
　　“对了，”江洲看向陆颜，迟疑道，“刚刚开会说要出一期有关国庆的黑板报，要得有点急……”
　　“没事，”陆颜看向他，“通知说什么时候来检查？”
　　江洲蹙眉，烦躁地抓抓头发：“……今天晚自习之前。”
　　姜霈有些恼：“怎么现在才通知？”
　　“真是……”陆颜轻轻扯住姜霈的衣袖，眨眨眼在她耳畔悄声道，“太好了！”
　　姜霈疑惑。
　　陆颜语气轻快：“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翘掉今天下午的体育课~”
　　“那我帮你画画。”姜霈自告奋勇。
　　陆颜笑：“好。”

　　午休过后。
　　“大功告成！”姜霈看着自己精雕细琢了半个小时的“杰作”——几颗小星星，满意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
　　“这下就只差写字啦，”陆颜手上沾了粉笔灰，用手背推着姜霈，“快去上课。”
　　“那我走了哦，”姜霈走了几步回头，“你体育课结束之前能写完剩下的字吗？”
　　“那当然！”
　　“那我待会儿体育课早点跑回来，”姜霈神神秘秘地凑近，“到时候偷偷照下来。”
　　“好，你可小心些不要被老周发现了，”陆颜叮嘱着，走去讲台找新的粉笔，“记得洗手。”
　　老周是物理老师，也是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尤其擅长拐弯抹角地讽刺班里的不良现象，整个过程总是让台下的同学们痛不欲生。
　　“得嘞。”姜霈眨眨眼飞奔出了教室。

　　站在讲台上，陆颜端详着教室后面的黑板。
　　“不愧是我，”她托腮沾沾自喜，不自觉却是出了声，“还挺不错。”
　　“是还不错。”她听见少年莫名熟悉的嗓音，他语间含笑，“可以麻烦让一下吗？”
　　“我……”她羞赧地望向音源，想解释什么，却发现——
　　声音的主人果真是个熟人。
　　不过是她单方面的。

　　谁都不知道的是，她早在开学之前就见过林时烨。
　　江城的夏日总是雨下个没完。偏生这雨来得急，又说不准，有时只一阵就过了，有时得下个半天不停。
　　那天同样是个雨天，对面少年身姿颀长而清瘦，持伞走来。他手指骨节分明，虚握住纯黑的伞柄，更显手指白皙修长，煞是好看。
　　缓缓走近。
　　又擦肩而过。
　　陆颜似有所感，回头望去。
　　他背包上似乎有个挂坠，一朵小白花。
　　她想，真不搭。
　　后来开学的再度擦肩而过，少年迎面走来，陆颜转头却只来得及捕捉他的背影——那个小白花挂坠。
　　一如那日在雨中。
　　但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她这次看清了，那是朵雏菊。
　　再后来有关他的消息就更多了，优秀的少年总是不缺人议论。什么年级第一、新生代表……
　　诸如此类，皆是她望尘莫及却又心生向往的距离。

　　陆颜心尖一颤，羞耻地想着眼前的少年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
　　他已低下了头，翻找着堆在多媒体讲台上的杂物。
　　“你在找东西？”陆颜开口的一瞬间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显而易见的动作。
　　林时烨没有回应。
　　他……应该没有听到吧？
　　少年忽然凑她极近，俯下身去拿老周上节课遗落在键盘旁的U盘。
　　他碎发轻蹭过她的手臂，蜻蜓点水般，在她心里漾出涟漪。
　　心间仿若小鹿乱撞，她惊惶看向他，又匆匆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后退了半步。
　　“的确是在找东西，”她还没回过神来，却听林时烨恍若未觉无奈笑道，“这节是我们班的物理课，老周U盘忘拿了。”
　　他动作不停，挥挥手中的U盘示意，转身出了教室。

　　教室里又只剩了陆颜一个人。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
　　太尴尬了……
　　今年九月末怎么这么热。

　　陆颜从回忆中抽离，其实她一直都不怀疑自己的健忘，只是不想轻易承认这个并不光彩的事实。
　　但她没想到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自己仍能记得这么清楚。
　　可能因为那是陆颜第一次同仿佛总是游刃有余的少年说话，也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对她而言遥不可及的他，近到她心跳加快。
　　也有可能他是在她心头熠熠生辉的少年，就连记忆也更眷顾他几分。

作者有话说

　　不是过期糖！不是过期糖！！！！